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宋厘卿到了宋家老宅后, 站在门口看着雕花大门伫立良久。

  这座华丽的建筑围困她太多年,每次回来都会喘不过气。

  好像踏进门的一瞬间会被巨大的黑暗吞没,从此暗无天日。

  而今天宋纪宗让她回来的目的已显而易见。

  今天该来的都坐在了客厅里, 至于不该来的, 恐怕也在家里笑看吃瓜。

  客厅氛围沉静凝重, 宋君澜和宋昭恒坐在长沙发上,看到宋厘卿走进来宋君澜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复杂。

  裹挟的情绪太多, 宋厘卿和她对上视线的刹那间觉得心脏抽疼, 仿若有个人拿着皮鞭一寸寸地抽打,血肉模糊。

  这个她从小希望得到一点点关注的妈妈,一向清高自持冷漠疏离的妈妈,在婚内出轨,触到为□□最后的底线。

  宋厘卿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她,她在来到老宅之前都是不愿意把宋君澜和新闻中那个出轨的女人联系到一起的。

  她们关系不好, 但是宋君澜一直是她心底深处的骄傲。

  这个女人冷漠到强大,以一己之力经营宋氏文化, 没让潼市那个宋家彻底淹没在商业的洪流。

  除了和孩子丈夫的感情不会处理, 似乎任何事都难不倒她。

  这么些年也从没靠过宋家, 利用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往上爬, 最终抵达终点。

  宋厘卿不知道那个终点是不是宋君澜想要的,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 宋君澜一路走来把许多人踩在了脚下。

  在某种意义上她是成功的。

  以前还小的时候宋厘卿不止一次想过希望长大后成为宋君澜这样的女强人,若找不到那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她就自己撑伞。

  直到今天, 这个女人用一件最最恶心的事,打破了自身的滤镜,粉碎了她的美好希冀。

  手机振动的时候宋昭恒走过来伸手想拉宋厘卿,还没碰到,宋厘卿拿出手机不着痕迹地躲了下。

  震动停了,宋厘卿看着陆修衍的名字,想了想最后关了机。

  今天手机应该会被打爆的,但也应该是没时间看手机的。

  宋昭恒的手指僵住,片刻后收了回去,脸上带着笑,苦涩又难言,“过去吧。”

  宋厘卿觉得多此一举,事情她大概知道了,至于那些细枝末节,她还真没想听的欲望。

  解释没必要,这种被爆出来的豪门秘闻,宋厘卿不觉得会是无中生有。

  尽管她比任何人都想相信那是假的。

  宋词沐倒了杯茶端给宋纪宗,视线扫过宋厘卿,短暂停留了几秒,很快别开脸。

  从始至终她都像是个局外人,事实也确实如此。

  宋厘卿静静地坐定,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不知道怎么开口,宋老爷子该是不屑的。

  难怪他一直不喜欢自己,原来此宋非彼宋。

  说来也讽刺,一个姓倒是给了他们便捷,不用考虑孩子该跟谁姓。

  “让你母亲把当年这件事的点点滴滴跟你说一下吧,”宋纪宗抿了口茶,杯盏放到桌子上的时候眼神看向宋君澜,意思不言而喻。

  宋老爷子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这个屋子里对于当年事最难以启齿的当属宋君澜。

  杀人诛心,老爷子一贯运用的得心应手。

  话音将落,宋君澜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的唇瓣紧抿。此时此刻才显示出一个女人的慌张无助。

  不再是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女强人,回归到了生活中的普通女人。

  面对孩子的普通母亲。

  会软弱会痛苦会不知所措......

  “您不必这样,当年的事过去了很久,何必在孩子面前再度提起。”宋昭恒终是看不下去,站出来打了圆场,企图为宋君澜铺台阶。

  “不提起我叫她来干吗?现在过去了那么久的丑事出现在各大头版头条,”宋纪宗紧握拐杖,用力敲了几下地板,“你不要脸,宋家还要。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会对宋氏集团的股票产生多大的影响,你不顾家族企业的利益只维护这个女人,我不能。”

  “当初若不是你竭尽全力拦着,今天就不会出现这种把宋氏集团拖下水的艰难处境,”宋纪宗眸含冷光,对这个儿子的愤怒不满此刻达到了巅峰,“是不是宋家破产了你就开心了?不要忘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家没了对你没半点好处。这么多年你把一个孽种当成亲生女儿养着,对亲生女儿反而视若无睹,我只想问问你怎么想的?啊?!”

  孽种两个字让宋厘卿煞白了脸色,毫无血色的唇瓣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说得对,在宋家人眼里她确确实实是个孽种。

  所以宋君澜究竟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个世上呢?

  不喜欢又何必生下她,看着她不会想起某个人么?

  终日困死在宋家却无法逃离,到底是不愿还是不能。

  宋厘卿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是到了嘴边又觉得问出来挺没意思的。

  问出来又能怎样?改变不了现在的一切,打从多年前宋君澜做了那件事就应该猜到了后果。

  但她还是没抵抗住欲望,这么做了,今天的一切恶果她就应该吃下去。

  纵使味同嚼蜡,苦涩难捱,她也要强逼着自己咽下去。

  这就是报应。

  只是凭什么呢?凭什么报应在她身上,她没选择权的。

  若是有,她也不想带着这种人人唾弃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

  就是不知道那样的话,还会不会遇到陆修衍,不知道她和陆修衍还能不能继续在一起。

  那通电话当时应该接的,听听他的声音也好,若以后都听不到了,该有多难过。

  陆修衍打了十几个电话,通通提示对方电话已关机。

  不知出于什么执念,明知打的再多也不会有人接听,他依然不厌其烦地拨了一通又一通。

  苏靖尘开始没打算拦着,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单手掌着方向盘把手机劈手夺下。

  “关机了,你懂不懂关机什么意思?”苏靖尘手腕一扬,把手机扔到后座,“就算你打一百个她也听不到。”

  陆修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须臾,哑声开口:“再给我根烟。”

  苏靖尘瞥了眼烟雾缭绕的车内,断然拒绝:“没了,你看看这仙境,再抽我们都要呛死在车里了。”

  红灯亮起,苏靖尘停了车子,侧眸看向陆修衍,“这件事情影响太大,已经不是你能控制的住了,网上热度迟迟不降,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找她,而是想想怎么跟陆爷爷,你爸妈交代。”

  “阿衍,”苏靖尘轻声提醒:“这件事和昨天的绑架案不一样的,你们......我们总要为家族考虑。”

  身在他们这样的家族,事事不能随心所欲。

  就算一招权在手,有些事触到了底线,不可做。

  陆家老爷子不是商人,陆家也不单纯只是个普通豪门。

  孙媳妇的背景不要求出自豪门望族,但一定要身世清白。

  但以宋厘卿的身世背景,显然不再适合做陆家长孙媳妇。

  “和她结婚的人是我,不是陆家,”陆修衍轻捏着指骨,看起来毫不在意,“老爷子都退下来多久了,这点也算事?”

  “算不算的,你心里清楚。”苏靖尘缓缓启动车子,没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道:“送你回陆家?”

  “去宋家老宅。”陆修衍微微侧身,伸长胳膊轻松捞过跌落在后座的手机。

  苏靖尘所有所思地看了他眼,没再发表意见,打着方向盘移到左转车道。

  很多事,好兄弟也帮不上忙,譬如感情。

  宋家书房很大,收藏着宋纪宗爱看的书和字画。

  似乎老一辈的人都很喜欢这些文人墨客的东西,陆家爷爷书房里也都是这些。

  只是宋纪宗的气质和字画古董实在搭不上边,放把长刀倒是比较合适。

  宋厘卿坐在对面,平静的和他对视。

  以前她见到宋纪宗就瑟瑟发抖,现在却能如此镇定,单独和他相处了。

  不知是胆子变大,还是心境变了。

  发生太多事,好像渐渐麻木了。

  “十二岁那年我把你从江南接回来,你一见我就眼神闪躲,总是不敢正视我,现在长大了,变了很多,不害怕了?”宋纪宗研好墨后从笔架上拿过一支毛笔,点了点砚台,气定神闲地开始下笔书写。

  好像只是单纯的聊天,没有了客厅中的震怒恼火,此时此刻像个慈眉善目的邻家爷爷,在跟孙女唠家常。

  只有宋厘卿知道这招叫欲擒故纵,宋老爷子每个动作都有其背后目的。

  “长大了,学会了隐藏情绪。”宋厘卿看着宣纸上的字迹,宋纪宗的毛笔字力透纸背,龙飞凤舞,跟他这个人很像,不能被束缚,随心所欲。

  凡事只能顺从,不能忤逆。

  宋纪宗一生操控人心,唯一一个不受控的恐怕也就一个宋昭恒。

  三番两次忤逆他,每次的代价都差点丢掉半条命。

  儿子不好管束,宋纪宗也觉得心累了,后来不再勉强自己,不再逼迫儿子,随他而去。

  线在手中,风筝会飞远么?

  但这跟线,再过不久就要断了。

  在此之前,有些事要推进了。

  宋纪宗把写好的毛笔字展平,觉得一笔一捺都很满意。

  宋厘卿看着那个“离”字,心里的恐慌在这一瞬间达到顶点。

  抽屉被拉开,宋纪宗从里面拿出一张机票扔到她面前。

  “离开之后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只要不回凉城,哪里都行,”宋纪宗靠着椅背,面色冷凝地看着宋厘卿,单手敲着扶手,“这张机票算是中转站,不是非要你去那个地方,我不会强制你去哪,只要不是凉城,天南地北随你选择。离婚手续尽快办一下,只有三天,或许你还想见见江南的外婆?”

  提到外婆,宋厘卿神色僵滞,很快明白宋纪宗的意思。

  这是不容她拒绝了。

  两人对峙良久,空气凝结,很久没人再开口。

  宋纪宗拧了拧眉,看到宋厘卿的反应不怎么高兴,蓄势待发的弓箭又拉了拉弦,续到了最满,“新闻一时半会热度下不去了,你留在凉城只会给陆家带来永无止境的伤害,还是你觉得陆修衍能帮得了你?陆家虽说和宋家没什么交情,但总归有生意往来,不会趟这次浑水,就算他愿意,你真的要看着陆家因为你一个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外婆身体看似很好,说不定哪天就发生意外住院了,人老喽,不比年轻人。”宋纪宗摩挲着拐杖,用最无所谓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

  他知道宋厘卿的软肋在哪,拿捏起来易如反掌。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不接茬宋纪宗的耐心也快被耗尽。

  宋厘卿的手指握了又松,指骨发白,掌心的那点痛意也及不上心里的十分之一。

  她慢慢拿过机票,咽下喉间的苦涩,连同心里的悲戚一起压下,低声妥协,“您别动她。”

  机票握在手中,所有的难过悲伤遗憾都会随着这张机票被运送到遥远的大洋彼岸。

  时间总会冲淡的,她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拧开门把手的时候,宋厘卿转身看着宋纪宗,隔着几米的距离,他们此刻是毫无血缘的陌生人。

  宋厘卿扯了扯唇角,轻启唇瓣:“我很庆幸自己身体里没有流着你们宋家的血液,还有温度。”

  话音落下,门被打开,宋厘卿抬脚快步下楼离开。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宋君澜和宋昭恒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

  听到动静,两人迅速看了过来,宋厘卿看着他们,没有哪一刻觉得比此刻更讽刺也更难过。

  讽刺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的为人,难过一直对她很好的父亲其实和她毫无关系。

  “您的底线在哪里呢?”宋厘卿视线落在宋君澜身上,带着探究,带着不解,最后都转化为无限的悲凉,“我就该死在五岁那年的小黑屋。”

  宋君澜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因为这句话更显苍白。

  “厘卿,你......”

  “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视如己出。”宋厘卿打断宋昭恒,忍着喉间的酸涩,转身离开。

  外面又下雨了,凉城总是这样,阴雨连绵。

  宋厘卿把机票放进包里,现在没有伞,只能用力奔跑了。

  拉链刚到尾端,头顶瞬间暗了下来。

  宋厘卿抬眸,陆修衍带笑的眉眼和她四目相对。

  “不知道打电话给我?”陆修衍勾着嘴角责怪了一句,揽过宋厘卿,两人并肩走进雨幕。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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