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二

　　第二天, 从一睁眼直到晚上，秋陆肚子都是撑的。

　　C市是小地方，统共就那么多人，走三步都能遇到一个以前认识的, 基本上每个人看到他俩之后, 都要走一遍“盯着看十秒”——“恍然大悟的一拍大腿或者脑门”——“大喊唉呀妈呀这不是小秋和小霍吗？你俩啥时候回来的？”——“投食”的流程。

　　小六子订的那家餐厅是今年新开的, 十分火爆，得提前一周打电话才约得到, 也不知道小六子找了什么关系, 搞到了楼上的海景包房，一顿饭吃下来, 东西没吃多少，尽围在窗户旁边聊天吹牛了。

　　陈浩的车晚点一个半小时, 到的时候已经□□点了，他们这一波都已经吃完了。敖志明站在窗户边儿望了一会儿，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儿，突然说，不如换个地方玩儿吧。

　　一群人又去海边烧烤，弄了几顶帐篷在海边扎营, 可怜陈浩一个长途跋涉的晕晕乎乎的, 刚被从车上拽下来就一路拖到了海边, 那海风兜头吹的，他瞬间就清醒了。

　　一群人吹着风，听着海浪声，吃着肉，聊着天。

　　在外的讲讲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在家乡的就说说C市这些年的变化。

　　时隔三年, 再一次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嘻嘻哈哈，但很神奇的是，竟然没有一点儿尴尬或者冷场的间隙，没有刻意而枯燥的吹捧，也没有任何带着探究和审视的目光，就像是一直还联系着的朋友，做一场自然而然的相聚。

　　陈浩如今在国外深造，读一个什么有色金属专业，乍一听仿佛跟巫术有关，小六子就吐槽说还不如回老家来挖煤，说不定就挖到金山银山什么的，比读那神神叨叨的破玩意儿赚钱多了。

　　陈浩下了车之后就没来得及换衣服，此刻一身西装已然皱巴巴的像咸菜，他没什么形象的盘腿坐着，闻言也不恼，拿起罐装的啤酒喝了一口，笑眯眯的道，“那谁知道呢，那我哪天要真能点石成金，你别来找我哭啊。”

　　小六子被他一本正经的唬的一愣一愣的，连忙凑上去让他说清楚。

　　过了一会儿，又各自开始闲聊。

　　陈浩跟方霍聊了起来，还是刚刚一个话题的延伸，就说他们实验室现在有一个课题，跟之前方霍公司做的项目有点儿关系，两个人便不涉及机密的随便交流了一下。

　　这两人从少年时期就是馆里唯二的学霸，一个爱刻苦钻研，一个则是天生的聪明，一旦凑到一起，那聊的内容都是旁边人听不太懂的也不想听懂的。

　　方霍嗓音低沉，时不时的问陈浩几个问题，秋陆蹲在他身后，一边吧唧吧唧吃掉了剩下两个鸡翅，一边有点昏昏欲睡，伸手就想把搁在旁边的一罐冰啤酒拿过来提提神。

　　刚“咔”的一声拉开拉环，就有一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稳稳的按在易拉罐上，把它慢慢的按了下去。

　　秋陆：“……”

　　秋陆道：“就喝一口。”

　　秋陆有点郁闷。这人怎么跟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的。

　　方霍倒也不是非逼着他戒酒什么的，只是他一喝酒就刹不住车，醉了之后干的那些事情就不提了，第二天又特别不舒服，所以现在能不喝就尽量不喝，有方霍在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一口都喝不成。

　　方霍回头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来之前怎么说的？”

　　秋陆就没说话了，瞪他。

　　方霍垂着眼睛看着他，觉得这个角度看，他陆哥的脸比几个月前圆润了一点儿，不再是刚来B市的时候那个瘦的可怜兮兮的样子了，就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软绵绵的，手感很好。

　　秋陆腮帮子都被他捏的鼓了起来，然后就听方霍轻声缓语的道，“我刚还烤了羊排，在那边，要不再吃点儿？”

　　不是，这架势，这语气，怎么这么像养猪大户打量自己养的猪崽儿呢。

　　秋陆眼睛都瞪圆了，刚想说句什么，余光往旁边一瞟，就看到陈浩早闭了嘴，此刻正偏着头，一点儿不避讳的看着他俩，眼里满是善意的戏谑。

　　两个人的关系，虽然没明说，但早就已经算是半公开了，这次回来，以前几个熟悉的都悄悄问过他们本人，无一不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大家虽然惊讶，但竟也没人觉得有多出人意料，基本上都是愣了几秒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而现在，不知道怎么的，秋陆突然觉得面上有点儿烧的慌，他把方霍的手扒开，猛的站起了身来，掩饰般的耸耸肩，扔下一句“你们聊吧，我去那边看看敖志明在干嘛去”就跑了。

　　陈浩看他慌的跟什么似的背影，不由得失笑，拍了一下方霍的肩膀，道：“小霍，你可以的。”

　　方霍收回看着人背影的视线，挑眉，“可以什么？”

　　“咱陆哥，”陈浩用下巴指了指秋陆跑远的方向，“我这辈子就真没见过他这么慌里慌张的样子，刚还脸红了不是？”

　　他拖长了声音，感叹道，“真没想到啊——不过挺好。”

　　方霍弯了一下眼睛，笑了笑。

　　秋陆一口气走出了挺远，到了个没什么人的沙滩观景栏的地方，刚想走进去，就远远的看到里面有个人影趴在那上面，一会儿仰头一会儿低头的，身体有些摇摇晃晃。

　　秋陆用手机开了个强光灯，往那个方向一照，就听那人说了一句，“靠，把手电筒关上，老子眼睛要瞎了！”

　　是敖志明的声音。

　　秋陆关了灯，往那边走，一边说，“你一个人蹲这儿干嘛呢？”

　　敖志明顿了顿，随即便有气无力的道，“陆哥？我……喝多了，醒酒呢。”

　　秋陆走到他旁边，借着光看了一下敖志明的脸，有点儿红，但是眼睛还是亮的，比起他喝的最多的时候好多了，松了一口气，又问：“今天就喝这么多？那你过两天还能顶得住？”

　　过两天就是正式的订婚宴，不用说，到时候肯定喝酒跟喝水似的，哪是今晚这小打小闹能比的。

　　敖志明笑了一声，道，“这你就放心吧，我今天这是连续几顿吃的，不是很舒服，明天就好了，再说了，这才哪跟哪啊……”

　　秋陆笑道，“你酒量是好，还记得以前你连吹六瓶不？”

　　“那是！”说起这个，敖志明又得意起来，仰着头想了想，道，“不过喝的最狠的一次，不是六瓶那次，还是浩子考学那顿吧？那叫一个惨烈……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浩子考学，一个两个都逮着我灌。”

　　“就你跳的最凶呗。”秋陆撇撇嘴。

　　敖志明“啧”了一声，摇头道，“说这个那还是你贼，反正一到快不行的时候就往小霍后面躲嘛，比啥都好使，他那脸一板，又没人敢灌他。”

　　敖志明越说越带劲，连酒都醒了，“我当时就想，你这躲能躲到什么时候去，再过一年就是小霍考学，你到时候还能躲不成，你……”

　　秋陆一怔，敖志明也生生收了声。

　　谁都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如果没发生那些事情，再过一年，方霍考上大学，那酒席又得摆两天。

　　到了那时候，别说是方霍了，原朔出面估计都拦不住秋陆，他必得是全场跳的最凶的那个——也许会因为太过高兴喝的酩酊大醉，然后睡个三天三夜。

　　想想就是一顿乱七八糟，但肯定是开心的。

　　现在再说起这个，也说不上是遗憾或者是什么，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敖志明把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打开看了一下时间。

　　手机的光亮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完全是大人的样子了。

　　半晌，秋陆默默道，“那时候……你们肯定很苦，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苦什么呀，”敖志明收起手机，嗤了一声，“苦是真不至于，就是心里有点儿慌。后来有原叔的消息了，也就还好。本来嘛，大家都长大了，留在道馆住也只是因为住习惯了，只有小磨难一点……不过后来六子也帮了小磨很多。你和浩子也经常打钱回来，小霍就更不用说了，道馆重建的钱一大半都是他出的……”

　　敖志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看了秋陆一眼，又道，“不过说真的，当时你突然不见了，小霍他是真的吓人啊，本来就不爱说话一孩子，彻底哑巴了。”

　　秋陆忍不住笑了一下，“真的啊？”

　　“我骗你这个干啥？”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直到刚才来的地方的灯开始亮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他们开始搭帐篷了。

　　“不说了，”敖志明道，“他们都吃完了，一起回去不？”

　　秋陆摇摇头，说自己刚刚吃的有点儿撑，让敖志明自己先走了。

　　等人走远，秋陆才长出一口气，肩膀塌下来，双手交叉放在栏杆上，又把下巴垫在手上，看着不远处墨蓝色的海面。

　　他今晚其实一滴酒都没沾，此时却觉得有些醉了。

　　海风阵阵，时不时的有静谧的海浪声传来，他头脑发昏，但心里无比的澄净。

　　一道声音从侧边传来，“陆哥。”

　　方霍只穿了一件很薄的长袖，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乱。

　　外套被他脱了下来，挂在臂弯里，正一步一步的朝秋陆走过来。

　　秋陆偏了偏头去看他，身体却一点没挪动，懒懒道，“嗯？”

　　“怎么站在这？”方霍把衣服搭在他身上，道，“找了你好一会儿。”

　　外套上带着他原本的体温，暖呼呼的。秋陆缩了缩肩膀，把自己整个人缩进了这件衣服里。

　　“嗯，在这消消食。”秋陆道。

　　“吃饱了？”

　　“是真的饱，”秋陆笑着瞥他一眼，“你烧烤手艺不错嘛，没怎么退步。”

　　他又想起很久以前，也是在这片海滩上，还很小的方霍烤了一个金黄香脆的鸡翅膀，献宝一样的捧到他面前来。

　　方霍眉眼弯弯的看他，“以后可以在家弄一个炉子，想吃就给你烤。”

　　“别了吧，”秋陆皱皱鼻子，“在家里搞那个，墙都要给熏黑了。再说了，烧烤要是不一大群人一起吃，就没那氛围。”

　　方霍笑了两声，“这样。”

　　他走过来，跟秋陆并排站在一起，也往前面看，过了一会儿，突然指着上面问，“陆哥，你还记不记得那上面？”

　　秋陆缓缓的抬头看了一下，“哎呀”了一声，“这，这不是那个破亭子？！”

　　大概是他声音太大，亭子经年累月本就不堪重负，沙沙两声，掉了一颗小石子下来，啪叽一下恰好砸到秋陆脑袋上。

　　“破亭子？”方霍问，伸手帮他把脑袋上的小石子摘下来，声音低低的，“陆哥这么说，我好伤心啊。”

　　他那时候年纪还小，却已经非常早熟。长相乖巧，心思深沉，不想说的事情，一个字也不会对别人多说。

　　因此，在C市过自己的第三个生日时，他才愿意把自己是哪天出生的这件事情告诉秋陆。

　　从那时候起，他或许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却已经想好了往后的日子里都要有秋陆，一起庆祝彼此的生日，互相说一句生日快乐什么的。

　　秋陆两只手一起握住他的手，像招财猫似的摇了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那个亭子很旧了，你看这都砸了个小石子下来。”

　　说完，他凑近了点，观察方霍的表情，笑眯眯的道，“刚刚骗你的。其实我早知道啦。我一来，就看到上面那个小亭子了。”

　　方霍抬头看他。

　　秋陆笑的脸红红的，露出的一点点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还握着方霍的手，又偷偷捏他的手掌心，像在安抚什么小动物。

　　秋陆的手被风吹得有些凉，但很软，摸在他手心里，一点一点的令他升温。

　　方霍盯了他几秒，就握着他的腰把人搂了过来。

　　秋陆难得乖顺的任他抱着，身上还披着那件对他来说有些大的外套，嘴巴里面还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像被挠到痒痒了似的突然挣扎一下，“你又乱摸哪儿呢，这还在外面。”

　　“摸你吃饱没啊。”

　　“我很饱，谢谢，请把你的爪子拿出来。”

　　“那亲亲总可以吧？”方霍眨巴着眼睛看着秋陆，长睫毛掀起来，又软软的垂下去，看起来特别无辜。

　　“啧，”秋陆斜睨他两秒，抱着他脖子，拉下来很快的亲了一口，挑眉道，“想亲就亲，别问。”

　　方霍的呼吸陡然重了起来，手掌贴上他后脑勺，很快的将他拉过来一点，嘴唇就覆了上去。

　　秋陆最后一点嘟囔也没声儿了。

　　幽暗的小角落里，只剩下唇齿交缠的声音，和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呼吸交缠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秋陆只觉得大脑有些缺氧，也没什么精力阻止方霍的手是不是又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地方了，但有一点他还是记得的，就是这还是在外面，不远处还有一堆小伙伴，什么都可以，但起码不能野外宣淫，所以仍在尽力的阻止这个吻往色.情的方向发展……

　　“啪——”的一声响，把沉浸在亲密中的两个人惊醒。

　　秋陆被搂的很紧，此刻有些艰难的抽身出来，转过脸，就和一脸震惊的敖志明对上了视线。

　　敖志明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了，手机都砸到观景栏的水泥地面上了，估计摔了个稀巴烂，嘴巴张的老大，大到能塞下好几个鸡蛋。

　　秋陆：“……”

　　“你、你们……”敖志明感觉自己整个脑子都麻了，愣了好久，有些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木愣愣的和缓慢转过头来的方霍对视了一眼，才一个激灵般的回过神来，摔烂了的手机也不要了，顿时就一溜烟的跑了，扔下一句，“那个什么你们继续吧就当我不在，哈哈哈，哈哈哈……”

　　干笑声飘散在夜风里，透出几分尴尬和苦涩。

　　敖志明本来是想到这边来找个厕所撒尿，顺便找一下不见了的打火机的，被这么一吓，别说找打火机了，厕所都不敢再上了，连滚带爬的回去把陈浩从帐篷里面摇醒。

　　陈浩舟车劳顿一天，又疯了一个晚上，早早的就钻进帐篷里睡了，这会儿被强行弄醒，有点气不顺。

　　他一边睁着朦胧的睡眼四处摸眼镜，一边慢吞吞的问，“干嘛啊？”

　　“我操，我刚刚真的见鬼了，”敖志明还有些惊魂未定，抚了抚胸口顺了口气，才继续往下说，“你猜我刚刚看到了啥？你绝对猜不到我跟你说！就我刚刚去那边撒尿，听见有声音，还看到一坨黑影在动，还以为是他妈什么野猪，打开手机光一照他妈给老子尿都吓憋回去了……陆哥和小霍，他、他们俩在那、在那……”

　　陈浩终于摸到眼镜戴上了，闻言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在干嘛？”

　　敖志明咬了咬牙，想着浩子也不是外人，就干脆实话实说了：“就看见他们两个在那搂着脖子亲嘴！我操，我发誓我绝对没看错！我的娘哎，你是不知道我当时那个吓得……”

　　敖志明唾沫横飞的说了一大堆，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觉得面红耳赤，不说别的，他和他们家安安都没亲的那么那啥过！

　　他现在脑浆沸腾，特别渴望陈浩能说点儿什么抚慰一下他受到惊吓的心灵，结果就发现光是自己说的脸红脖子粗的，陈浩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敖志明还当陈浩是被吓傻了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表情，便捏着他肩膀晃了一下：“浩子，你说话啊，你这么看着我是啥意思？我是早知道他俩关系好，但是没人说过是这种好法啊……我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