第85章 番外：女帝
睡了几万年，一睁眼便又瞧见了熟悉的宫闱，她轻叹了口气。
原来自己还没死。
桑柔浑身上下只有头可以转动，不知是否是睡得久了些，手脚都不太听脑子的话，一点也不灵活。
她微微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旁边微阖双眸，酣然入睡。
呵，这个女人，不发脾气的时候真的好美。
可惜，她是条暴躁的龙，无时无刻都在生气，不知道这几万年来有没有修身养性，收敛脾气。
“阿柔……”
她的手缓缓动了一下，梦里呓语，可爱至极，桑柔这才发现她牵着自己，心里是有一种恐惧和柔情共生。
“姐姐。”
桑柔凑到她耳边小声的呼唤了一下，桑以凝立马睁开双目，见眼前的女子醒来，她赫然失声，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几万年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姐姐……”
桑柔很好奇，桑以凝听到自己呼唤她为什么怔在那里动都不动，殊不知桑以凝的心里早已是巨浪滔天，她的脑子是被海水给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片刻，泪水从桑以凝的眼中滑落，她伸出手抚摸桑柔的脸，将她揽进怀里。
“阿柔……不要在离开我了，姐姐想你，姐姐错了……”
听着桑以凝的忏悔，桑柔只是轻轻皱眉，睡了几万年，脑子真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心里早已平静掀不起波澜，她只是躺在她怀中微笑不语。
“啊柔……你跟我说说话，求你了……姐姐好寂寞……这些年来姐姐每天都陪着你，可是却好像陪着一个永远不醒的梦，你抱抱姐姐好不好？”
桑以凝的卑微清晰可见，但桑柔却只是挪了挪手，把手搭在她的身上，道：“姐姐……其实你不该救我的。”
“不！不！阿柔，我对不起你！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对姐姐！”
“姐姐，不要哭，听我说……”
桑柔很艰难的将手放到她的脸庞，她连控制手的能力的很微弱，她现在就如同一个废人，像是姐姐的玩偶，又怎敢忤逆她？
“我不哭，姐姐听你说，你说……”
桑以凝擦了擦泪水，紧紧盯着她的双目，很是认真的听她说。
“当年……我和你闹脾气，一跺脚去了人间，后来你追了过来，我为了气你，才说和洛风在一起，其实……他就是我在人间认识的一个凡人朋友，我跟他并无瓜葛，姐姐，可惜我还未来得及跟你说出便……”
“别说了……我错了好不好，阿柔，我错了，一切都是我错了，是我执拗，是我迂腐，姐姐太爱你了，姐姐不想丢掉你……”
语落，桑以凝垂下头，亲吻了她的唇，桑柔闭上双眸，感受这个迟来的吻，心里竟然出现了一丝起伏。
可是……桑以凝杀了她的朋友……
想到这点之后，桑柔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她往后靠了靠，离开了桑以凝的怀抱，面无表情的看着天上的星辰。
“阿柔……你在怪姐姐？姐姐已经知错了！”桑以凝坐起来，确实是面带愧色。
桑柔苍白的嘴唇上下开合，说道：“洛风还可以投胎吗？”
桑以凝没有回话，洛风早被她打的魂飞魄散，又怎能投胎？他早已是三界之外的亡魂了，无法入六道轮回。
“是不是他无法重生，你便永世不原谅我？”桑以凝内心已经溃不成军，但她还要拉着颜面苦苦支撑。
见桑柔不语，桑以凝知道了，她慢慢的从床上下来，拉了拉衣服，面容逐渐变得冷峻。
“姐姐，你知道的……我无法面对一个弑杀的人。”
“可是若我不狠点，三界谁会以我为尊？！”
“为尊？姐姐你追求至高荣耀，得罪了多少神仙，最后留在你身边的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的人……”
“住口！不准没大没小！”
桑以凝平生骄傲自满，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住她，唯有桑柔，桑柔说的每句话她都听进了心里，难过也是真的难过，她巴不得毁了这天宫，只有她和桑柔两个人，还管她什么苍生苦海。
“姐姐……你还是老样子……我就应该死去。”桑柔闭上了双目，不再看她。
“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你醒了……只是关心洛风……呵呵……”
桑以凝压住心里的怒意，冷笑一声，觉得自己卑微的可怕，她甩袖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宫中寒冷，桑柔听她离开后，渐渐睁开眼，看着天幕发呆。
-
司命殿。
“女帝殿下！万万不可啊！”
司命星君弯腰想要拦住桑以凝，但是却地位悬殊，连挡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本尊决定的事没人敢阻拦！”
“洛风的元神已灭，若是重塑必当毁您修行啊！”
司命殿的神仙都已下跪，桑以凝的脚步停缓了片刻，看着那巨大的命轮，心里想的都是桑柔的脸庞。
她等了那么久，桑柔醒来心心念念的却都是洛风……
若是真如她所说，洛风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又为何如此上心，几万年了，自己已经伤她一次，便真的不想再伤她第二次。
洛风是个凡人，即便桑柔和他在一起也不过沧海一粟，又能如何？到头来桑柔还是自己的。
想到此，她抬眸捏诀：“这点修为……本尊还不放在眼里！”
司命殿的光明晃，命轮在女帝的驱使下发出强大的彩光，无数个魂魄在周围呼喊，刹那天崩地裂，天界除了司命殿都开始变成了阴暗。
“女帝！万万不可啊！我求您了！”
“女帝！三思！”
……
天色阴沉，桑柔也蓦地一愣，眼前的星辰都黯淡无光，时而亮时而弱，她心里有些慌，感到一定出什么事了。
她的手已经可以动了，但是脚还是不行，她只能慢慢的坐起身，长时间没有动手动脚倒有些不习惯。
“冥帝大人！你快去阻止女帝大人吧！”
正要想着起来，门便被人破入，两个仙将跪在地上求着桑柔，一世情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已经不是冥帝了，发生了什么事？”
桑柔感到不妙，强行想要施法让自己身体可以动起来，可是不知道是年岁长了还是怎么，施法困难，她的内丹早已散乱，之前被姐姐打乱，到现在也还未恢复。
“女帝强行修改命轮和逆天轮，宁可折损修为也要挽回洛风的命，这万万不可啊！此法有违天道，天界会因此而遭受天灾的啊！”
语落，桑柔震惊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桑以凝居然要复活洛风……难道是因为她吗？
“快带我去！”
桑柔吼道，随后其中一名仙将便上前将其抱起，三人飞往了司命殿。
彼时的司命殿外都是神仙，密密麻麻，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见到桑柔赶来，都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上前。
“冥帝大人！你快阻止女帝大人吧！这个命轮不能妄动啊！”
“要赶紧，我们都被女帝拦在外面进不去啊！”
“冥帝大人……”
……
周围的人生嘈杂，桑柔道：“医官在那里？”
“老朽在这儿！”
人群中，一名老神仙走了出来，他知道桑柔要做什么，上来便替她施了个法术，桑柔顿时如释重负，双脚有了感应。
“放我下来。”
“是。”
双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很是美好，虽然还是有些摇晃，但比方才好很多了。
“姐姐！”
她大喊一声，司命殿没有任何回应，她心下担心至极，在众人的瞩目下慢慢走到了司命殿外。
她触碰到了司命殿的房门，周围的神仙都闭上了眼睛，方才一名仙将就是因为触碰到了房门才被打出九霄云外，这冥帝现在如此虚弱，很可能被再次打死。
但是预料的事情没有出现，冥帝毫发无损，她推开了门，门内霞光万丈，待她走进去后，门又被狠狠地关上。
“姐姐！你不要这么做！”
周围都是光，她根本无法分清桑以凝在哪里，她只能凭借着直觉大喊。
脚下还是有些生疼，感觉骨骼像是破碎了一般，根本无法站稳，她摇摇晃晃的靠近光源，却在一刹那，感到一震波浪袭来，瞬间仰躺了下去。
本来已经很脆弱的桑柔，此刻一瞬已经被震晕，在要摔在地上的前一刻，被一个怀抱稳稳抱住。
“阿柔……阿柔……”
桑以凝紧张的大喊，她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楚，伸手便将光线都强行收起来，此法有损修为，她嘴角溢出了血液，体内真气杂乱，很快便凝神续气。
桑柔辗转醒来，看着周围光已退去，心里安定了许多，再转头看到了桑以凝满是汗水的脸庞，心里发疼发紧，伸过手，轻轻替她擦去汗水。
感到怀里的人儿动了动，桑以凝立马睁开眼，紧紧抱住了桑柔：“阿柔……对不起……你没事吧？”
桑柔摇摇头，虽然还是有些发晕，但被她抱在怀里之后好了很多。
“你这是在做什么傻事？”桑柔轻轻问道。
桑以凝蹭了蹭她的发丝，道：“洛风很快就能回来了，你放心好了，你若是想和他在一起，我再也不反对……咳咳……”
桑柔惊讶：“姐姐……你怎么了？”
桑以凝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她方才催动命轮用了大半的修为，怕是近百年都无法再恢复了。
但是她看着桑柔……若是为了她的笑容，这百年的修为又算什么？
“姐姐没事，阿柔知道关心姐姐了？呵，没事的，等会儿你就见到洛……额……”
话音未落，她感到腹内一阵绞痛，这是催动命轮的副作用，她晃了晃脑袋，紧紧抱着桑柔，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不让她看到自己呕吐的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柔……姐姐带你回来的那一年……姐姐就很喜欢你了，那时候你还很小，什么都不懂，但是姐姐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你，因为你不是凡人……你也是龙族。”
桑柔搂着她点点头：“姐姐，我知道……我带你去休息好不好，医馆就在外面……”
“还差最后一点……”
桑以凝放下她，随后用力的凝聚一股灵力在自己的心口刮下一片龙鳞。
“姐姐！你做什么？！不要！我不要洛风了！我不要……姐姐……”
桑柔是怕极了，现在桑以凝浑身是血，心口还在淌血，她怕极了，吓得面如土色，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要怕，姐姐成全你，你应该笑才是，不是吗？”
桑以凝站起身，慢慢的走到命轮前，伸出手，将龙鳞放在命轮前，刚要使用法力的时候，手便被桑柔握住。
“姐姐！你听我说！我不喜欢洛风！我只喜欢你！我一直都只喜欢你！从小就喜欢！洛风死了便过去了，姐姐你不要这样！你身上都是血……我带你去疗伤……”
桑以凝愣在原处，许久才反应过来，身前这个软软的物体是桑柔……
桑柔居然主动抱了她，她内心是难掩的兴奋，她觉得自己是做对了，一手抱住桑柔，在她耳边说道：“别怕，很快就好，洛风会回来的，你也不会恨我了，我平生自问只错了这一件事，伤害了你那么多年，我应该受到惩罚，但叫我看着你和别人生活，我是万万承受不住，比起你喜欢别人，我更乐意冲在他前面，让你永远记得我的好，即便是跟他生活在一起，也有回来的一天。”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我喜欢你，我爱你，洛风只是一个路人，我虽然与他是好友，但我跟他没有感情，姐姐！你看看我……姐姐？”
桑柔将桑以凝的脸转到自己眼前，让她看着自己，可谁知道，桑以凝早已进入了虚幻之境，眼中的瞳孔已经变成了灰色，她看不到现在的桑柔，更别说听到她了……
“姐姐！”
桑柔愣了片刻，随即用龙鳞割碎了自己的脉搏，随着血液滴落在命轮上，她也瞬间进入了幻境。
-
数万年前的太仓城外，作鸟兽散，桑柔落在平地上，差点没有站稳。
“阿柔，你怎么来了？”桑以凝抱住了她，眉宇之间都是开心喜悦之色。
桑柔赶忙检查了她身上的伤口，却发现什么伤痕都没有……
“阿柔，你是来阻止我杀洛风的吗？”
“杀洛风？”
桑柔呆滞住了，她现在在哪儿？
“阿柔妹妹！快回来吃饭了！”
正想着，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传来，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里是数万年前的太仓城，是曾经她来过的地方，亦是洛风死掉的那天……
“等我杀了他，你再跟我回去！”桑以凝抓着桑柔的手，眉目里都是浓浓的爱意，她不是那个现实的桑以凝，她是之前的桑以凝。
“姐姐，你听我说！洛风不能死！他死了你会很难过的！”桑柔抱着她，不让她前行一步。
桑以凝歪了歪脑袋：“他死了管我什么事？一只蝼蚁而已，况且，他胆敢觊觎你，他还碰你！我咽不下这口气！”
“姐姐！我……”
“阿柔，你怎么还不进来？咦？这是你朋友吗？”
正要解释，洛风居然从竹屋里走出来了，这个傻瓜，是来找死的！
桑以凝早已凝气打算一掌上去，趁着她还未发掌，桑柔立马走到了洛风前面，她还清晰的记得，桑以凝这一掌将她和洛风都打的魂飞魄散，若非她是仙身，应该和洛风一般不入轮回了。
“阿柔！”
正要打算硬接这一掌，另一个声音传来，将桑以凝的掌力驳回。
桑以凝眉间一蹙，这一掌威力非同凡响，天下理应没有人能接此掌的人。
只见一个蒙面黑衣女子站在三人中间，桑柔一看便知她是桑以凝，立马喊道：“姐姐……你……你还好吗？”
桑以凝还未回头，另一个桑以凝已经发起了进攻，她刚刚在司命殿消耗了太多修为，此刻体力不敌，节节后退。
“带洛风走！”
桑以凝大喊，用尽全力将自己打退，但很快又被跟了上来，她现在不是对手，若是用真身，对方也很容易猜到自己是谁，这样会导致时空混乱。
“谁都不能阻止本尊杀他！”
掌间凌厉的朝着洛风而去，洛风吓得目瞪口呆，桑柔刚要将他拉走，突然感觉头晕目眩，脚下不稳，一下便倒在地上。
“阿柔。”
桑以凝跑了过来，用布遮住了她的面容，随后便瞧见了远处跑来的一个身影。
“姐姐，你不要再弑杀了！我跟洛风没有任何关系！”
当年的桑柔已经到了面前，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她们，晃了一晃神，桑以凝的灵气已然到了心口。
“不！”
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的跑了过去，她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掌，口吐鲜血，再也无法站稳。
“姐姐……姐姐……”
桑柔赶忙走过去抱住了她，另一个桑以凝看到这场景，心中震惊，再看到自己若是方才打下去便是将桑柔一起魂飞魄散，还好……还差一点……
“对……对不起……”
桑柔趁着桑以凝愣住的机会赶紧将她带走，二人穿山过海，飞去了十万里之外的境地。
“咳咳……”
桑以凝不停的呕吐鲜血，她感觉自己此刻好像快要魂飞魄散般疼痛。
“姐姐……姐姐你不要睡……姐姐，我求求你……”
桑柔哭喊着，紧紧抱着桑以凝逐渐冰冷的身体，她好害怕，自己死了没什么，姐姐有本事，能叫她重新复生，可若是姐姐死了，三界会大乱，她该怎么办？
“阿柔……还没结束，还不能回去……”
桑以凝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都在发颤，她好冷……
“不要了不要了……姐姐……我错了……姐姐，你的脸色好苍白，我不要洛风了，我只要你，你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