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漠北， 核打击后三十分钟。

　　一架军用无人侦查机正几乎在其升限极限上飞行着。

　　高精度镜头正随着后方的命令，自动调节着镜头的位置与焦距。

　　它传回的画面有些摇晃，还有些模糊， 不过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因为下方的大地上，不久前才刚刚被以万吨的高爆弹、**和榴散弹犁过了一遍，留下了无数漆黑的伤疤。

　　而这份惨烈，也通过镜头中更加清晰而详细的传递给了镜头另一头的观众们：

　　原本满是碎石与古怪石山的灰色荒漠已经不见了踪影， 覆盖地面的是无数的血肉残肢， 那些绿色的，黄色的和难以形容诡异颜色的“鲜血”汇成了一条条的小溪流淌在这片让人反胃的大地上。

　　间或有几个矮小的， 由无数怪异尸体组成的“山丘”点缀其间——镜头后的观众明白，这里的每一个“山丘”在不不久前，还是一个个的火力支撑点与自动武器站——这也同样是坟墓， 是丰碑， 是一个连级单位在这场战斗中所留下的最后痕迹……

　　再向前，是一根巨大的烟柱，烟柱顶部的蘑菇状云团对每个人来说都并不陌生。

　　原本在那里高耸入云的世界树， 原本攀附在树上的无数怪异，现在都被这巨大的烟柱所笼罩。

　　无人机义无反顾的冲入了烟柱之中，炙热的混乱气流与黑烟让无人机开始了剧烈的颠簸。

　　无数象征着死亡的灰色尘埃在镜头中闪过，从摄像头中看去， 无人机就像是飞行在黑色的暴风雪中。

　　不过就在镜头即将被尘埃所覆盖时， 饱含砂石的浑浊云层终于被无人机抛在了身后。

　　但这一刻，看到传来图像的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

　　从无人机传来的图像中， 原本的荒漠、雨淋、大地全都消失了，留在原本漠北基地， 乃至漠北地宫遗迹的整个山脉都消失了，留下的仅仅只有一个异常规则的圆形大坑，直径足有数公里的，深不见底的大洞。

　　看到那漆黑洞窟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无数黑暗正缓缓向着洞底流动”的古怪感觉。

　　然而还不等他们做些什么，下一刻显示屏中的图像突然一闪之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统一时间，新罗马，犹他州，“追星者”超大射电望远镜。

　　很少有人知道，在这个占地近百平方公里的天文学基地下方，还有另一番景象。

　　在巨大的穹顶结构中，灯火通明，无数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全副武装的守卫，不时推过的样品柜中，那些巨大的昆虫与带着微光的植物，无不在讲述着它的不凡。

　　在那巨大穹顶的正下方，那被无数探照灯、实验设备所包围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正圆形坑洞。

　　这里是新罗马特事局，内部代号为R21“深井”的研究基地。

　　而现在，基地的控制室中，正在与下方的移动基地“探索者”进行着联系。

　　【这里是0号基地，呼叫‘探索者’，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有什么情况吗？】

　　【我们在……大约水平面以下71KM，按照正常的地理理论上来讲，我在井壁上打个洞就能亲眼看到地幔岩浆噗噗向外涌的地方。

　　我们2小时前通过了下降途中的第五个横向溶洞，K17小队驻扎在那里开始设置第七个探索基地，至于我们现在的发现……

　　依然是不断垂直向下的井壁、无尽的黑暗和烦人的变异动植物。】

　　在一阵点击鼠标的咔咔声后，回应者接着说道：

　　【稍等，我正在启动安全自检。

　　红外警报……OK。

　　动感探测……OK。

　　化学/微生物报警设备……OK。

　　特异粒子浓度检测……好吧，从我在这里工作开始，这玩意儿就没有停止过报警。

　　外部监控器……没有异常发现。

　　钢缆传感器……好像有几个失联了，不过很常见，这鬼地方干扰强得过分，应该是正常故障。

　　这些数据你们应该都可以同步看到，有什么问题你们也早该知道了。

　　嘿，伙计，你们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不好说，刚刚下面很深很深的地方——见鬼的七千到一万两千公里的深处，传来了一阵很奇怪的引力波动，不过仅仅只有一瞬间之后就消失了。】

　　听说话时传来的杂音，不难想象对方似乎也有些拿不准的抓了抓头发。

　　【你们在下面真没感觉到任何异常？】

　　【我觉得今天的速溶咖啡有点太甜了算不算？】

　　【好吧，未来72小时先提升一个警戒级别，记得和接班的人也交接一下情况。】

　　【OK。】

　　当中断通话后，那被反刍出来的，已经被消化掉了皮肤与大部分肌肉的尸体再一次被蟒蛇般的触手一口吞下。

　　接着，触手逃命似从那已经变得如同生物体内一般，地面上满是骨气的肉冠以及微微颤动血肉的控制室，缩回了被洞开的铝合金通风口，迅速越过已经被无数长着人脸细小红色“蚂蚁”占据的空气过滤管道，退出了基地那蜂窝状已满是坑洞的装甲外壳，离开了那正被无数来自黑暗深渊中的“树根”所包裹的圆柱形基地。

　　然后，触手缠绕着基地上的钢缆飞速的向上，路过那正在被怪异生物占据的空旷溶洞，路过那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的大茧的电梯，路过在毫无修复可能的钢缆切断器旁绝望战斗的一队新罗马“英雄”，路过那颗当量五百万吨的“最终保险”，终于回到了那海葵般的怪异本体中。

　　而在这怪异四周有着无数的怪异，它们在红色的里程标识等灯光中若隐若现。

　　如果有人在这时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这个标识灯旁的钢缆上有一圈白色的记号，上面标注着的里程，是【-50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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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走出金字塔时，唐雪凝发现金字塔外的城市废墟也同样“消失”了。

　　一座充满古埃及风的繁荣城市取代了她之前看到的残垣断壁。

　　无数带着骆驼穿着袍子的旅者，皮肤被晒成黑色或深棕色的市民，沿着大街巡视的金甲武士，又或是驾驭着巨大神鹰、猛兽的巫师穿行其间。

　　交谈声、欢笑声哪怕隔着老远，都顺着凉爽的微风传来，让整座城市充满了现鲜活的生命力。

　　“……往日的余晖吗”

　　唐雪凝一百年自言自语，一边扭头看着站立在金字塔出口旁的两个高大武士。

　　武士似乎并没有理会她这略显无礼的注视，但在武士的头盔接缝处，那急忙闭上的几十只眼睛却也没有逃过唐雪凝的眼睛。

　　而这一次，她没有发起攻击，只是感慨的叹了口气。顺着阶梯走下金字塔。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来这里的目的也达成了，剩下的就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了。

　　“这座城已经‘死’了，哪怕这余晖再真实，也依然只是余晖而不是真实。”

　　突然出现在唐雪凝身后的空想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此刻他也不再是那如若幻影般的姿态，而是恢复了实体。

　　“生存还是毁灭，那是个问题——只有当‘神’与‘信徒’一起毁灭时，才能真正解除这无解的轮回……

　　唐施主觉得法老阁下会怎么选择？”

　　“他不论怎么选择，哪怕他最后心理扭曲决定成为怪异之王……”

　　唐雪凝头也不回的反问道：

　　“对我来说，对我们的世界来说，有什么关系吗？”

　　“然也，然也。关施主P事？关妖僧P事？”

　　对唐雪凝的这个回答，空想回以微微一笑。

　　“是空想着相了～”

　　“对了，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唐雪凝突然问道：

　　“特异文明三种修行方式，你是走的那条？”

　　“问人跟脚就好比有人问施主银行密码，唐施主不觉得此等问题问得甚是无礼吗？”

　　“那你会一拳锤死我这个无礼之人吗？”

　　“种恶因得恶果，空想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空想带着夸张的苦笑缓缓说道：

　　“空想是妖僧，走的自然是邪道。

　　无魔则无佛，无佛也无魔——世间有佛，必然有魔。

　　而佛家有云：心中有佛，我即是佛。

　　既然如此，空想心中有魔，空想为何不能是魔？”

　　“我记得你不是到处助人成道希望渡人渡己吗？”

　　唐雪凝回头凝神注视着身后这个自称“妖僧”的家伙，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怀以恶念而成善事，难不成靠你的那点自私就能成‘魔’了？”

　　“唐施主谬矣——坏事做尽那种程度的‘魔’，技术太次层次太低，空想可看不上。

　　魔要做坏事，就一定要做大大的坏事，而就空想所知，坏人‘道途’可是比阻人钱途，坏人姻缘更坏得多的坏事。”

　　空想依旧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解释道：

　　“甚至空想在此过程中都不需要费尽心机下黑手说谎话。

　　大道虽有万千，历朝历代求道更多如繁星，然能‘明心见性’迈上道途者不足万一。

　　能迈上道途者，莫不是有大机缘、大毅力、大智慧之辈，即便如此，能走通者也乃沧海一粟。

　　故空想做的，是帮他们在那一条条几乎没有走通可能的道途上不断前进，让他们无法回头，最后撞得头破血流。

　　苦尽未尝甘，回头已无岸。辛劳无收获，前路寻不得。

　　这些惊才绝艳之辈，辅以殚精竭虑之劳，结局却是孤独终老或意外横死。

　　面对如此人间惨剧，空想再一边心中暗喜一边口咏佛号，在将快乐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同时感叹世事无常。

　　这不是更能彰显空想的魔头本色吗？”

　　“那如果有人百折不挠智慧非凡，最后将他的道途走通了怎么办？”

　　唐雪凝有些疑惑的继续问道。

　　空想给她的矛盾感实在太强烈了，总给她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有人‘合道’，则天地万物存于其一念之间，人间再无怪力乱神依存之所。

　　那时，空想自然就魔心崩溃只好去死了。”

　　空想回答得十分的坦然，说完他更是双手合十微微一笑：

　　“但对妖僧来说，活着保自己，死了救世人，不论死活带来的结果都是空想所愿。

　　既然如此，不管有没有人走通自己的道途，对空想来说不都是值得仰天大笑足以引以为豪之事吗？”

　　“……”

　　在片刻的沉默后，唐雪凝回过头，继续朝着城市外走去。

　　“那么接下来的时间，给我讲讲你所知的安德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