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脱困

  凝霜在北苑的日子过得很舒服, 吃穿不愁, 衣食无忧, 热时有人扇凉,冷时有人添被,倒比在萧家更自在——萧家也没多少丫鬟, 这里的宫婢却可任她尽情使唤。

  步贵妃此时才发觉这女子多能折腾, 远的不提, 光吃就是个问题, 餐餐有鱼有肉, 宰了肥鸡,又要嫩鸭,吃多了荤腥觉得腻味, 又来讨茭白菱藕等时鲜菜蔬, 天底下哪有这样嚣张的囚犯?

  也亏她还能厚着脸皮提要求,前几日嚷嚷着身子不快,向重华宫讨些燕窝滋补胎气, 寻常的不算,还非得是血燕——每年也没几回这样的供品,往常都供着皇后和贵妃, 如今她竟敢伸手讨要。

  宫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娘娘,奴婢该怎么回话?”

  眼前这位是不好惹,可北苑的世子夫人照样不好惹呀,她们这些人只消顶撞半句, 傅凝霜虽不申斥,却当即就捂着肚子喊痛,誓要将太医请来,叫人看着都慌神——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哪是个夫人,竟是个无赖。

  步贵妃烦躁的摆手,“那便拿去给她!”

  血燕一顿不吃也没什么,傅凝霜却不得不好生供着,谁叫人家身份摆在那里,还怀着萧家独苗——若出了半点岔子,萧家人不定会恼怒成什么样。

  步贵妃此时深觉懊悔,早知道就不该将这尊菩萨请来,留着萧夫人也是一样——萧易成是个孝子,纵使妻儿可贵,他也不敢不救他母亲。

  如今倒好,走了个省事的,来了个麻烦精。步贵妃满肚子气无处发泄,只能强自咽下,也不说将傅凝霜放回去——若她也走了,该留何人来挟制萧易成?

  算算日子,天子一行人差不多已在赶回路上,步贵妃不得不打起精神,迎接接下来的硬仗。

  *

  凝霜慢慢喝着炖好的燕窝,尽管滋味鲜美,她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她一次次试探步贵妃的底线,谁知此人的耐心却极好,不但回回满足她的要求,还派太医来嘘寒问暖,就是绝口不提何时放她回去,这令凝霜的心沉到谷底——看来步贵妃已下决心要将她做人质了。

  甘珠同样替她发愁,“小姐,若贵妃一直不肯放咱们,您该怎么办?”

  凝霜无言以对,她当然不想成为萧易成的负累,若步贵妃当真以她想要挟,难道她只有自尽一条路吗?可她舍不得腹中的孩子,就算她肯成全大义,也不介意离开这个世界,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凝霜还是想拼尽全力将它生下来。

  那么,最好的法子当然是逃走。

  凝霜心不在焉搅着碗中燕窝,慢慢说道:“你问过那几位夫人的意思没?她们打算如何?”

  甘珠柳眉紧锁,“还能怎么办,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

  这些人毫无逃出去的打算,既然步贵妃不曾苛待她们,那便照常住下好了。本来她们与丈夫就没多少感情,做负累也不怕,没准还能测试一下夫君对她们的真心。

  凝霜听见这些话只想笑,真是富贵日子过久了头脑也退化了,她们就不怕步贵妃哪日来个杀鸡儆猴?既要威慑群臣,总要真刀真枪的见点血,那些士大夫才知道惧怕,才肯坐下来跟步贵妃谈条件。

  凝霜可不想当那个出头鸟,只是,她该如何逃呢?此地禁卫森严,没有对牌,她连北苑都出不去,遑论出宫。

  甘珠绞着衣袖,悄悄看她一眼道:“听说太子殿下和姑爷就快回来了。”

  这个不是确切的消息,而是外头的传言,家中寄来的信笺都被步贵妃截获,是到不了主仆俩手里的。

  不过凝霜却觉得流言有七八分真,单从步贵妃愈来愈焦躁的态度上便可瞧出来,这让她不敢再继续试探了——万一真触怒了对方,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她该如何与萧易成会面……

  凝霜放下碗盏,捧着硕大的肚子吃力起身,“扶我出去走走吧。”

  如今月份越来越大,偏偏又拘在这北苑动弹不得。听大夫说,孕期疏于运动,发作的时候很可能会难产的,何况又是头胎。

  凝霜心存警惕,每每用过晚膳之后总要让甘珠搀着她到屋边林荫道上闲逛两圈,当做消食。

  她真怕到时候要在宫里生孩子——步贵妃若存着好心便罢,若正赶上两军对峙,步贵妃以此为要挟,不让太医为她收生,她该怎么办?

  若是生得太早,连孩子都到了步贵妃手中,她又在月子里,母子俩更是唯有任人宰割。

  凝霜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恐惧的心情,正要让甘珠扶自己出去,忽听一阵轻微的叩门声传来。

  这时候会是谁?

  甘珠知机,“奴婢过去看看。”三脚两步走过去,先将门闩轻轻推开一条缝,好让凝霜窥见那人形容,有个准备。

  凝霜愣住了,“怎么是你?”

  她原以为是步贵妃趁机来敲山震虎,谁知来者却是步贵妃的儿媳妇。

  甘珠也呆若木鸡。

  傅凝婉趁机挤进来,无暇多说,便将一个光滑坚硬的方形物体塞到凝霜手中,“我盗了二皇子的令牌,你拿着它今晚便走,快!等明日他发觉就完了!”

  凝霜着实消化不了眼前的景象,傅凝婉居然会来雪中送炭,这比步贵妃大发慈悲还叫人难以置信。

  傅凝婉默默地看她一眼,抿唇道:“我知你我素日有许多嫌隙,但,你我毕竟都是傅家女,若你真出了意外,我娘也免不了受到牵连。”

  到时候大房二房免不了沦为仇家,谁叫傅凝婉与步贵妃二皇子是一党,傅凝霜又是她们害死的。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其他家人。”傅凝婉沉声道。

  她看着傅凝霜的肚子,目中有一闪而过的留恋之意——那个孩子,若能在她腹中待上七八个月,也会像现在这样茁壮成长吧?

  眼看凝霜仍呆立不动,她忍不住轻推了她一把,“快!就算你不信我,那令牌总是真的,错过今晚,你便再没机会了。”

  凝霜总算反应过来,“那你呢?”

  私盗宫中对牌乃是重罪,纵使傅凝婉身为皇子正妃,恐怕也难过这一关。

  “我?”傅凝婉自嘲的一笑,“我的处境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儿去?”

  失了孩子,又不得宠爱,她的人生早无丝毫亮色。傅凝婉亦已看出,无论步贵妃还是二皇子都不会再许她有孩子,既如此,谁胜谁败又有何差别?她早已不抱希望。

  比起两个人都困死在宫里,当此之时,她倒是愿意凝霜能侥幸逃过一劫,不为别的,只为她曾经也是个母亲,只为她失子之后凝霜肯来看她——天底下的母性原都是共通的。

  凝霜深深看她一眼,顾不得举止蹒跚,郑重向她拜了一拜,“姊姊,多谢。”

  傅凝婉坦然受了她的礼,“去吧,最好别再回来。”

  说完这句,她便再度消失在黑暗里——这一夜还不知结果如何,她总得设法先拖住二皇子。

  凝霜也不敢耽搁,急急的就和甘珠收拾起东西,凡是宫里的什物几乎未动,当初怎么来的,依旧怎么出去。

  甘珠为她寻了件十分宽大的衣衫,勉强可以遮住她的肚子。凝霜对着镜子照了照,虽略微有些不自然,夜色里应该瞧不大出来。

  主仆俩悄悄阖上门闩,悄悄从侧边出来,所幸那几个丫头惯会偷懒,此刻都在贪睡,倒免得还得费心搜罗迷药。

  凝霜挺着个肚子着实不善奔跑,只能走一阵再歇一歇,甘珠一面搀扶着她,一面惶急的朝后张望,还好没人追上来。

  到了北苑角门,值守的侍卫正在打盹,见是两个寻常打扮的宫婢,以为是哪位娘娘差她们出去办事,倒也不曾多想,看了看对牌便放下了。

  凝霜松了口气。

  往前又是一道门,这里就和宫墙相隔无几了,只是光线却也格外敞亮。凝霜勉强也算个宫中名人,生怕被人认出来,于是将一领纱巾绕在脖颈上,装作挡风,实则是遮住半边面目。

  幸好侍卫无心细看,甘珠将对牌高高举起,验看无误,那侍卫便一挥手放行。

  终于出了宫,主仆俩皆如释重负,甘珠更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谢天谢地,还以为他们会拦着不许走呢!”

  凝霜正欲笑她胆小,忽听身后一阵喧哗响动,却是侍卫们追上来,“喂!方才那两个,是贵妃娘娘还是二殿下派你们出来的?所为何事?且停下让我们问几句话。”

  甘珠大惊失色,拉着凝霜拔腿便跑。

  凝霜亦是暗暗叫苦,眼见那些人威吓不止,竟举起刀枪,不禁唬得脸都白了。此时此刻,她也无暇去分辩傅凝婉此举是否故意,好让她死于兵刃之下,只能没命狂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纵使再被抓回去,她的结局只会惨烈百倍。步贵妃的性子容不得丝毫背叛,怕是当即就要以儆效尤。

  无奈那些侍卫人强马壮,两个弱女子如何跑得过他们,而况其中一个还是孕妇。眼看着剑尖几乎到了背后,凝霜吓得魂飞魄散,正在危急关头,面前忽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过,里头伸出两只手来,一人一个将她和甘珠拉上去。

  很快,侍卫们的脚步便被远远抛在身后,只能零星听到几句风里的咒骂。

  凝霜惊魂未定看着眼前仪容“非凡”的男人,“你怎么想到这时候过来?”

  萧易成唇边挂着短髭,头发亦是乱蓬蓬的未曾梳理,看起来竟像个野人——当然是英俊的野人。

  另一边,甘珠和淮安很知趣的往右挪了一小步,齐刷刷看着窗外,避免干涉两人的交谈空间。

  萧易成拉起凝霜的手吻了吻,含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是时候回来了。”

  这个是真的,早在半月之前,他和太子还在返程的路上,便常有一阵一阵的心悸传来。但请随从的军医来诊视,太医却说他一切无恙,联想到先前莫名其妙的读心能力,这让萧易成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不是他出了事,而是凝霜出了事。

  尽管隔着千里迢迢,但凭着这份对危险的感知,萧易成不惜快马加鞭赶回,果然被他赶上了,及时将凝霜从侍卫手中救下。

  凝霜缩回那只略微浮肿的手,顾不上多问,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虚软的靠在萧易成肩膀上,“你离开的那些日子,我很想你。”

  此时此刻,她不想对他讲述宫中生活的恐惧,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又得重逢。离别之后,凝霜深刻的认识到一个问题,她其实很爱他,很爱很爱。倒不如说,这份感情已形成一种习惯,深深烙印在她的生活里,终致难以磨灭。

  萧易成轻轻为她拍背,宠惜地吻着她的额角,“我也是。”

第58章 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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