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常开不败

  第二日,依旧起风落雪,雪星子呼啦啦地刮人的脸,稀薄的日光照耀天地,万物有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

  红尘千丈,五光十色,一朝散去,了无痕迹。

  华易与成雪鸿照常的去上朝,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了雪地中,,

  他们表现的如同与平时并无两样,其实朝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每一个人都不想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遗忘,只字不提。

  没有人知道昨晚皇帝单独留下成雪鸿彻夜说了什么,今日的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了将成雪鸿立为太子,又说自己身体不济,特许太子监国。

  他在这场早就注定好结果了的皇位之争中,讽刺般的大获全胜。皇帝话音刚落,登时有许多道来自不同政党的目光,虎视眈眈地落到了成雪鸿身上,或戏谑、或鄙夷、或嘲弄,总之绝无善意。

  华易却没什么情绪,他只是看着成雪鸿,静静地看着。

  成雪鸿拜过礼,谢过恩,他一一受过了那些目光,也一一地记住了那些人,他并不怕他们罗织罪名胡乱地按给他。毕竟他已经获得了所有的筹码,拿到了最大的恩典,他亦无所惧。

  “诸位,请多指教。”

  华易朝着成雪鸿伏身,做了一个十足的大礼,他率先带头恭贺太子。随即是山呼海啸的恭贺之声。

  成雪鸿脸上挂着谦逊有礼的笑容,眼中却一闪而过志得意满得意之色。

  ……

  宋檀不似华易在官场沉浮了许久,深谙权贵为官之道,纵是心中总是波涛汹涌着,依旧可以做到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与人谈笑风生。

  本来一切尘埃落定,他该与华易好好过着他们的日子。可有些事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却一抹而去的,经历了那么大的事,宋檀是没办法一时间就消化得干干净净的,尤其是亲眼目睹了李剑笙死于自己面前。

  这几天来,他夜里惊醒了数次,每一次都看到李剑笙胸口有个碗大的窟窿汩汩地冒着鲜血,宋檀想要触碰他,但每次都仿佛触到了一段没有流云的实体,他无法再一次的碰碰他。

  华易实在是不忍他内心煎熬耿耿于怀,他哄着放在手心上的这边人,他同宋檀讲起李剑笙为人品性,他虽然有时常常犯二,但他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他既然死去,心甘情愿的死去,尘归尘土归土,烟云复化作烟云。

  消极的停滞不前是不会换回光阴倒转的,在一个晴雪夜里,宋檀将李剑笙画的那副青檀树扔到了火里,火舌很快的吞没了李剑笙的情意。

  宋檀说:“愿你来生不会那么倒霉的遇见我。”

  日子合该流水般的细细流淌,他们就该像一叶小舟晃晃悠悠地随水波至远方。

  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那么好命的喜乐顺遂,宋檀见到宋家以前家仆时,他正在蘸着浓墨书写着一副字,正写到:“千里逢迎。”

  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还沾着泥土草屑,头发凌乱,脸上也是深一道浅一道的泥痕,一看便知他是逃命出来的。他扑通一声给宋檀跪下,口中嚷道:“安松少爷不好了。”

  只差一笔,宋檀手一抖,浓墨覆熟宣,生生地废了一副好字。

  他随手披了一件衣服,又随手地接过了其他人递来的汤婆子,他一边走一边系上披风,急匆匆地就出了华府的门,脸色铁青着直奔成雪鸿的府邸而去。

  如今的成雪鸿是监国太子,几乎是举家都搬迁到了宫内,他也只住在宫内,而他却把宋安松留在了京城的府邸中。

  宋檀不止一次的表达过想看看宋安松,却都被成雪鸿以宋安松身子底虚,不应多被叨扰为由而阻隔了宋檀。

  宋家的忠心家仆还都被拘禁了起来,若不是那人冒死的冲出了成雪鸿的布下的看守侍卫,宋檀根本不会知道他的弟弟已经早产下一个小男孩,而成雪鸿薄情寡性的却对他们父子不管不顾,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他在成雪鸿府邸的大门前,不出所料地被拦下了。宋檀冷眼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并没有多同他们废话,他也是带了人来的,华易留下了一群十分能打的人给他,宋檀回头对着身后的众人平静地说道:“我要进去,你们看着办。”

  成雪鸿留下的守门房的人实在草包,不一会儿,就已经被华易的人按在地上打。

  宋檀的目光没有多一分一毫在他们身上,他大大方方地闯入了太子的府邸。他被那人带至了宋安松的偏僻院子里,宋檀忽然就停下了脚步,院中廊下荒草蔓生,栏杆朱漆斑驳,萧索难胜之感扑面而来。

  那人酸涩地对宋檀说道:“数月之前,太子殿下不知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他与少爷大吵了一架之后,就把安松少爷从东院赶到了这里,还不教我们伺候安松少爷,我们被捆起来看着安松少爷怀着孩子还得打水洗衣做饭……”

  宋檀心头一凛,宋安松自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些委屈,他快步地走入,推开了门——

  只一眼,就让他鼻腔酸涩落下泪来。

  这是一间很小很小的屋子,摆设家具都是十分破旧的,隆冬严寒的天里,连一盆炭火也没有,屋里又黑又冷,温度并不比外面的温度高。门正对着床,床上堆积着一层又一层的被子,那被子并不精致,很多已经是脏兮兮的打着补丁,被子下有了一个拱起的幅度,里面藏着的人用着被子隔绝着外面的寒冷。

  宋檀这一开门,清明的日光带着冷冽的空气快速地闯入,宋安松许久不见这么亮的光线,他费力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他才看清是宋檀来看他了,宋檀的身后的日光晴朗,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光。

  宋安松对着宋檀扯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他说:“哥,活着好累啊。”

  宋檀看到了宋安松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肩膀,他关上了门,走近了宋安松,把汤婆子放到了他的怀里。

  汤婆子久违了的炙热暖意让宋安松感到一阵恍惚的陌生。

  他病了,病了的人多半都不会太好看,他形容枯槁,脸上蒙着一层沉沉的死灰色,宋安松的身体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但他的眼神却有些明亮,他没有带有半分留恋地把汤婆子从自己的取出,他小心翼翼地将汤婆子放到了内侧。

  宋檀凑近一观,才发现那里躺着一个被过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儿,一张小脸皱巴巴的,他也是那样的瘦,瘦的让人觉得他随时随地便会夭折。

  汤婆子的暖意靠近着他,小婴儿不知愁的在梦中笑了一声。

  此情此景下,实在太突兀,也太讽刺。

  宋安松做完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却已经冷汗涔涔,他颓丧地躺下,“是个小男孩,你做舅舅了。”

  宋檀哽咽着说:“我带你走。”

  宋安松却是吃力地摇摇头,他强撑着力气说道:“不要因为我而牵扯到你们。当初我与我娘设计让你与我调转了姻缘,从一开始就错了,成雪鸿发现后这般对我,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

  宋檀注意到他的瞳孔有些浑浊,宋安松声声如泣,却没有流下眼泪。分明是他一个人在漫漫长夜里哭泣了很多很次,以至于他眼睛流不出眼泪了。

  他的手臂垂落到床边,几次想要抬起都没有抬起,宋安松说道:“三哥,我活不久了,我只求你可以带着我的孩子走,成雪鸿因为我骗了他,所以更是厌极了他,他还那么小,那么软,他得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啊。”

  仿佛就是走投无路的托孤,宋檀实在不忍去面对,他放低了声量,柔和地说道:“他叫什么名字。”

  宋安松痛苦地闭上眼,他声音颤抖着说道:“成雪鸿只抱了他一下,就把他扔到了一旁。是他给他取得名字,叫:弃。”

  宋檀太过震惊,怎么会有一个父亲对自己亲生孩子这般的冷血无情?

  宋安松又挣扎着爬起来,他跪在床上似乎是要给宋檀磕头,可是他的力气根本支撑不住他这么做,他又歪歪斜斜地倒了一边,他口中不停地祈求着,他在祈求宋檀一定要把孩子带走。

  他的动作碰到了一旁熟睡的小婴儿,小婴儿被惊醒了,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宋安松想要抱他,但他知道他只要抱抱他,就会更加的舍不得放手。他将自己的儿子往外推了推,示意着宋檀去抱抱孩子。

  宋檀擦拭掉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抱起了那个小婴儿,大概是亲人间自有冥冥的感应。

  小婴儿刚被宋檀抱在怀里就停住了哭泣,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宋檀。宋檀低头对他对视,他朝着他笑了笑。

  “你儿子跟我还挺有缘……”

  他一抬头,宋安松已经直直地躺在了床上,他没有了气息,他带着他的因果无声地死去了。

  宋安松死得凄凉狼狈,而他的葬礼却被成雪鸿操办的风光无限。

  他想他的死,可以换来他的一个情深不寿的好名声。

  宋檀曾经暴跳如雷的质问过他:“难道就没有一点喜欢过宋安松么,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如此绝。”

  而成雪鸿却冷静地说:“既然他制造了一场骗局,就要承担他该有的因果。”

  他曾经回到了宫外的府邸,那时宋安松已经走了许久,成雪鸿缓缓地走过了每一处宅邸的每一处角落,他闲庭信步似的欣赏起高树矮花,树上有一对儿鸟儿正在衔泥筑巢,花中有一对蝴蝶正在翩翩起舞。

  那一刻,往日的记忆如洪水决堤般在成雪鸿的脑海里泛滥成灾。

  他走过的每一处,每一处都保留着宋安松在这里待过的痕迹。他会仰头盯着那棵树傻乎乎地说:好高啊。会跳到花丛里像个小孩子似的抓蝴蝶玩,弄得两只手都脏兮兮地,还撒娇似的让成雪鸿给他洗手。

  他还不知从哪听到了个民间说法,把他和成雪鸿的头发各绞下了一缕放在一个锦囊里,他说这样他们就会在一起一百年的。

  一百年还没到,那个锦囊就被成雪鸿当着宋安松的面,丢进了熊熊炭火里。

  成雪鸿的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鲜明的疼痛,排山倒海,浩浩荡荡,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对宋安松有感情,但是那感情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他对这样的感情不屑且鄙夷。

  可他偏偏就没抵抗住这浅薄的情爱,他以为他是完美抽身,而自始至终他一直都没有坐到置身之外。

  因果兜兜转转又到了他的身上,现在就要承受他自己的因果了,宋安松会永远的住进成雪鸿的回忆里,常开不败。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家也搬完了!

  这章写的我好忧伤

  想写后代的故事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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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常开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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