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日暮西斜, 民政局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最后空荡荡的大厅只剩宋厘卿一人。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握着手机, 却没再打给陆修衍。

  因为知道他不会接。

  最后工作人员往这边看了眼, 走过来说道:“姑娘我们要下班了, 你是来结婚的?”

  宋厘卿慢半拍地回神,看到外面一片漆黑才恍然自己在民政局等了一天。

  “抱歉, 我明天再来。”宋厘卿拿起包起身往外走。

  “姑娘。”工作人员是个圆脸的大姐, 看起来亲切善良。

  从宋厘卿一进门她就注意到了,整整一天她就坐在这,中途打了个电话后再没多余的动作。

  她在民政局工作多年,见证了美好的爱情,也看遍了人间夫妻情的冷暖。

  结婚的时候欢天喜地,离婚的时候大打出手也不是没有。

  刚结婚没过多久就来离婚的也比比皆是。

  看得多了, 也就麻木了。

  想着这姑娘模样生的好,谁会忍心让她等一天。

  宋厘卿站定转身, 大姐笑了笑, 上前把手里的水递给她。

  “若是结婚那他不值得你嫁, 等了一天看清一个人也值了。若是离婚, 兴许他也是不想的, 没来可能是想跟你重修旧好。不管哪个, 你自己好好想想,明天啊,来与不来问问你自己的心。”

  街道上车水马龙, 霓虹彩灯像是守卫这座城市的卫兵,俯瞰着夜晚的人生百态。

  宋厘卿捏着瓶身,微凉的触感传到心里化成融融的暖意。

  公交站台几个青春洋溢的学生笑闹着,宋厘卿看着她们扬起的马尾,回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

  想起高一那年穿着纯白衬衫站在讲台上的陆修衍,他像是亲临人间的神明,带着与生俱来的矜傲,睥睨众生。

  喜欢一个人,就是因为那个人是你相识的人中,唯一一个不可归类的人。

  宋厘卿知道,陆修衍就是她的不可归类。

  那一刻,宋厘卿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把喜欢写进日记。

  多年以后的今天,喜欢变成爱,程度变深了,唯一不变的是陆修衍仍然属于她的不可归类。

  离开不代表不爱,只是她别无选择。

  金沙湾客厅明亮,陆修衍靠在沙发上揉捏着额角,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刺鼻,偏偏她还得寸进尺越靠越近。

  昨晚和宋厘卿吵架之后陆修衍开车去找苏靖尘,第二天直接和他一起去了一粒沙。

  除了酒吧,他不知道还能去哪。

  金沙湾不想回,民政局他更不会去。

  宋厘卿那通电话打来的目的太过明显,陆修衍愣了两秒后直接挂断。

  不知是不想面对还是不敢面对。

  他从没想过离婚,就算是在前期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也没想过。

  苏靖尘劝他不要拖,快刀斩乱麻不会痛太久。

  但他从心底本能的排斥。

  只有他知道,这件事无论快与慢都会很痛。

  后来他没在一粒沙待多久就驱车去了民政局,只是没进去。

  直到宋厘卿打车回去才又回到一粒沙。

  她说过不要让她等太久的,陆修衍没答应,但不想扔她一人在那里,那就两人一起等。

  至于这个女人,完全是个意外。

  本来陆修衍找的代驾,不知道怎么到了中途换成了她。

  当时酒意正浓,加上一整天待在民政局附近,心情不怎么好,也就懒得再换一个代驾了。

  女人的意图明显,陆修衍知道,但不认为她能从自己身上讨到半点好处,只当是个免费司机。

  谁知这司机竟然敢趁他头脑昏沉登堂入室。

  味道太难闻,陆修衍实在忍无可忍,刚想动手推开拿钱把人打发走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

  宋厘卿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不速之客,女人一头微卷的大波浪,红唇烈焰,眉眼妩媚自带风情。

  此刻两人靠在一起,气氛暧昧。

  女人扯唇轻笑,看着陆修衍撩了下长发,“你老婆啊?”

  陆修衍结婚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凉城人尽皆知。

  这句问话单听没什么,但是宋厘卿的身世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结合着女人脸上嘲弄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挑衅。

  宋厘卿听出来了,陆修衍又岂会听不出。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蒙上一层寒冰,微垂眼帘没说话。

  宋厘卿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了会,片刻后转身上楼。

  再下楼时手上多了个钱夹,走到两人面前抽出几张红钞扔到女人身上,傲慢至极。

  “你可以滚了。”宋厘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一寸寸变得青白的脸色,依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看不出喜怒。

  陆修衍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眸底浮现一丝笑意。

  不管如何,宋厘卿是在意他的。

  虽然表现不明显,但是怒气他能感觉得到。

  就算只有一点可能,陆修衍也不想真的放弃。

  女人气极反笑,把身上散落的钱一张张捡起,“你什么意思?真当我是卖的?”

  “难道不是?”宋厘卿挑了挑眉,看向女人的眼神极其轻贱,“接近有妇之夫只是为了谈天说地看星星么?”

  “趁我现在心平气和跟你讲道理,马上从这里滚出去,不然我不介意把你赶出去。”宋厘卿把钱包扔到茶几上,活动了下手腕,“我会跆拳道,你想试试当沙袋的滋味么?”

  对于宋厘卿她还是知道点的,最近和前段时间顾时律的绯闻影响颇深,知道宋厘卿的性子。

  并不像外貌那么极具欺骗性。

  真的动起手来她不见得打得过宋厘卿,她自然不吃这个亏,拿起钱,灰溜溜地滚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他们两人,一时间沉默弥漫客厅,两人谁都没开口。

  良久之后,宋厘卿转身到厨房接了杯水,走过来手腕一扬,一杯水直接泼到陆修衍脸上。

  泼完之后把杯子重重地放到茶几上。

  “给你醒醒酒,”宋厘卿冷冷地看他一眼,“麻烦把你自己洗干净。明天我在民政局等你,希望你能干脆利落点,别耽误我的时间。”

  陆修衍抬手拂掉脸上的水渍,楞在原地半晌。

  眼底的笑意被浓厚的戾气取而代之。

  怎么都不行,无论怎样都不行。

  离婚像是如影随形跟着他,民政局三个字彻底唤起他潜藏于心的暴虐因子。

  在宋厘卿打开书房的前一秒,陆修衍速度极快的把人打横抱起,上到三楼主卧后直接把人扔在床上。

  动作粗鲁,毫无温柔可言。

  宋厘卿从没见过陆修衍这样,吓得连连后退。

  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把他往后推。

  奈何男女力量悬殊太大,陆修衍又处在盛怒之中,那点可怜的力气完全撼动不了他分毫。

  “陆修衍!”宋厘卿心里怕极了,脖颈处的疼痛让她惊叫出声,身上的人才慢慢有了反应,喘着气微微撤离,趴在她的肩窝一动不动。

  卧室没开灯,只有月光洒下来,给了点光亮。

  曾经在这个房间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痛。

  “厘卿,厘卿......对不起,”陆修衍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每喊一次宋厘卿心里就多疼一分,“厘卿,我们不离婚好不好?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凉城待不了我们就去国外,哪里都行,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可以。只要不离婚,行么?”

  宋厘卿看着天花板,眼泪像决堤的洪水。

  为什么他们要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上一辈的事情要这么折磨他们呢?

  宋厘卿从来没恨过宋君澜,这一秒钟,一丝怨恨侵入心底。

  *

  夜晚起了点风,吹得院子里花花草草随风舞动。

  宋厘卿坐在地板上靠着落地窗,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院子。不用感受就知道那股风带着夏天特有的闷热。

  室内温度却截然相反,宋厘卿坐了会觉得有点冷,但是懒得动,更不想去拿毯子。

  想想最近要做的事情太多,感冒的话难免会耽误。

  她双手撑着地板起身把毯子拿过来,侧躺在落地窗前。

  陆修衍摔门走了之后不知道在哪里,但是他没离开,车子还停在院子里。

  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们俩人,空旷寂寞。

  两颗心也开始渐行渐远。

  晨曦微露的时候宋厘卿迷迷糊糊听到车子发动的引擎声,她睁开眼看向院子,黑色的雪佛兰缓慢驶离,直至消失不见。

  喉咙因为吹了一晚上空调而干燥异常,身上也冰凉。

  宋厘卿蜷缩在地板上,把自己整个裹在毛毯里,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有点安全感。

  明天就是宋纪宗给她的最后时限,她不知道若是明天她还在凉城,宋纪宗会采取怎样的手段。

  网上的新闻不知道有没有减弱的趋势,这两天除了给陆修衍打的那个电话之外,宋厘卿的手机基本上成了摆设。

  即使这样她也每天按时充电,她怕陆修衍打电话来她接不到,但是陆修衍却再没打给她。

  陆林隐早上正准备出门遛弯打太极,还没出门就迎面撞上一脸冷漠的陆修衍,那样子活像自己欠了他几百万。

  陆林隐自是知道陆大少爷来这的目的,暗自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知道今天是没法锻炼了。

  索性到了书房去练字。

  陆修衍靠着椅背,整个人懒散没精神,神色恹恹地看着自家老爷子极其夸张的动作。

  说是看其实眼神压根没聚焦,也没跟着老爷子的动作走,只是眼神落在某一点,安静放空。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像个呆子一样看我练字?”陆林隐写完一张,瞧了瞧颇为满意,余光瞟到陆修衍的脸,明知故问地问了句。

  陆修衍回神,看向老爷子,情绪黯淡,“她要跟我离婚。”

  听到这话陆林隐一点都不惊讶,动作流畅丝毫没受影响,“那就离,你拖着不是办法,就算你千百个不乐意,这婚你也要离。”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宋君澜和燕访文的私生女?”陆修衍皱了皱眉,没得到爷爷的支持,顿时有点难受,“这算是事么?还是说因为她的身份会影响到陆家的声誉?您也是这样认为的?”

  事情发酵到现在,陆家没有任何人出手阻止,不是不能,而是没必要。

  陆家宋家一旦对垒,这件事的热度只会越来越大。

  宋家那边不会放弃,说不定还会加大力度。宋纪宗是什么人,陆林隐清楚。

  虽说两人没什么交集,但也略有耳闻。

  更何况陆家不像宋家,是个纯粹的商人家族。

  俗话说商不与官斗,但放在宋纪宗身上就是没用的废话。

  狠辣如他,再恶毒的事宋纪宗都做得出来。

  不能轻易招惹毒蛇,毒蛇就要同类来压制。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件事自然减退热度,而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宋纪宗给出的路走下去。

  所以宋厘卿提出离婚,与其说是她的意思,不如说是宋纪宗的意思。

  这一点陆林隐知道,陆修衍也知道。

  但当事人总是看的不真切,有些显而易见的道理陆修衍到现在都没懂。

  陆林隐放下毛笔,双手撑着桌沿,越看越满意。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清茶,坐在椅子里慢慢摩挲手里的健身球。

  “要说这件事的影响,宋家可比陆家大多了。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陆家的声誉还不至于被一个小女娃毁掉。”陆林隐声调缓慢,带着经历人生百态的沧桑。

  “那您为什么让我离婚?故意的?想看我伤心欲绝,远走他乡?”陆修衍起身坐到老爷子对面,手肘搭在桌沿,摆弄着他的毛笔。

  下一秒陆林隐毫不客气的拍在他的手上,力道不轻,看起来挺狠的,“你真是越大越笨,白长个脑子。学术研究你行,到了感情这怎么像个傻子,不开窍。”

  陆修衍搓着手背,被人骂蠢还是人生头一回,挺新鲜,“是是是,我甘拜下风,您最门儿清,快说吧,别打哑谜。”

  陆林隐嫌弃地摇了摇头,开始循循善诱教导蠢笨的孙子,“这件事对很多人影响颇大,但说到底影响最大的是厘卿。你们暂时分开也好,给她点时间好好消化这些事。你不在意,她却不行。哪天等她想通了或者你忍不了了,再去把人带回来,陆家的格局还不至于那么小,在意这在意那的。”

  陆林隐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多说。但陆修衍却茅塞顿开,这些天他因为离婚的事,心情低落,连带着脑子都不清楚了。

  他一直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思考,从没换位为宋厘卿想过。

  那两个人一个是她崇拜的人,一个是她表面不喜欢却拼命把自己变得优秀渴望得到认同的人。

  对她而言,无疑很重要。

  可是他们却做出令人不齿的事,换成任何人一时间都接受不了。

  她过不了的是她心里的那关,不堪的身世她短时间面对不了,这件事只能她自己想通,别人帮不了忙。

  书房里的茶香和墨香混着,闻着有种让人心情平和的奇异魔力。

  两日来耿耿于怀的事,也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爷爷您没骗我吧?真没因为她的身世对她有什么看法吧?”陆修衍心里门清,但还是故意讨打,“您要是骗我的话,明天我就离家出走,再不回来了。”

  陆林隐:还威胁上了,你以为自己在陆家有什么地位?

  “那你快点,我让你妈妈给你打包行李,连夜滚出陆家,她可能巴不得。”陆林隐轻哼一声,抿了口茶,“别以为你爷爷我是个老古董,想当年我和你奶奶的爱恨情仇可比你们的精彩多喽。记得一句话,你爷爷永远是你爷爷。”

  陆林隐以前就是个穷小子,陆奶奶却是个大家闺秀,当年陆奶奶家不同意两人在一起,逼得两人差点私奔。

  最后实在拗不过才点头同意,事实证明陆林隐没让他们失望。

  后来陆奶奶生病去世,陆林隐一直没再娶。

  这辈子的深情只给了那一人。

  陆修衍觉得和爷爷比起来,自己的爱情确实不够轰动,不过他和宋厘卿之间少了家长的反对,就很不轰轰烈烈。

  “孩子没有选择权,所以父母做错事不能连带责任到孩子。”陆林隐转着健康球,眼神悠远,轻叹一声,感慨良多,“你啊,难得那么喜欢一个女孩,爷爷不会反对。只是这条路你们能走多远,看你们自己。”

  想通了就开心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陆修衍唇角上翘,倾身上前双手抱着陆林隐的头,在他脑门上使劲亲了口,“爷爷您今天真帅。我走了,改天陪您下棋。”

  陆林隐哭笑不得,笑骂道:“臭小子,没大没小。”

  陆修衍下楼坐在车里,静默良久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拨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帮我起草份离婚协议书。”

  说完切断通话,点开短信,手指微顿,紧接着输入几个字

  ——我们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  标注:喜欢一个人,就是因为那个人是你相识的人中,唯一一个不可归类的人。

  原句:也许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是我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不可归类的人。——刘瑜

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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