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慕容誉家人都当我是个没了爹娘的可怜姑娘,瞅着大少爷拽着我回家,心领神会以为是有点事情,还好心把我安排在他书房里做事。
只是可惜这样的日子只有三日光景。
陆燕生带着人杀来了。
慕容家是老太太当家,我被叫去前堂的时候,慕容誉知道,他不让我去,怕我受迫害。
我也害怕,我人生里第一次这样害怕。我对他说,我真的不愿去,可这世道,我不去,恐会牵连到你。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他妈就不信了!」
我连忙劝阻:「行了行了行了,你省省力气吧……」
最终还是去了,前堂。我怕慕容誉冲动,做出会累及自身的事情。
硬着头皮去,害怕地去。结果陆燕生斯斯文文地坐在堂前,长衫马褂,细长个子,看一眼我,无爱无恨,冷淡从容。
老太太鄙夷我:「我家小儿不懂事情,陆老板别见怪,这女子只在书房伺候的。」
我知道,她是告诉陆燕生,我同慕容誉没什么。
可本来也没什么。
陆燕生就逢场做戏,冲着老人家倒是恭敬:「老太太,原本没什么,一个坊里的姑娘罢了,但她,对我而言是有点特别的。」
他带我走了。
我没有选择。
回了姑苏我才知道,他给我赎身了。
我不愿跟他回家。
而他,没有带我回家。
我听说过的,他与夫人,恩爱有加,相敬如宾。
我算什么?我甚至连一只琵琶都不如。
慕容家开始跟姑苏陆家做生意了。
丝绸生意,茶叶生意,陆燕生给了慕容家老太太门路,也让她赚了几笔。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我总觉得这样不好。
我想出去走走,好告诉慕容誉让他奶奶离姓陆的远点儿吧,可姓陆的自从那次寻回我,就一直关着我。
他将我关在别宅里,宅子里有下人在,可我孤独。
他一个月里能来看我一两次,有时要我弹琴,有时与我讲话。
可我生气,我生气他这样对我,于是拒绝。
他后来生气,我依然不怕他,也不理会,结果他那一日恰巧醉酒,指着我气得脸都发白:「好!好!好!真是有志气的很!」
拂袖起身,摔门而去,一如那夜。
我对他稍有改观是因为一件事。
那晚上我病了。
秋雨下了一整夜,我脚痛,痛得我躺在床上哭。
我是最能忍耐的了,可这样的痛越来越严重,我太痛了,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想回家,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
我想回家。
痛。
不知是不是哭声引来了下人,有小丫鬟害怕,举着蜡烛走进我:「小太太,你怎么了?」
她们一直叫我小太太,可能是当我是陆燕生的妾了。
我已经无暇否认,我哭嚎,我脚痛!
可告诉她们也没有用。
我知道,痛是我一个人的,没人能为此分担。
可我不知道的,是他这一夜冒雨而来。
按理说这样的夜晚,他不该来此。
我痛得满床打滚儿,我说,我真是倒霉啊,我真是倒霉啊。
小丫鬟想去给我找医官儿,可一打开门,风雨扑了她一脸,她见着这宅子的管事婆婆,婆婆扯她出屋子,怪罪:「少爷已经进院子了,马上就到这儿,你杵在这儿做什么?!滚!」
我冲管事婆婆喊,我说我疼,我脚痛!
这一位婆婆不比我的阿母,她向来看不起我的出身,扬着声音道:「您就忍忍吧,伺候好少爷要紧!」
我忍个大头鬼。
不久,她与小丫鬟都走了。
我痛得在床上打哆嗦。
我在现代,就是姨妈痛也没这么痛过。
我是孤儿,凭造化得了好人家的资助,长大之后参加比赛得了奖金,开了评弹坊,有了朋友,终于日子越过越舒坦。
可如今这是什么?
怎么就这样儿了?
我痛得不行,两只脚痛得想令我去死,我哭,哭得满枕头是泪水,我恨,恨不公的世道,恨薄情的人们。
我是这悲惨世界的旁观者,我没有麻木不仁地活在这里,我是眼睁睁地看着,受着这一切发生在我身上啊。
冷得很,直到他抱住我。
我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可他抱我很紧很紧。
我哭得要断气,我说,我要死了。
他也掰过我的身子,令我看着他,他紧张:「你究竟怎么了?」
我已经满脸是泪,也分不清究竟是哪里痛了。
他反应过来,以前你就说过,你的脚阴天下雨痛得厉害。
「我给你看看。」他说。
我大声地拒绝:「不!」
我要如何令他看到我的脚,那样丑陋,那样奇形怪状,虽然,这时的人们,觉得那才是美。
他意外,可他说,你就这样不喜欢我吗?
我哪里比不上慕容誉?
我没有力气跟他折腾,于是被他折腾。
我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
我也知道,他一定会对我做出来的事情。
可我太痛了,这样的雷雨天里,我甚至痛得,哭得,恨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亲我,一点一点地,如小鸡啄米,他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滚热的一片啊。
他说,我心里有你,你记住了。
我说不出话来,他压迫得我不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天别再亮了,亮了的话,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后来,他将我的脚握在手里,我裹着被子,想把自己憋死得了,太羞耻了。
而他说,我会好好对你的。
我说,我不做妾。
他停顿了话语,但他又说,我太太,人很好。
不知为何,我明明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珍贵,但却淡定的很,仿佛真的将红尘都看明白了。
我只问他,那你爱她吗?
他沉默。
我又问他,那你爱我吗?
他依旧沉默。
我忽然十分好奇,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说,要对我好呢?」
这时,我满脑子都是初见时,大街上那个被仆人拦住的小少年。
而他如今是这样的燕生了。
末了,我听见不远处,男子的声音诚然:「我家道中落,看尽小人冷眼,受尽侮辱,我妹妹被退了亲,宗族把她逼得上吊了,当初,你给了我那只木盒,你是那时第一个对我善的人,所以我要对你好。阿荔,阿荔的娘家,给了我生意上的助力,若不是她家的支持,我恐怕不会把丝绸生意做得这么顺,所以……」
「所以,也要对她好。」我平躺在床上,认命了。
「你心里有我。」他横躺在床榻上,沉声。
我感受到他在抚摸我的小腿,我蔫蔫的,我心里有你。
嗓子有些哑了,他说,你为什么这么失落。
我没搭理他,我困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