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救我

  有一味药却很难找。

  据说在川蜀之地, 生长有这种草药。

  天还没亮,两人就出发了。

  夜晚借宿在一户农家之中。晚饭正烧着,女主人端了些新鲜的水果来招待。屋里两岁的小儿忽然啼哭不止, 女主人冲他们歉意一笑,搁下手头的帕子, 便哄娃娃去了。

  男主人腿脚有些不便,玉空见正给他看诊, 望闻问切无一不细致。

  左右没有白妗的事儿。坐了会儿, 便进灶房打起下手,烧着水。

  老太太正往锅里撒上一把葱花, 肉香气儿直冒。看着看着,白妗很快注意到了不同,老人翻勺利落,脊背虽有佝偻,气质却是稳重大方, 半点没有村野气息。

  方才就听小夫妻谈论过,他们家老太太是从宫里放出来的老人。

  白妗无端寻到些亲近感, 转到案板上切起了萝卜。

  不知何时老太太站在了身边, 她眯着眼,“老身曾见过一个女子, 一双手也是同姑娘一般这么巧呢。”

  白妗听完有些惊讶,仔仔细细地将她看了一看,亏得记忆极好,忽然便将她认了出来。

  世间竟有这样巧的事!

  她稍稍定了心神, 状似无意道,“听说老人家是从宫里出来的。想必对宫里的事都是了如指掌吧。”

  那老太太正将肉菜装盘,笑了笑道,“一把年纪了,很多事都记不太清啦。”

  白妗也是一笑,“妾身四年前进京,哪知东边竟起了一场大火,那火势凶猛,在客栈都能看见冲天的火光。那时妾身还小,吓得连夜做噩梦呢——老人家可知这其中的原委?”

  老妇人回忆起来:“这么件事…”

  都是从宫里放出来的人了,又在这荒郊野岭,俩人萍水相逢,没什么忌讳。

  老妇便一叹道,“姑娘权且当个秘闻听听了。”

  白妗手下不停,切着菜,洗耳恭听。

  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是,是起了一场火,外边都说是老鼠啃坏了烛台,其实这里边大有文章。”

  大约不论多大年龄的女子,都有八卦的天性。而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喜欢抓着人唠嗑,这老太太亦是如此:

  “老身在贵人身边伺候,这宫里的秘辛,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其实呀,当今陛下并非正房嫡子,而是庶出,自小被养在嫡母膝下,陛下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嫔。

  陛下登基后,并没有将生母奉为太后,而是尊了已逝的先皇后为太后。

  故而那位贵嫔——至死,都只是一个太妃。”

  说到最后一句,已有了些阴私诡计的端倪。

  白妗耐心听下去。

  “太妃与杜家交好,向来不喜庶民出身的贵妃,更不喜陛下对贵妃的爱重。在后妃同往奉觉寺时,太妃下手,以怪胎换掉贵妃之子,只为让贵妃失宠于陛下。

  贵妃之前随陛下南巡失踪过一段时日。彼时陛下怀疑贵妃腹中并非龙种,于是将计就计…”

  说起旧主旧事,她眼中还是含了一抹泪光。

  “帝心凉薄,可见一斑。”

  老妇人感叹着,摇了摇头。

  “如此整整十年过去。贵妃经历了最惨淡的时期,却又迎来最盛的恩宠,她的小儿子楚王已有四岁。

  小孩天性顽劣,一日,与通明殿的宫女耍玩之时,将宫女锁在了偏殿的一间厢房之中。

  之后整个通明殿便起了大火,楚王被人匆匆抱走。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不久前太妃来看望太子殿下,殿下却不在东宫,于是太妃便在厢房小憩,你说巧不巧,太妃休息的厢房,正是宫女被锁进的那间厢房…”

  白妗哑然。

  这一连串下来,透露着浓浓的阴谋的味道。

  “据当时救火的宫人传,不知为何那房里没有呼救之声,像是里面的人…睡死了一般。”

  她说的含蓄。

  可,真的是睡死了吗。

  也许,是被什么人用药放倒了吧。

  白妗恍然大悟。

  竟是陆惜玉的手段。

  前后十年,隐忍蛰伏。

  一朝得势,立刻布局反击。

  大火是一定会起的,当年散播“贵妃与人有染”的流言的人没有死干净,陛下不会放心。

  于是,如十年前陛下所做的一般,陆贵妃也将计就计,利用通明殿一场大火,借刀杀人,甚至用自己的小儿子来作掩护,或许,那对毓明太子的百般爱护,也仅仅是为了今后大仇得报、做的准备!

  这是一个,何等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子!

  ……

  深宫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当年那心存仁义,怀揣医救疾苦、教化世人的美好愿望的女子,竟被染得这般污黑。

  用出如此骇人听闻的手段,最终身死异乡,惨淡收场。

  更没想到的是,此番真相,她竟是从一个山野村妇的口中听到。

  而这世上因果相联。

  正是陆惜玉如同生母一般,对太子那样的好,才让人在二十年后起疑,翻找出那早已泛黄的旧事,企图以此作为毓明太子一生的污点。

  可是连那一点好,也不知是不是做戏。

  白妗深深地叹了口气。

  以为是一帆风顺地成长到现在。

  却原来,他身边都是那样的人。

  是受了这样的影响吧,他虽没长成人面兽心,却缺乏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在感情一事上,有着扭曲的执着。

  山中起了薄雾,蛋白色的月亮将光芒洒向大地。

  白妗披衣行走在槐树之下,毫无睡意,望着脚底下斑驳的影子发呆,想到他们是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之下呢。

  他在做什么?

  是像她一样,闲庭信步,无所事事。

  还是奋笔疾书,批改公文呢?

  一回忆他看到奏折上某些内容,就变得死臭死臭的脸,跟平常的风度完全不一样,白妗就笑了出来。

  笑过以后,她拢了拢衣衫,“奇怪,怎生这般冷…”

  有人走到她身后,修长的影子投在她身边,并肩一般。

  是玉空见。白妗没回头,问,

  “你能弄到点酒么?”

  玉空见淡淡道,“怎么,借酒浇愁?”

  白妗道,“此情此景,不配点酒,实在是辜负…”

  “辜负?”

  是啊。辜负这夜色如许。

  玉空见不再搭理她,白妗只好自己提了两坛酒来,手指僵僵地揭开酒封。

  玉空见很自然地顺了一坛过去。

  白妗翻了个白眼,背对着他,敬天地,然后敬槐树。敬自己。

  她饮酒后分外乖巧,只是醉得眼蒙蒙,像要睡着了一般。果然,下一刻一下就坐到地上,身体一歪,倒在了槐树的树根上。

  意识朦胧中,有人靠了过来,纠着眉心地看了她许久,小心翼翼,白妗感到是一片绸缎摩挲着肌肤,有点温暖,她轻轻地蹭了蹭,喃喃,“有点想你,…。”后面两个字含糊不清。

  她又说,“真的,…一点点而已。”

  *

  这里是即墨城的关隘。

  玉空见牵着一匹黑马,走在一黄衣少女身后,他的容貌实在引人注目,过路的行人频频望了过来。

  只见黄衣女突然转身,冲着这容色美丽,近乎妖魅的男子,吐出了两个字:

  “止步。”

  男子果然停下了脚步,神情如同一柄寒剑。

  白妗却很平静,“三年之约期满。”

  “你我便在此离别吧。”

  玉空见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白妗将面纱戴好,一双眸子冲他弯了弯。

  “惟愿永不相见。”

  *

  白妗收到了一封信。

  来自杜相思,信中提到她正在即墨城中。

  刚喝了杯茶,就听见一旁的小姑娘们在议论,依稀听见“逃妻”两个字。

  比起盛京,即墨城明显民风剽悍了许多,这一路她都看见多少大姑娘大闺女抛头露面的了。

  “快说快说!”有人激动地催。

  那挑起话头的就清了清嗓子,“话说,一日晴空万里,鸟语花香,殿下刚刚上完早朝,回到寝宫还没坐热,便有人来报大事不好——你们猜怎么的了?”

  “怎么了?”

  “太子妃,她跑了!”

  众姐妹伸长了脖子:“哇——”

  “听完这话,殿下当即脸色一沉,勾起薄唇邪肆一笑‘小妖精,还想跑出孤的手掌心?看来,是孤没有疼够你!’当即选出了一百零八个精锐,要去捉拿太子妃了!”

  “天呐,”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姑娘捧着脸,春心萌动,“我要死了!”

  “你们看过行宫狩猎那一段,那一段‘策马扬鞭’了么,”有个女孩儿脸羞得通红,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立刻有人接道,“看过了看过了,不错,畅快淋漓!”

  “我可真是爱死红豆先生了,只盼他能多写一些,我要全部买来珍藏着!”

  白妗嚼了花生米,也凑一嘴热闹:

  “你们说的这位红豆先生,是何方人物…?”

  圆脸鄙夷,“一看你就是外地人,红豆先生,自然是鸾章斋的小红豆啦!”

  ……

  当着她的面把信拿了出来,前前后后抖落了一遍,杜相思还不可置信。

  白妗只得说,“杜相思,你什么时候还我五百两。”

  还我血汗钱!

  “你真的是白妗?!”

  乖乖。她两眼发直,“什么神仙圣手,也给妹妹介绍一个…”

  “……”

  白妗一拍她脑袋,杜相思这才老实下来,放下手里一堆废稿,看她几眼,又捂着了心口,“你快快离我远一点,不想看见你。”

  这货又犯矫情,白妗哼道,“你写的那都什么玩意儿啊,”挠了挠下巴,“听得我想把你胳膊卸了。”

  杜相思立刻护住,“你敢,它可金贵了!”

  白妗不敢苟同。

  杜相思摊手:“这里的人喜欢看,那我就这样写咯。再说了,又不是写你家那位干嘛那么激动,”

  白妗挑眉。

  “现在他可没市场啦!”才说一句坏话,杜相思就立刻住了嘴,眼睛左右乱瞟,“呸呸呸不能说,被抓了可是要老命的,我可吃不消。”

  “什么意思?”白妗皱眉。

  杜相思赶紧转移话题,“你不知道吧,我现在可是城里知名的话本先生,一本难求!”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杜相思,小红豆,倒是妙。

  “鸾章书斋?”

  “不错,我与他们签契啦!”杜相思热情地给她普及,“此斋分为金银铜三斋,每月会举行票选,夺得桂冠的话本,就可以在金斋的‘妙笔榜’上有名,说白了就是有机会赚达官贵人的银钱~”

  杜相思又问她怎么来了即墨城,白妗便将来龙去脉给她解释了清楚,只掠过东宫种种不提。

  杜相思啧啧道,“我怎么想不到呢,你这身份更有看头,还绞尽脑汁写什么王二狗的压寨未婚妻呢!”

  “……”

  不过是随意一瞥,白妗脸色一变,立刻走到窗边。

  杜相思问,“看什么呢?”

  白妗回过神来,摇头,“许是眼花了。”

  快到午膳的时间,杜相思邀请白妗用饭,顺便参观她在城南的小屋子,用石头砌成,外面看着美观大方,屋内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后院养了几只鸡,还有一片篱笆地。

  “很不错。”白妗称赞。

  多稀罕的事儿啊,见过那么多好东西的白娘娘,也能觉得不错?杜相思美滋滋地铺着床,“你暂时住我这儿吧,”她眨眨眼,“不过要收你租金。”

第79章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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