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76

  我不能等你来宣大找我了。

  这是秦放最后的倔强,以及冗长但是点到即止的陈白。

  最后,他像是彻底接受了自己是失败的那一方,他说:“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漫无目的,死寂、无趣的生命里,那样热烈的盛放过,让我贫乏羞于回忆的日子里,有了那样多生动明艳的回忆。

  时鹿看着他,一瞬间看见了潘盼的身影。

  她刻意隐去了很多很多,略微不堪的记忆:“或许,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一个很甜很甜的小秘密。”时鹿微微低垂着眉眼。

  “那是一个很荒诞的暗恋故事,我从来都是一个局外人,我曾经那样渴望加入你们,却发现,我要么是一个可耻的窥视者,要么是一个罪恶的告发者。

  无论我朝哪一个方向走,迎接我的,都是回不了头。”

  时鹿看着秦放,深呼出一口气:

  “曾经有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女孩,她每天夜里都会在我耳边,说她很喜欢你。”

  “她努力的去做好,每一件能让你看见觉得高兴的事。”

  “你高兴她就会高兴,甚至比你觉得的高兴还要再多一点高兴。”

  时鹿应该是在回忆,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她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就连现在,也是。”

  秦放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的真相,在云层消散,周围天光大亮,被一个姑娘用最最宛转的方式,说了出来。

  同时——

  至此,我们之间再无秘密。

  最后的最后,时鹿朝他鞠了一躬:“祝你前程似锦。”

  ***

  又一年。

  时鹿熬过了百日誓师,熬过了倒计时,熬过了一本一本翻烂的笔记。

  半夜掌灯,清晨提笔。

  翠林拢绿的柳树,飘扬的飞絮。

  “请考生停止答题。”

  “叮铃铃——”

  十年寒窗,就此一别。

  时鹿将笔帽合上,看见窗外飞过的黄色雏莺,湛蓝湛蓝的广袤天宇。

  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时鹿有微微的觉得茫然,但是人群里,那个最高大的,最惹目的人,给了她坚定不移的勇气。

  男人也看见了她,对视两眼后,便从人堆里转过身去。

  间月柔一把拥抱住时鹿,而时鹿昂着头,努力寻找路那头的身影。

  “妈妈,我考完了。”

  “鹿鹿最棒了。”

  ***

  等成绩的漫长假期,时鹿获得间月柔的批准,可以去南区那边打工。

  [阿勝]棋牌室的生意依旧好的不像样。

  “姐姐我可舍不得你来我这吃苦。”曲红第一反应是拒绝,手里拿着大烟袋子:“这里的啊,都不是什么好鸟。”顺带暗示一下旁边把玩骨诺牌的林择深。

  “喵~”时鹿脚边突然聚了两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猫。

  时鹿不喜欢猫,一下子又来了两只,她瞬间白了张脸,一动不敢动。

  “眼熟不?”

  曲红问。

  时鹿僵着双腿,只顾着摇头。

  直到那两只小猫的母亲,慢悠悠宛若贵妇一般的从屋里扭出来,嘴里溢着尖细的猫吟。时鹿这才从记忆深处搜刮出来一点点,不甚好的回忆。

  她僵硬的肢体,逐渐恢复,鼓起勇气蹲下身子,去摸一摸那两只小白猫。

  林择深望着时鹿那纯良、满是勇气但是明明还是心里有芥蒂的小动作,乐的不能自已。

  突然,曲红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鹿鹿。也别南区北区两边跑了。”

  “姐有个好去处。”

  “保证适合你。”

  [吉野山]日料店。

  店内樱花树由于恒温的控制,经年盛开。

  林择深戴着墨镜,特别不正经地往席位上一坐:“小姐姐,我要点单。”

  时鹿穿着一板一眼的中式工作服,手里握着笔。

  头发长到了肩膀,此刻正乖巧的梳成马尾辫。

  乌黑的头发,衬着小脸雪白。

  “请说,林先生。”

  林择深龇了龇牙:“我想——”

  “点你。”

  ***

  易虎跟豁牙巴这个假期玩疯了,豁牙巴性子冷静,已经提前对照好了答案,据他所说,宣大第一志愿妥妥。易虎则是支支吾吾不肯对,一放假就跑到网吧、炸鸡店、游戏厅疯狂恶补那消散的过去。

  时鹿在某个晚上,也仔仔细细对了答案。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最后一年,她下的功夫,比什么都多。

  出成绩那天,所有人都抱着手机,电脑,短暂的几分钟,有人经历天堂,有人坠入地狱。

  “拜托,你不相信鹿鹿的实力?不是吧小林,你紧张的浑身都是汗。”

  “我刚才举铁,走了一圈大杂院。”林择深狡辩道。

  “电话呢,电话呢?”曲红凑到他跟前。

  用脚蹬着身后咋咋呼呼的聂圳慎:“闭嘴,听我不清鹿鹿在说什么了!”

  聂圳慎义愤填膺,奈何欲哭无泪。

  林择深也嫌弃地瞥了聂总一眼,然后:“电话一直都通着呢。”

  “嘘嘘——”曲红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时鹿:“宣大,第一志愿,生物医学。”

  热泪盈眶。

  “我考上了。”

  ***

  帝bar。

  曲红执意要带时鹿进来狂欢一把,庆贺她成年,并且脱离枯燥的学业苦海。

  来之前,曲红替她化了妆,头发烫了一点内扣微卷,挑了一套很漂亮的裙子。

  时鹿心里一直砰砰然,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花花世界。

  林择深倒是对于曲红的做法,在电话里颇有微词,无奈工作缠身,他又没办法去阻止,只在电话里恶狠狠叫嚣了两句:“小红,鹿鹿我就借你一天,浑身上下哪那红了一块青了一块紫了一块,你看我会不会大义灭亲,你就看着。”

  曲红瘪瘪嘴:“你个沙雕,你以为老娘跟你一样直男癌,傻逼?”

  不等林择深再骂,曲红兀自挂断了,看了眼正在规规矩矩坐着,造型师在头发上装饰的时鹿。

  满意的手撑下巴,开始欣赏小美女。

  曲红为了这一天,做了好多准备。

  将时鹿拉到一个野生卡座,红姐就这么大大咧咧,毫无芥蒂个周围聊上了,显然有几个明显她都什,徒留时鹿不明就里,僵着身子。

  曲红好像忘记了时鹿的存在。

  周围全是喧闹的鼓点,热浪,一波赛过一波的节奏,俊男靓女,纤细腰肢。

  灯红酒绿,时鹿还没喝酒,就有点心率过快,还有一些男的,过来找时鹿搭话。

  “小妹妹,约吗?”伴随着下流的嬉笑。

  时鹿慌张地回绝,然后去扯曲红的袖子。

  曲红则相当镇定,安抚地用手回应她。

  “说说那个,林少爷呗,裴小姐阅人无数,我们姐们都好奇的紧。”之中一个酒红色头发的妹妹突然就开始了一个话头。

  最中央的女人,皮衣皮裤,头发染成嚣张的紫色,一边将烟吐在牛郎身上,一边不屑道:“那老处男啊?”

  时鹿好像听到了什么,令她血液凝固的声音。

  这个声音辨识度太高了,不会错的。

  再者,刚才那个人说什么?裴小姐。

  她瞳孔一点一点放大,抑制不住的想听得更多。

  曲红能察觉到,这丫头攥住她手心的力道在慢慢加大。

  曲红漫不经心地又提了一嘴:“什么?林择深林大少爷居然还是处男啊?”

  裴心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特别不堪回首、令她觉得丢人至极的回忆,她皱起眉,咬牙切齿道:“那可不是?我们圈子都传他哪方面不行,我看也是,一开始我想泡他来着,他那反应明摆着就是那方面有问题。”

  裴心似乎有些不甘,浓妆艳抹的脸上是丑陋至极的癫色,一说就停不下来:“说到他我还想起一件事,那天我在他通讯录里,发现一个女人的备注,谁知道他一点都玩不起,那个小女的也是一样,我随口胡诌了两句,她连骂我的胆子都没有,都是傻逼玩意。”

  “后来那傻逼怂了,我见他操蛋,就再也没见过他。听说他还跟他老子闹,说不要家产,能不是傻逼么?放眼整个宣市,我真没见过这么傻逼的大少爷了。”

  “白惹得我一身骚。”

  曲红笑着捧起一杯洋酒,冲卡座上的另外两个熟人使了使眼色。

  最后视线落到时鹿身上,她一直都在低着头,且她像是鼓起了最后一点勇气,往嘴里猛地倾倒了一整杯白酒。

  等曲红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杯酒已经顺着喉管下肚了。

  时鹿开始疯狂咳嗽,曲红手忙脚乱。

  “你个傻鹿鹿!第一次喝怎么偏选的最烈的金酒!乖乖乖,一会姐熬个醒酒汤。姐扶你去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时鹿觉得喉管都快被自己咳裂开来了,最后,她突然落入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里。

  望见熟悉的男人眉眼,时鹿抑制不住:“呜。林琛。”

  卡座最中央的女人惊呆了,眼睛瞪得堪比鹅蛋。

  “乖,回家了。”

  ***

  聂圳慎在前面开车,曲红坐在副驾,时鹿缩在后座靠着林择深躺着

  “你带她去那干嘛?森不够你们消遣的?”时鹿现在还头昏脑涨的,一直叫着林琛。

  林择深暗自咬牙,想着必须得花一整天的时间强迫她把这个叫唤给改了。

  林琛个屁。

  林择深见她不舒服,小脸皱成一团,心里憋闷,抽了一张纸:“哪里难受?告诉哥哥,想不想吐?”

  “对不起。”

  时鹿突然安稳下来,在林择深怀里闷闷的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

  林择深拿着纸巾的手一僵,继而变得无奈至极:“傻丫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乖,哥哥送你回家了。”

  ***

  时隔两年的旧地重游。

  无论是街道,还是行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择深拉着时鹿的手,从宛若虚设的平襄小区电门里走进去。

  还是那个门卫老头,穿着白色的汗衫,手里摇着一把蒲扇,在门口笑成一个弥勒佛。

  八月金秋,小区的绿化紧跟气候步伐。

  除了一些生命里顽强的灌木还翠生生的夺目,基本上大的阔叶树木都崭新的刚轮了一季的轮回生演。

  旧旧的、经年累月立在那里的长椅,时鹿再途径时,鼻尖发酸,感慨万千。

  林择深笑着伸手拢住她的下巴。

  “傻丫头,哭什么?”

  时鹿羞气的将脸低下去:“我才没哭。”

  “嗯嗯,时小鹿是最坚强的傻姑娘。”林择深将她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

  “喵呜~”又是一声猫叫,时鹿顺着声音看过去,浑身乌黑的野猫,身姿矫捷地往长椅上一跃,站在扶手上,一动不动盯着身前的两个人。

  那双灰色的瞳孔,让时鹿恍然间想起。

  在那里理发店内,蜷缩在椅子里,惊扰了自己一大跳的黑猫,似乎也是这样一双没有杂质的灰色瞳孔。

  “这贼猫,扮望夫石呢?”林择深调侃道。

  时鹿昂起头:“它也是雌猫吗?”

  林择深又看了几眼:“不好说,嘶——”

  就在林择深准备将时鹿拉走的时候,突然——

  “曲红姐姐,很喜欢小猫。”时鹿站着不肯走了。

  林择深一愣,继而了然宠溺道:“你啊。”他来回看看时鹿,再看看这只猫。

  非常没辙。

  时鹿怀里多了一只猫,林择深为此还闹了三分钟情绪。

  楼梯也承载着,两个人为数不多的甜蜜记忆,虽然那时多多少少都掺杂了一点点甘苦。

  推开302室的门。

  跟时鹿想象一室灰尘一点都不同,林择深故意说跟房东讨来了钥匙。

  结果——

  “这里好像一点都没变。”

  时鹿摸摸柜子,摸摸门框,视线慢慢慢慢一点滑落到那个小沙发。

  她有落泪的冲动。

  林择深倒是很轻车熟路地往上面一躺,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本小人书。

  “过来,时小鹿。”

  时鹿能察觉到,男人唇边炽热的吐息。

  “这书,我从头到尾认真地看完了。”

  “你呢,你做好准备了吗?”

  她刚坐到林择深的身边,意识到大事不妙,想走,却被男人轻而易举阻去了退路。

  “我想这一天,好久了,唔丫头。”

  “久到我,都快入定成僧,快发疯的地步了,你让让哥哥,好不好?”

  男人一点都不羞臊,嘴里说着通黄的话。

  “别害怕,我就蹭蹭。”

  时鹿的脸能红的滴出血来,嘴里咿呀乱叫的又组织不成功语言。

  ——————

  最后,好事还是被那只野猫给搅了局。

  时鹿抱着小猫,缩在沙发最里面,领口大开,能望见精致细长的锁骨,手腕处,是被不忍心用力但是还是忍不住欺负掐出来的红痕。

  那条精致的手链,一直都好好的佩戴在她的腕骨那里。

  沙发上是散落的男人衣衫,林择深冲进了浴室,水声哗哗。

  ***

  故事的最后。

  时鹿趴在林择深的后背,男人专心致志看着楼盘的广告。

  林择深心下微动,贪婪呼吸着属于她的体香。

  “傻丫头,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

  小姑娘支支吾吾,刻意隐去了一点点最初对于男人嘲弄不堪的记忆,时鹿盯着他的耳洞,说:“我当时觉得你一个人睡在长椅上,跟我一样孤零零的,很可怜。”

  “那后来呢?”

  少女五官早已褪去稚嫩,但依旧明艳地一如往昔,她仔细想了想,认真盯着男人的眼睛——

  “我以为是我在救赎你,实则是你在一点一点的救赎我。”

  “遇见你后我才知道,原来我被全世界偏爱。”

  彼时窗边风起,枝叶啪嗒啪嗒敲着天窗。

  四月谷雨,天刚刚破晓。

  少女探出半个身子,好奇打量着窗下孤零零的男子。

  那是我,被你越过全世界偏爱,追逐光的起始。

  下辈子,我还想遇见你,还会如此这般奋不顾身的投进你的怀里。

  薄雾散去,倦鸟投林。

  鹿归林,你归我

  那只慌张稚嫩的小鹿,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森林。

  ——全文完

第70章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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