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别

  “你笑什么?”张焱把整张脸埋在胡冰的脊背里,脸上的微表情都能传到胡冰身上,胡冰胸腔里细微振动也系数传到了他脸上。

  “啊,有吗?”胡冰说完以后脊背忍不住抖动了两下。

  “笑也没用,我就算变成落汤鸡也比你帅~”

  “嗯嗯,我又没和你抢,你帅你的,我笑我的”,胡冰干脆放飞了自我,“哈哈哈……”

  “……”

  为了照顾张焱帅气的形象,他们贴地飞行一般的飞回了张焱家里。

  张焱跳下车子爬上楼,甩下一身水珠。幸好胡冰体力上佳反应也快,瞬间提步跟了上去,这才没被遗忘在阴暗的楼道里。

  等张焱洗完澡换好衣服,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胡冰这才忽然想起了正事,“你闲着没事抠树根干嘛?”

  张焱说:“雕花。”

  胡冰:“??”

  张焱从湿漉漉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水,然后挑出一把开了自己的房门。

  胡冰惊奇道:“你在自己家锁什么门?”

  张焱说:“防贼。”

  胡冰:“……我就勉强信了吧。”

  张焱似是勾起嘴角轻笑了一下,不知怎么,胡冰总觉得回到家的张焱和在外面满嘴荒唐话起乐逗趣的人有点不一样。

  张焱的卧室里有一张一米五的床和一张很大的学习桌。学习桌上摞了一些中学的教科书和几本专业书。

  胡冰凑上前扫了一眼——《根雕制作方法》《东阳木雕图形语言与创意》《木雕艺术教程》。另有几本吉他谱,书角已经都卷了边儿,明目张胆的显露了主人对它的“临幸”。

  但是屋里面没有吉他,可能是因为不方便随时带走。

  书桌上有一卷皮革袋,张焱伸手翻开,里面细致的包了三十几把形态各异的刀。

  张焱抽|出其中一把刀,掀开红布盖着的一块巴掌大的木头,木头上有各种红水笔画的轮廓,已经隐隐显示出了雏形——是一个咆哮的虎头。

  张焱以刀为笔,一手捏着木头一手开始雕刻。

  胡冰有点愣住了——没想到他还真是雕花!

  他心里突然对眼前的同龄少年油然而生出一种刮目相看之感——因为他身上有着自己所不具备的东西。

  一转念又觉得张焱这人有点微末的不协调,在外他吊儿郎当起来总感觉嘴里没一句实话,一回家却散发出一份浓厚的艺术气息,正经的简直像一个妙笔丹青的佳人才子。

  啧,搞艺术的果然都不正常,里外不一精神分裂。

  胡冰尚且学不会什么叫“说话留半句”,他直言不讳道:“你这人真挺奇怪的。“

  张焱不答。

  胡冰又问:“你这是跟谁学的雕花。”

  张焱:“天生就会,兴趣爱好。”

  胡冰把胳膊架在桌子上:“兴趣爱好,你跟那俩小姑娘可不是这么说的。“

  张焱继续笑而不答,显得神秘兮兮的。胡冰一腔好奇心堵在胸口,架不住主人的嘴巴满嘴跑火车,满足不了的好奇心像是卡在心里的蜜蜂,时不时就要蜇一下,又疼又痒。

  鸢飞湖一行回来后,张焱在兹南西区是彻底的火了,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每天来“老胡烧烤店”的大院里人比以前更多了。以前客人看着没座位也就走了,换下一家。而现在……

  胡父一脸懵逼汗涔涔的看着烤炉子前排成排的姑娘,“真没座位了孩子,这个点人正多,你等一个小时都不一定能排上。”姑娘笑的一脸真挚,“没事,我就在这儿站着吃,哎,再来十个串两个金针菇。”

  胡父愣了几秒看向后一个人,“你呢?——姑娘?姑娘?!”

  “哦,我跟她一样”,姑娘指了指身前的那个人。

  被像动物一样围观了一晚上的张焱终于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了——何况他大白天还出糗了,自觉实在无言面对江东父老。面对这一群嘻嘻哈哈凑在一起的人头,他总感觉嘴里说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想起白天被溜了一圈的落汤鸡形象……现在想来简直是个流动的展览。

  张焱走近胡冰皱眉道:“哎,这什么情况?”

  胡冰一摊手一边写单子一边说,“车翔跟我说就一个女生看上你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你不是很处理的来吗?”

  张焱“啧”了一声,胡冰以为他要感叹抱怨点什么,谁知他喷出了一句,“我实在太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了。”

  胡冰:“……”

  果然白天的才子佳人都是假的,梦境瞬间破碎了。

  张焱:“狼狈成那样都能引来这么多花蝴蝶——不行以后得低调点,毕竟自古红颜多薄命。”

  胡冰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把白天的一腔刮目相看瞬间甩到了身后,一把把单子拍在他身上,“这么忙都堵不上你的嘴。上菜去!”

  怡和小区距离道口胡同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几天后张焱就是在胡同口被堵了——这就是太“嚣张”的代价。

  每个地方都有小混混,偷蒙拐骗,每个学校都有霸道拦路抢低年级学生的钱的。兹南西区并没什么特殊的。

  这天张焱来的特别晚,胡冰招呼着客人,时不时的就要往大院门口望一下。

  “怎么还不来”,胡冰喃喃道。张焱已经迟到半小时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显灵了,还是张焱和他心有灵犀了,总之胡冰叨念完这一句,张焱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院门口。

  胡冰连忙赶上前去,刚想问一句“怎么今天这么晚?”就看见了他腰上的脚印。

  胡冰瞬间明白了,他在这儿出生长大,明白周围的都是些什么人。一定是张焱太招人显眼,让某些人看不顺眼了。

  胡冰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有点丢人。不是担心不是愤怒,而是丢人——他赖以生存长大的环境为什么这么不善待一个远近无亲的外地人。

  张焱拍了他一下,笑着说:“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

  他竟然还在笑,胡冰觉得不可思议。

  “你今天迟到了”,胡冰冷冷的说,

  “嗯,工时减去一个小时或者半个小时都行”,张焱非常客观道。

  “……”

  胡冰愤愤的转身而去,张焱:“……”

  他是不是生气了??

  “哎”,张焱拉住了他的胳膊,本想解释什么,一转头看到大院里人已经快坐满了,“先干活,忙完再说。”

  两人达成了共识,暂时和解。

  等一晚上忙完,心里那点怒火也随着满身疲惫烟消云散的差不多了。

  张焱看着没正形,心里到挺记事儿。临近下班客人渐少以后,张焱端了一盘花生米坐在桌子上,问:“今天好端端的发什么火啊,长得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

  “我又不是小姑娘,什么文文静静的?”胡冰说完莫名感觉心里勉强存起来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了,烟屁股都摸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里作用,他总感觉张焱眼里含着得逞的笑意。

  张焱斜撑着胳膊抵着下巴,“唔……你该不会是心疼我了吧?怎么,看我被打难受了?”

  “……”

  “哎呀没事,我知道我比较容易祸国殃民惹是生非。唔……去年在景州的时候就被一个大我三岁的大哥哥表过白”,他说的一脸的回味,好像真事似的。

  “当时你不知道把我给吓得,拔腿我就跑。正好撞上一个什么什么……好像是教练,非要拉着我加入他们训练好为他们团队争光……”

  胡冰眯细了眼,一脸“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逼”的表情看着眉飞色舞的张焱。他现在终于确定了此人确实在扯淡。

  被男生表白就够扯淡的了,还他妈正好遇上个贵人——此贵人说的含糊不清,一听就是跑火车。

  没有了捧哏的逗哏的也逗不下去了,张焱悻悻的喝了一口水,“你这人真没劲。”

  胡冰没理他,“有人打你了?伤的重不重?”

  鉴于这是一句人话,张焱识趣的卸下了自己脸上的哀怨,“新人嘛,必修课。你看我里出外进忙活了一晚上,像是伤的重的?”

  胡冰没发现自己的关注点有点奇怪:必修课?看来很有经验啊。

  “明天我去接你。”这是一句肯定句。

  他话刚说完,张焱一口凉开水呛在了嗓子眼儿里,差点吐了胡冰一脸。

  张焱心道:“这人不会真的什么都不懂吧,作为认识不过几天的哥们儿这实在有点体贴过头了。”

  但是他看了一眼对面胡冰一脸真挚懵懂的眼神,就知道此人比漂了白的卫生纸还要干净纯洁——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你想来就来吧,正好大热天的省的我走路了。记得骑自行车哈。”

  从那天后,胡冰每天下午都会去张焱那里,看着他雕刻一会虎头等着他上班的时间。

  张焱干活的时候很认真,和那天在湖边看着一块树根凝思的他一模一样的认真。他心神合一手上忙着,也就没工夫贫嘴了,整个人显得好看正经又有范儿。

  但是胡冰来了几天却从没见过他的母亲,有一次插科打诨的问了一嘴。张焱说:“她是个导游,常年带团,我从小就没见过她几次,习惯就好。”

  张焱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胡冰以后再没问过。他作为一个家人俱全家庭和满的人,没资格也没办法体会到别人的心情。

  虎头的雕刻进程非常缓慢,用一整截圆木进行圆雕,张焱也没有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多是当做闲来无事的乐趣,以爱好为主。

  胡冰看着他不时变换一下刀具——看都不用看一眼就能顺手摸到想要的工具。三十多把刀,但是他常用的就那几把。

  张焱拿起一把平刀笑着说:“我每去一个新地方要是受了欺负,就会拿这个吓唬人。这次要不是你天天来接送我啊,这把刀就会变成我的贴身宝贝。唔……但是对于雕刻我一般用不到,这个型号太大了,我带不了大号的木头。”

  虎头的纹路愈加深刻,咆哮磅礴的气势逐渐显露了出来。一刀一刀,好像是在计算主人离去的时间。

  张焱用了一个星期红透兹南西区,但他在这儿只呆了一个月就走了。临走前只跟胡冰说了声——没办法,因为他还要从他家离职,而且俩人天天相伴总要知会一声。

  真是应了那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临行前张焱说:“这个虎头还没有精磨和烫蜡,不过也来不及了,我看你好像挺喜欢的,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你吧。”

  胡冰看了看客厅里堆着的两个行李箱和空荡荡的卧室,心里一阵失落和难受,“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你才来了不过一个月吧。”

  张焱轻笑了一下,并列坐在他身边,长叹了一口气,“我早就习惯了……我已经这样飘荡了两年多了,每一个地方都呆不久,不过这次格外短罢了。”

  胡冰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张焱说。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没有为什么。

  “那你什么时候会留的比较久?”胡冰一脸真诚的又问。

  “唔……这要看房东是押一付一还是押一付三了”。

  “……”

  张焱转头含笑看着他,“虎头要吗?”

  胡冰心情复杂的点点头。

  “那我给你擦上桐油,保存的时间会久一点”,张焱说着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包装严实的矿泉水瓶——里面盛了大半瓶黄橙橙的桐油。

  他拿了一个小碗倒出来一点,拿着软毛刷手法轻巧的擦上了一层,木纹纹理瞬间显露出来。

  又说:“你明天拿软布擦一遍,会亮很多。记住不要沾水,不过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没什么收藏价值。”

  当天下午,胡冰送别了张焱。因为他是临行当天才说自己要走的,并没有大张旗鼓昭告天下,除了胡冰也没有别的人来送,和他平时的臭显摆劲儿完全不同。

  他就好像是故意退隐一样,火灭烟消。胡冰望着张焱的背影,总感觉他遇上的那些人和事,说过的那些玩笑话,对他来说真的只是随口扯得无意义的玩笑罢了。

  也难怪他说话老是没正形,因为压根就没打算放在心里。

  暑期匆匆而过,转眼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这几天暴雨如注,也有几天干打雷不下雨的时候。

  老旧的电线经不起折腾,“刺啦”几声点着了衣柜,而烦人的大雨却踢天弄井的偏偏不来了。

  女人的尖叫声响在耳畔,沉睡的胡冰被一双坚实有力的大手拍醒。慵懒的大脑终于回过神儿来,门口是蔓延开的火光,女人凄厉的尖叫声伴随着铺天盖地的雷鸣钻进耳朵里。

  “快走,着火了!”

  胡冰瞬间惊醒,求生本能牵着他狂奔而出。

  因为短路所有灯光早已偃旗息鼓。因为是半夜,道路通畅,消防车和救护车都来得很及时,并没有造成多大的经济损失。

  只是胡母身体里的孩子没了,好在抢救及时大人没事。

  就是受刺激太大,脑子不太清楚了。

  她嘴巴耳朵都好使,就是不会说话。

  胡冰看着唯唯诺诺只知道点头摇头的母亲,舌根泛起一股苦味。平时唠唠叨叨无比烦人的母亲突然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哑巴,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她除了不会说话其他状况都还好。

  三年后,胡冰考上了大学。

  第一篇长篇回忆录至此终,言语间充满了难言的苦涩。

第3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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