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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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路, 同样的街景,时鹿缩在地铁座上偷偷抹眼泪。

  其实,早该想到的。

  他浑身上下, 从头到脚,哪里像是孤儿乞丐的样子, 明明,就该早点意识到的。

  为什么张莉莉父母不追责, 为什么他轻而易举就能找到舒阿姨潘叔叔, 为什么简简单单就能满足自己的愿望,毫无心理负担地问出一个一个奇怪的问题。

  “丫头你是不是特别讨厌人骗你啊?”

  “这故事, 我也就只说给你一人听。”

  ....

  明明,他一直都在给自己提示啊,就连伪装也做的好差劲,漏洞百出,可她却将他所说的全部都当成不二之词, 金玉良言。

  他说自己傻,天真, 其实一点都没错。

  手机在震动, 曲红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忙完回到‘森’后发现她人已经走了。

  时鹿抹干净脸, 将电话接通:“曲姐姐,我已经回去了,谢谢你今天照顾我。”

  曲红还想再说,那头已经挂了, 她心里急,也顾不得避嫌了,直接走到酒吧里面去找林择深。

  聂圳慎正在吧台擦酒杯,冷不丁望见高跟鞋蹬蹬蹬跑进来的曲红,长腿窄腰大波浪,聂总整个人都懵逼了。

  曲红也发现了他,俩人超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果断将头厥的老高,不看对方。

  “鹿鹿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走了,你跟她怎么样了?”曲红顺手开了瓶冰啤。

  林择深倒在沙发里,有些颓里颓气,淡定道:“没怎么,不过是告诉她真相了。”

  曲红刚喝了口酒,全喷了出来“什,什么?”

  “说完之后,她就跑了。”

  她,跑了。

  曲红:“跑了...的意思是?”

  林择深晃了晃手里的冰球威士忌,勾着唇,看着还挺镇定:“意思就是,不要我了。”

  曲红急的站起来:“你疯了?”

  林择深挠挠后脑勺,皱眉:“真他娘的烦,还得重头开始追。”

  曲红刚才跑的急,又喷了酒,刚抹干净嘴角缓下呼吸,再者听见他说‘重新去追’心也安定下来,重新起桌子上的酒杯:“你就不怕,追不回?”

  林择深眼底黯淡了一瞬,然后很不在乎地说道:“我怕..屁。”

  说谎,明明怕的要死。

  曲红能感受到不远处,某个老男人的注视,故意翘起二郎腿,一点都不愿意输了气势。“怎么突然就告诉她了,不是说,能骗多久是多久的吗?”

  她昨天刚做了美甲,没想到这破酒吧环境衬着她指甲上的碎钻,看着还挺漂亮,除却刚才没形象的喷酒,胸口黑色冰丝衣被打湿的感觉很不好。

  “是啊,我怎么就突然告诉她了呢。”

  林择深笑不出来了,捂着头,过了一会,他轻轻笑出声:“你知道的,酒吧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人们来放纵,来享乐,就是要将心底所有憋压的东西都释放出来。”

  “扔白纸,扭腰肢,在你耳边低吟,轻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有的人会听会信,有的人就当耳旁风,当听了个笑话。”

  “我就不同了,我没有秘密。”

  “我的秘密被人偷走了。”

  说说停停:“啧。我大概就是,忍不住了吧。”

  曲红听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跟时鹿之间的关系本身就不正常:“她呢?她怎么样,听完你所谓的‘真相’。”

  “还能怎么,哭呗,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把她弄哭。”林择深揉着眉心,边说边苦笑。

  “你!”曲红有些绷不住:“你姥姥的,我说刚才给她打电话,她怎么声音怪怪的。你也够牛逼的,就这么放她走了,还是哭着走的。”

  “不放的话,又能怎么,我回回都在骗她,昨天骗,今天骗,分分钟都在骗,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我呢。”

  “反正迟早是有人要告诉她的,我又弄不死那个人,既然弄不死,那那个人,不如是我。”

  “那,那你不送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啊?我好歹把她送回家,这马上都天黑了。”曲红脑壳疼。

  林择深不说话了,两个人各自都沉默了一会。

  曲红喝了点酒,这里的环境令她微醺,又开始回忆:“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人都傻了,大下午的,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的,穿着防晒衣,头上裹着帽子,不声不响走进牌室,跟朵小花似的,周围全是抠脚大汉,那场面,一瞬间我的母性觉醒。她看着比春天那会儿更瘦了,个子也长高了些。”

  林择深看着默不作声,但是听得比谁都认真。

  “她,那时候说了什么?”声儿有些喑哑。

  曲红大大咧咧:“说了什么?我以为她是来看我的,谁知道,是专程来找你,这就是你口中的冷静期,她也真够听话的,乖的不行,估计是怕惨了,怕你真的再也不理她了,从她家那边赶过来找你,但是又不知道你人在哪,所以就来找我了。”

  曲红注意到了林择深微微攥紧的五指。

  “现在怎么办,你跟她说了那个‘大秘密’,她应该,觉得天都要塌了吧。”

  林择深把玩着手腕处的头绳,并未表态。

  “哦对了。”曲红恍然想起一件事,拿出手机,放录音。

  “我走之前,问了她几个问题,喏,听听。”

  是她的声音,小小的,糯糯的,普通话字正腔圆,跟这边人带点东南腔调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信你哦,也觉得自己错了,我说那个姓裴的,究竟跟你什么仇什么冤,这种污蔑亏那贱人想的出来,想当初姐姐我引诱你好些天,你连正眼看都不带看的,她好大的脸。”

  林择深反复听那几句嘟哝,久违的,脸上露出点笑意了。

  末了将手机扔回给曲红。

  “红姐不是说死都不进来这儿的吗,怎么,今天破戒了?他可是成天叫嚣着,自己后半辈子想找个熟女啊,我左看右看,见过的人就没有比你符合他嘴里的描述了。”

  “符合个屁,你看我搭不搭理他。我们这么些人,真就是乱七八糟,绝了,没谁了,这都能碰上,还搅和上了。”曲红一脸嫌弃。

  林择深:“要我说,你干脆跟他接着过得了,你看他那品味,十头牛都拉不回,认识我之前都穿中老年爆款,还自称文青,我看就是个憨批。除了你,你俩中和中和,我勉强还能接受。”

  说话间,聂老板也腆者个肚子过来了。

  林择深停了话头,视线看向别处。

  曲红立马手捂住嘴,装作很闲的样子:“事儿被我也说完了,我就先走了,牌室还等我回去看场子呢。”

  林择深打趣道:“别啊,楼上情侣房,就说是我朋友,直接九折。”他看看聂总,再看看曲老板娘。

  两个人默契的异口同声:“滚。”

  林择深讨了个没趣,跟曲红一道出去了。

  “你还住那旧公寓呢,就不能对自己好点。”站在门口,曲红依然觉得领口被酒打湿的滋味不舒服,林择深也不说话,站在路边抽烟,曲红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那份录音..传我一份。”

  曲红手托着腰,笑眯眯道:“弟弟,有本事自己找她,听她亲口说去。”

  林择深:“……”

  ***

  这一天,时鹿就跟做了场梦一样。

  这算什么?她接受不了。

  他叫林择深不叫林琛,他是个有钱人不是乞丐,他从头到尾都在戏耍她,弄丢了她的梦想,她的光,弄丢了她对这个世界抱有的一点骐骥。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努力生活,然后让日子一点一点变好的吗?”

  “为什么你要先走。”

  “骗我,不告诉我,在听我可笑的宏图壮志的时候,你心里应该在无尽的嘲弄我吧,我的天真,我的怯懦。”抱着肩膀,身体隐隐在颤抖,明明是夏天,她却好像如坠冰窟。

  一路上浑浑噩噩,她最后哭不出来了,孤零零走在马路牙上,地铁口人来人往,大夏天的她浑身遮了个严实,像是人堆里的异类。

  这算什么。

  回到家,时鹿还没将钥匙插进孔里,不料门从里面开了。

  少年人两个月没见,个头直逼门框。

  时鹿吓得后退了半步咬住嘴唇,少年身后,间月柔也走了过来,她没办法硬着头皮叫了声哥哥。

  江骋依旧是那副很乖张的模样,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让开了门道。

  时鹿进屋,为了掩盖自己有些哭红的眼睛,低沉的情绪,一进去屋里就将自己关进卧室,借口说不吃饭,饭跟同学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间月柔站在门口敲门,时鹿说她累了,想休息会。

  无话。

  时鹿是被吵声给惊醒的,从一墙之隔的隔壁。

  母亲跟继父之间的冷暴力,似乎有些朝深一层矛盾演变的趋势。

  幼年时期,她耳边也经常萦绕着这些声音,伴随她入睡,有时候甚至能变为梦魇。

  可是为什么,妈妈不是很喜欢新爸爸的吗,时鹿以为这样的事应该不会再重演了,究竟是哪里又出了问题。

  好烦,好想死。

  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要被我遇见。

  你们为什么不能安静一点,正常一点。

  才是晚上八点不到,她傍晚回到家,心里难受然后迷迷糊糊趴在床上睡着了,现在被吵醒,也不想出去,出去能怎么样,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惊醒后去摸手机,惊奇的发现,有好多条陌生电话发来的信息,全是卖萌小表情。

  荧光蓝色的屏幕光芒,打在她黑漆漆的瞳孔中。

  时鹿烦躁的缩成一团。

  一个冲动,她顺着信息电话打了过去。

  那边秒接,可通了又不说话。

  时鹿按压下不知名为何种情绪的郁躁:“好玩吗?”

  那边终于有了一点动静,是塑料盆掉在地上的声音。

  男人刻意压着声:“不好玩。”

  时鹿在深呼吸,大概是男人意识到她想挂断,突然——

  “时鹿!”

  “事已至此,你觉得你还能逃避的了吗?为什么?我究竟哪点出了问题,就因为一个破身份?你就这么在意这些吗,啊?”

  “这么些天,你真就一点都没有了解过我?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那些账,一笔一笔都他妈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凭本事挣的,我哪点配不上你,就凭我不是乞丐?”

  时鹿:“是啊,你好尊贵,而我不是,我胆子小,又穷,又没爹,我不像你!我坏透了,我求求你别再想起我了,我会忘了你,我一定会忘了你。”她说到最后,语带颤抖,死死抓住床单。

  林择深:“你敢——你他妈敢忘了我?”

  时鹿发起狠,一把将手机砸到床下。

  有破碎的声音依旧不断从听筒传出,男人急躁的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时鹿,时鹿...”

  良久良久,最后应该是喊不动了。

  但是时鹿听不见。

  “哥哥错了,哥哥永远都不骗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对不起丫头,对不起,你随便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忘了我。”

  “我不许你忘了我。”

  平襄小公寓,林择深光着上半身,穿着裤子,坐在淋浴出水口的下边。

  水一遍一遍浇在他身上。

  男人像一只无助的野兽,呜咽沉吟,脸上流淌的东西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康康我的下本预收吧

  也是校园文!!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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