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清醒

  詹无忧的意识昏昏沉沉。

  他能感知到外界时,发现面前摆着一只正在沸腾的茶壶。

  小炉烹煮,壶是陶制,一面画着高山寒梅,旁边还提着字,字体清雅,自带风骨。里面的水已经到达沸点,这会正咕噜咕噜翻滚着水泡,顶得上面的茶水盖’噗噗’乱响。

  詹无忧静静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哦,阎情死了。阮白纯来找他,让他去陪田家的家主一宿。

  田家家主曾与阎情结过怨,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下过面子。如今阎情死了,他倒想试试被阎情玩过的人倒底是个什么滋味。正好阮白纯有事相求,俩人一拍即合,詹无忧就被当成了当易的砝码。

  热水仍在翻滚,詹无忧伸手提了起来。

  隔着手柄,他都能感到壶身透出的热度。

  这壶从头顶淋下来,脸上这层皮必然会起水泡,如果效果不够骇人,底下这烧得通红的小炉也是可以往脸上招呼几下。等这脸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那些人也就没什么兴致来尝被阎情上过人是什么滋味了。

  “渴了吗?”一手带着薄茧的手却在这时接过詹无忧手里的壶。

  他熟练无比的给詹无忧倒上一杯,温柔的推到詹无忧面前,轻声道,“烫。”

  詹无忧眨了眨眼。

  视线顺着眼前的炉子,缓缓抬起,看向了对面。

  阎情见他望过来,手指不自觉的紧了紧。声音又轻又柔,用他这辈子从没有过的谦卑,低语道,“是不是太烫了?我让他们送点冰块过来?”

  这是谁?

  詹无忧又眨了眨眼。伸出手,在阎情的脸上摸了一把。

  这人怎么长着……阎情的脸?

  可是,阎情不是死了吗?

  有湿漉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詹无忧把手缩回来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摸到了一手湿漉漉的泪水。

  阎情看着他这副木然的哭脸,心头满是悔意。

  快步绕过桌子坐到他旁边,一手拥着他,声音低哑却柔和,“乖啊,宝贝儿不哭,我在,我在。”

  我哭了?

  没有吧……只是这些眼泪不受控制的要往下掉。

  詹无忧低下头。

  眼泪一颗一颗落在他浅米色的裤子上,打出一朵破碎的水花。

  他张了张嘴,声音虚弱又迷茫,“你不是死了吗?”

  说、说话了!

  无忧说话了!!

  阎情心头涌现一阵狂喜,紧接着又被他话里的迷茫,激起更汹涌的酸涩。

  他搂着詹无忧的手紧了紧,声音带着哽咽,“我没死。”

  詹无忧唇角勾起,他似乎被这句话逗笑了。但悲伤太过沉重,勾起的唇角才微扬,就被身体传来的痛苦死死压了回去。

  他声音空洞又低哑,“骗人,我亲手埋的你。”他说着,比出一个拥抱的动作,“你只剩下脑袋是完好的。好轻啊。”

  阎情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是冷白皮,脸颊上很快起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但他不觉得脸上痛。

  比起脸,心口酸痛简直要把他整个人都劈开了。

  阎情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哀鸣,他一直笔挺的背渐渐躬起。

  有泪花从他眼眶中掉出。

  “对不起,对不起……”他慢慢松开拥着詹无忧的手,整个身子像株枯死的草,无力的匍伏在地,失声痛哭。

  詹无忧被他哭泣的模样惊到,连掉个不停的眼泪都挂在了眼睑下方。

  这人……是谁?

  阎情从来不会哭。

  这人,是谁?

  ·

  詹无忧楞楞看了阎情哭了许久,等到疲倦来袭才沉沉睡下后。

  把人抱到床上躺好,阎情才退了出去。

  他就站在门口,喊来了心理医生。

  “他刚才和我说话了。”阎情脸上平静,刚才的失声痛哭似乎是个幻镜,只要一出门,他就又恢复成人前无所不能、心狠手辣的阎爷。

  只是他通红的眼角及那扭曲的笑容曝露了他的不对劲,“他是不是快恢复了。”

  心理医生盯着阎情良久,轻声道,“阎先生,您或许需要做一套心理问卷。”

  “我很好。”阎情冷下脸。

  他威严惯了,一挂下脸那让人寒颤的气势就回归到身上。

  心理医生动了动嘴,最后还是咽下劝他的话,“病人能开口对话,这是一个好现象,尽可能和他多沟通,让他能和外界建立一个通道,不要沉迷在应激事件里。”

  “好,我会的。”阎情勾着唇,“他会好的。”

  说罢转身又转回了屋子里。

  他坐在床边,深深看着床上的詹无忧仍,他红艳的唇微张着,似在做着什么梦。

  ·

  詹无忧跪在地上,面前是一截白皙的小腿。而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双高定的红色高跟鞋。

  显然前一秒,他正准备替这双脚的主人穿着鞋?

  这个场景……他似乎在重复做着曾经做过的事?但他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他把鞋轻柔的套上那双脚。带着无限的孺慕与尊重。

  鞋的主人站了起来,试着走了俩步后,满意的轻哼了一声,站定在了詹无忧的前。

  詹无忧保持跪姿缓缓抬起头。

  他看到了一张风情万种的脸,那是……阮白纯?

  “怎么把脸弄成了这副模样?”阮白纯一脸遗憾。这张脸若还是好好的,至少还可以拿着换好些资源。

  想玩阎情睡过的人,可不在少数。

  詹无忧像是明白阮白纯的遗憾,声音恭顺道,“不服管的刺头太多,不小心中了招。您放心,即使这张脸毁了,我能为您做的,也有很多。”

  “乖孩子。”阮白纯似乎满意他这个回答,轻笑一声后,逗弄宠物似的伸手抚了一把詹无忧。

  似乎是对于他听话的奖励。

  身体传来一阵愉悦与愧疚的心情。如同渴望得到温暖却又因为私心做了坏事被原谅的孩子。

  ·

  这样的情绪,复杂又纠结,让詹无忧轻轻皱了皱眉。

  时间如手中沙,转眼几年而过。

  再回神时,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上已经爬上了些许皱纹。她此时正不耐的怒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让你处理掉的人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

  詹无忧迟钝的感觉到了双膝处传来的刺痛,不亚于断骨般的痛感让他额角的青筋鼓了鼓。

  他低头看了眼,发现自己跪在一块冰块上。

  简单的冰块不至于让他的膝盖这么疼。

  但他很快又想起来,哦,他这双腿曾经被打断过,而且还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手术,术后感染差点让他截去了这双腿,等第二次术后,复健了大半年才能行走。

  怪不得跪在冰上会这么疼。

  而后他听见自己说,“抱歉,王致太狡猾了,我只顾着对付传家,没料到他会挑这个时间走。养母,您罚我吧。”

  阮白纯眼神不善。

  传家是她让詹无忧去对付的,和除去王致的事叠上了。顾此失彼,似乎挑不到什么错处。

  但看着眼前这个乖乖跪在冰块上的人,心里总有种这孩子不再服管教的苗头。

  王致的顺利离开,就是个预兆。

  好半晌,她才道,“跪满十二小时才准走!”

  “是。”

  ……

  “詹无忧,这水,好喝吗?”一道带着浓浓恶意的声音响起。

  詹无忧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正捧着一只骨瓷杯。

  杯里泡着祁门红茶,浓浓的茶香味带着热气飘荡在鼻尖。

  让他不得不叹一声,好茶。

  但随即他感到腹部传来了一阵绞痛,本就有些混沌的大脑也变得越发沉重。

  或许是他的脸色太明显了,面前的人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

  “是不是感觉腹痛不止?哈!这可是好东西,是你最敬爱的养母给我的,你猜,是给谁用的?”詹宗延的唇角高高扬起,带着扭曲的畅快,不等詹无忧开口,就如同憋不住秘密的孩子,兴奋揭秘道,“就是给你的呀!”说罢,对着身后的人道,“把人捉起来!”

  身后传来破风声。

  詹无忧敏捷的侧腰躲过。

  他进门时就注意到门边多了俩个守卫,现在想来就是为了抓他准备的。

  可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手撑在桌上轻轻一跃,整个便同一只轻盈的雀儿跳出包围圈,正待冲出门去,余光却扫过身后想埋伏自己的人。

  那人有着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眼角微挑,带着些傲慢。

  阎情?

  不,不是,只是一双眼型略像。

  阎情要比他好看太多。

  但就是这么一楞的功夫,膝盖突然一麻。

  这半废的脚实在是扯后腿,詹无忧心底低叹一声,差点跪倒在地。

  詹宗延在那怒骂,“一个残废都捉不住吗!苏杭,你是废物吗!”

  那个与阎情有着五分相似的男人眉眼一沉。索性从腰间抽出一把枪,指着詹无忧威胁道,“你再动一下,我就开枪了!”

  詹无忧在心底冷笑,动了开枪是死,不动也没落个好下场。

  还不若拼一下!直接和这对母子撕破了脸!

  他反应快,凭着经验连躲俩枪,就在马上破窗离开时,那双不争气的膝盖再次传来一阵酸麻,腹中疼痛赶热闹般一齐涌来。

  他一口气断了,整个人狼狈的跪在窗口,紧接着额间就被一柄还冒着热度的枪口顶住。

  “跑!”詹宗延怒气冲冲跑来,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直接一刀捅进他的腹部,“我他妈让你跑!狗东西!”

  ……

  躺在床上詹无忧如同受到了伤害,身子猛得颤了颤。

  阎情立刻就发现了。

  他急急握住詹无忧的手,轻声唤道,“不怕,不怕啊。宝贝儿乖,我在呢,我陪在你身边。”

  记忆深处,满身鲜血的詹无忧无力倒在地上,带着冰冷凉意的刀峰在他的身体上肆意游走,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疼痛如蚀骨之虫跟在他的四周。阎情的声音却破开时空,落入耳中,“宝贝儿,不怕,不要怕。我陪着你,无论你什么时候清醒,我都陪着你。”

  詹无忧眼皮微微动了动。

  无论我什么时候清醒,都陪着?

  原来……我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吗?

  困住他的真空地带似乎多了一道口,无数鲜活的氧气争相而入。越来越多的气体填满,转眼将这个看不透摸不着的小世界充盈成一个巨大的汽泡,伴着’啵’的一声,破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这章,肥不肥!说我短的(?ì _ í?),夸我

第119章 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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