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繁花似锦

  朱高珞回去时,见苏小难心神不宁,已猜出了七八分,心里酸溜溜地嫉恨。

  而苏小难也正因白日里见过蓝世仙,心情极为低落,在营帐中坐了半日才发现朱高珞进来,一时慌了神,如被看穿了秘密一般,尴尬地说:“高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吱唔一声。”

  朱高珞没好气地说:“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行军呢!”

  苏小难听出他语气里的醋意,迎上去说:“我陪你安歇,来,你累了一天,解掉衣甲吧!”

  朱高珞将她的手打落:“不要你来。”

  苏小难委屈不已,背身走到账布下,暗自落泪。

  朱高珞倒头躺在床上,渐渐冷静下来,又听见苏小难的轻声抽泣,一时愧疚,爬起身走过去,轻轻搭着她的肩膀说:“小难,我说重话了。”

  苏小难不理不顾,哭声渐渐加大,朱高珞痛心不已,将她拉过来,抱进怀里,柔声说:“小难,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今天打了败仗,我心情糟糕,我惹你伤心了,若我以后再这样,你就打我骂我,千万不要哭,你一哭我就要死,我比死还难受。”

  苏小难听了这话,反而破涕而笑:“你就知道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朱高珞看她笑了,更是爱慕,紧紧地搂着她,用下巴抚着她的细发,心中是百般温暖。

  次日天还未亮,朱棣依了道衍之计,大军过了白沟河,从北岸转移到南岸,准备扼断南军过河的路线,这日雾气重重,看不清百步以外的景物,朱棣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军队刚刚整装待发,一轮红日就将雾气消淡。

  那半里之外,旄旗密布,犹比连绵山川,南军甲衣在红日下发着耀眼的光芒,将整个白沟河南岸照亮。

  朱棣和燕军都大为震惊,还没缓过神来,只听角鼓争鸣,南军排山倒海杀来,势若奔雷,首将就是蓝世仙和方子瑜,两人杀入燕军剑林,如入无人之境,几个军营瞬息溃散。

  张玉、朱高煦最为勇猛,组织反击,几十万人胶战在一起,燕军败势尽显。

  朱棣的战马被南军的长茅围成铁桶,他奋力抵抗,虽有勇猛的将领守护,却已是遍体鳞伤,朱高珞身在附近,也被团团围住。

  苏小难更是险象环生,百杆长茅在她周身飞舞,她的手臂大腿已被刺出血窟窿来,红梅花更是血淋林,朱高珞望见她的危境,也无法抽身相救,只是瞪眼干急。

  南军高呼灭燕,气势如虹,苏小难已觉自己要死在这剑阵里,挤出泪花来,只见长茅如林,向她齐扎扎捅来,她一个闭目,就等死一般,朱高珞痛恨地喊:“小难!”

  苏小难却似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繁花,光彩耀眼,又变成了一抹眼的白,她明明跌进白花丛中,却被一只宽大的手臂揽住,整个身子瞬间就被揽进结实的胸怀里,她一抬眼,却是一张精致的脸庞,不是蓝世仙是谁。

  蓝世仙抱着她,骑着红梅花,冲出了军林,刚从繁茂的烟尘中闯出来,蓝世仙就将她放回马上,说了一句:“小难,你在这里别走!”

  他一个御剑又落回乱军中,苏小难喊了一声:“乡安!”可哪里有影子,一时站在那里落寞不已。

  燕军兵败如山倒,更糟的是,燕军的两翼接二连三又被瞿能父子和平安冲杀,溃败之状,可谓惨不忍睹,朱棣悲痛欲绝,面对全军覆没的惨景,痛呼“天欲亡我”。

  朱高珞痛劝他离去,他拾得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朱高珞和几个副将的护卫下,逃出血阵。

  燕军纷纷逃散,恰此时,南军飞矢如注,燕军的残部利镞穿骨,惊沙入面,朱高珞等人也在箭雨里失散了。

  朱棣一人一马,往空空如也的堤岸狂奔,南军高喊:“朱棣跑了!朱棣跑了!”

  蓝世仙一惊,领五百人穷追,到了堤岸处,却不见朱棣的影子,他骑白马往堤岸下一转,果然看见朱棣远远逃命,在河水边还留下一个背影,他正欲御剑去追,那柳树下闪出一匹红马,正是苏小难,唤他说:“师叔,等一等!”

  蓝世仙说:“小难,朱棣还没走远,待我先去追他。”

  苏小难却骑马拦在他面前说:“你放我父王一马!”

  蓝世仙情急说:“让开!”

  苏小难却将流光剑架在自己胸前说:“你要杀燕王,除非先杀了我!”

  蓝世仙心里滴血:“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小难说:“燕王虽是你的敌人,你不杀他,照样可以功成名就,可他却是我的父王,我只有一个父王,我不能让他死。”

  蓝世仙含着恨泪:“苏小难!”再望河边一眼,早没有朱棣的影子,竟沉沉落泪,说道:“你可知道,蓝家几百口人是怎么死的,若不是朱棣,我可还是那个金陵城的蓝家公子,还是那个与你朝夕相对的蓝乡安……”

  苏小难蓦被震住,忍不住问他:“师叔,你说什么……”

  蓝世仙扭转马头,向回奔去,那五百余骑兵瘦瘦跟在后面,犹是悲凉,苏小难失声痛哭起来。

  白沟河损兵折将,可谓起兵来最惨痛的一次,朱棣躲在营帐里沉痛叹息,他又令全军退守三十里,幸张玉朱能将白沟河的残军聚集起来,又在大营整顿,这才恢复了些生气。

  朱棣推开帷账,对士兵说:“叫道衍大师来见我!”

  守在营帐外的士兵说:“殿下,大师回了云别山!”

  朱棣一沉,心想他如何走了,又问:“他干吗去了?”

  士兵说:“大师没有说。”

  朱棣更加失落,坐在蒲子里频频叹气,到了下午,他走出营帐巡察,只听见一声急促的鼓点声,他因声寻去,走了半里,遥见营垒之外一座荒芜的土山上,搭了一座高高的圆台,圆台四周立了一围的道家弟子,野竖的锦旗和着鼓点飞扬,高台上有人舞剑跳舞。

  他走到近处,才见是道衍,道衍蹑着赤脚,舞步近妖,朱棣看了半日,见锦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地面的沙石也吹起来,他用袖子遮起眼睛,暗自惊奇:“大师这是要学诸葛亮登台求法!”

  果不其然,道衍顿了步子,那风也慢慢消停,他走下台来,朱棣忙迎上去,说道:“大师,这是要作甚么?”

  道衍说:“殿下,明日李景隆必倾巢而出,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我已请得仙师遗骨到此,明日一战,我欲向天求大风,为殿下助一臂之力!”

  朱棣感慨说:“有大师的神力,朱棣难保不胜!”他说这话,却并无十足信心,当日又整饬军马,激励士气,只待明日鏖战,怀抱求死信念。

  黄昏,营垒中传来锣声,众军士纷纷来看,原来是粮官发粮食银资,口中喊道:“燕王殿下说,明日一战,他一心求死,各位有想回家的,请领了盘缠再去。”

  有接过盘缠的,眼中含泪,夕阳如血,营中无一人出声,竟是苍凉,忽见一个士兵将手中盘缠弃置地上,痛喊:“我弃燕王去,何颜见父母,不如一死!”

  又纷纷有人喊:“我弃燕王,不如一死!”喊声渐大,最后成了齐声高呼,将山谷震动。

  张玉朱能等俱是热泪盈眶,他们被这悲壮情景所染,也一起喊起来。

  朱棣从营中走出,见到这般景象,眼中忽地落出一滴泪来,一直滑过脸颊,滚落到衣甲上。

  彼时苏小难正卧在营中榻上,咳嗽不停,她因蓝世仙的前一番话,伤心失落,竟病倒了,朱高珞虽在旁守护着她,可苏小难不言不语,也不看他,朱高珞因在战场上见到蓝世仙将她抱在红梅花上,心里也按捺着妒恨,两人就一直默面相对,如一对小冤家。

  这时听见惊雷般的呐喊,苏小难才问:“高珞,外面怎么了?”朱高珞也疑虑,将她扶了起来,掀开账布,见血阳下的壮观情景,两人不由得震住了。

  次日上午,李景隆正在营中饮酒消愁,营外来传,朱棣的使者觐见,这使者就是道衍派来的纪纲,纪纲将书信送与李景隆。

  信中明言,蓝世仙是罪臣蓝珏之子,真名蓝乡安,连他从蓝珏案脱逃之后的行迹也说得一清二楚,看来道衍花了一番功夫。

  李景隆看后又骇又喜,原来他对蓝世仙近日来的惊天战功又畏又叹,眼见决战在即,若蓝世仙再胜朱棣,这北伐之功就全成他的了。

  经两场大败,朱棣已不可能再挽回败局,李景隆心想要一场属于自己的胜利,他要一场全歼燕军的大胜。

  他的忧愁,纪纲无疑为他解决了,这是雪中送炭,他叫人好生送纪纲出营,又忙叫卫指挥佥事,速将蓝世仙逮捕,送往京师,交由朝廷裁决。

  卫指挥佥事带了一群士兵冲到蓝世仙营内,巨声喝道:“蓝乡安,你这罪臣之子,逍遥法外,我等受大将军之命,抓你回京!”

  蓝世仙手中的书卷立时落在桌上,士兵立即将他严严捆绑起来,往南押送。

  刚行得半里,传来一串急急得马蹄声,那沙尘飞扬之处,奔来一匹快马,方子瑜骑马奔到前面来,喊道:“先生!”

  蓝世仙回了一声:“子瑜。”

  方子瑜说:“我刚听得你被李景隆抓捕回京,说你是蓝珏之子,可是真的?”

  蓝世仙沉默不语,方子瑜已悉数明白,故说:“先生此去京师,还是让子瑜陪你同往吧!”

  蓝世仙说:“不可,子瑜,我去南京后,自然有法子脱身,有一事须叮嘱你,近日有不明风起,而南星不稳,天必现异象,这三日内切记叫李景隆勿仓促出兵。朱棣主力已残,为今之计,只要守住白沟河,层层逼进,磨其志气,燕军必败。”

  方子瑜说:“先生放心,只是你这一行……”

  蓝世仙说:“子瑜不必为我担心。”

  方子瑜说:“我会叫人送一封信给家父,以保先生安全。”

  蓝世仙说:“有劳了。”

  方子瑜又对卫指挥佥事说:“王将军,请你一路多多担当,他日方子瑜必重谢。”

  卫指挥佥事说:“请军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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