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荒唐言里说荒唐

　　一双手从后头伸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晴雯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味道，忍不住抓住了他的前襟。

　　尹平将她紧紧地抱着，晴雯窝在她的怀里，忍不住哭出了声，尹平有几分手无足措，但还是将手放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

　　“怎么办，我、我应该怎么办！”晴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儿通红着。

　　那尹平忙道：“姑娘莫要急，我身边有个极好的大夫，我叫他给彩云姑娘瞧瞧可好？”

　　晴雯摇摇头，哭道：“我早就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若说要还有没请的，大抵便是御医了！”

　　说到这里，晴雯一下子抓住尹平的衣袖，眼睛亮了起来：“你认得嘉宁王是也不是？你可否请得动宫里头的御医？”

　　尹平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御医自然是请得动，但是我要给你介绍的不是御医，是鬼医周彭越老先生。”

　　一听“鬼医”这两个字，晴雯便睁大了眼睛，忙道：“他在哪呢？”

　　“我已经叫人请他来了，现下应该在彩云姑娘的房中，”尹平柔声道。

　　晴雯听了，忙得站起来推开他道：“怎地不早说！”说着便慌慌忙忙地往彩云房里去了。

　　到了厢房前头，正撞见一个灰袍老人打里头走出来，晴雯便估摸着眼前这位就是尹平嘴里的“鬼医”，便忙地叫住他：“周老先生！”

　　那周老先生瞧见她，便上前递给她一个方子，道：“晴雯姑娘，周某已经将方子开好了，姑娘照着这些药去给里头那位姑娘抓，先试着喝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再来找周某，周某再另外开一副方子。”

　　“周老先生，那彩云她......”晴雯迟疑着。

　　“姑娘放心，若不出意外，房里头的那姑娘是能治得了的，”周某捋着胡子笑道。

　　晴雯一颗心这才落下啦，她忙得叫人封了银子来要给周老先生，他却摆手连连拒绝，道：“姑娘不必客气，周某不过是奉尹公子的命特地来的。”

　　说罢那周老先生便走了，晴雯心里头感动，一转身就瞧见尹平正站在一旁摇着扇子，笑得春风和煦的模样，只是略略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回多亏公子了，”晴雯弯腰要向他行礼，尹平忙地托她起身，笑道：“姑娘不必客气。”

　　“今日之恩，晴雯现下无以为报，”晴雯郑重道。

　　那尹平微勾唇角，怡然自得地摇着扇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若公子以后有何难处，晴雯必倾尽全力！”

　　“嗯？”尹平微微皱了眉头。

　　“怎地？公子难道不愿？”

　　“旁的女子都说公子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姑娘怎地不说？”

　　晴雯红了脸，羞道：“旁的女子也独个儿开铺子抛头露面了？”

　　说着她忙得进了厢房，尹平便笑了，脸上挂着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彩云见她进来了，便要坐起来，旁边的冬妮扶她起来。

　　“你好好儿躺着便是，这般折腾做什么，”晴雯笑着拉了她的手，道：“方才那位大夫可是一代鬼医，他已经有法子了！”

　　彩云便笑：“能有救自然是好，看来老天爷还是怜惜我这命的。”

　　晴雯拥了她，道：“你好好儿地养身子，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亲手做冬菇粉给你吃！还带你出去玩儿，怎样？”

　　“好，”彩云便笑应了。

　　七七四十九日很快便过去，院子里头那棵树的叶子也都落了，南边的冬日最是阴冷，也见不得雪花，晴雯很是遗憾。

　　她穿着鹅黄的勾边夹袄，利索地挽了个发髻，手里头端了鸡汤打厨房里头出来往彩云那边走去。

　　“好香，”尹平推开门，笑看着院子里头脸红红的姑娘：“姑娘可否也给在下做一份？”

　　“这些日子里头公子可没少蹭吃蹭喝的，”晴雯轻嗔。

　　“谁叫姑娘的手艺在城里头是一绝呢！”尹平笑道。

　　晴雯轻哼了一声，进了彩云的屋子，那姑娘正靠在榻上绣花，见她进来了，便笑道：“你不是一向最会绣花的么，你来瞧瞧，我绣的好不好？”

　　“你知道我是会绣花，可是最不爱绣花了，”晴雯将鸡汤搁在小桌上，笑道：“我哪里能看出个好歹来，你绣的便是好的不成么？”

　　“哼！”彩云撇了嘴巴：“人家是教你提些好点子的，可不是叫你闭着眼睛一昧夸的！”

　　“好好好，过会给你提点子，你先将这鸡汤趁热喝了罢，”晴雯笑道：“今日周老先生就来了。”

　　正说着，冬妮便进来笑道：“晴雯姐姐真是厉害得紧，周老先生在外头等着呢！”

　　周老先生进来替彩云把了脉，点点头笑道：“姑娘恢复的不错，周某再给一副方子，姑娘一直用到好便可以了。”

　　晴雯谢了她，当即便叫郑石良去外头的药房里抓了药回来给彩云煮上了。

　　临近年末，晴雯囤了许多货物，这时候的人家都很是注重春节，正好自个儿也能放个假，她给了郑石良以及其他人发了年货，便打发他们回家过年去了。

　　晴雯做了一桌子菜，同柳四奶奶和彩云一块儿跨年，她在外头铺了炮仗，待会儿便要出去点的。

　　这时候外头倒是敲起门来了，晴雯上前开了门，就瞧见尹平着一件描银的黑袍子，正拿着扇子站在外头，晴雯便笑道：“你怎地来了？冬日还要拿着扇子装公子哥。”

　　尹平便笑：“我可不同姑娘一般，有朋友和家人陪着，尹某孤家寡人的，想着大过年的姑娘肯定呗了许多好酒好肉，便想来瞧瞧！”

　　晴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好是好，不过待会可要叫公子去点炮仗了！”

　　“包在尹某身上。”

　　四人围着桌子吃了年夜饭，一块儿玩了牌，直到柳四奶奶笑道：“我老了，脑筋赶不上你们年轻的，我不顽了，你们快些准备准备点炮仗去罢！”

　　晴雯便同尹平出了屋子，尹平手里头拿着香，刚在那引子上点着了火，晴雯便抓着他的袖子跑得远远的。

　　烟花在院子的上头绽放，发出响亮的声音，其余各家的烟花也亮在天上，晴雯仰头看着夜空，笑道：“真好看！”

　　尹平侧头看着她映衬在烟花下的脸，一双水眸宛若夜空的星星般，不自觉看得入了迷。

　　等两人回了屋里头，柳四奶奶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晴雯将她扶到床上整好了，彩云也道自个儿乏了便回了屋子。

　　晴雯叉腰，本来想守夜的，结果一个个儿的都睡了，只得自个儿回房去了，躺下却是睡不着，这时候门又响了，外头站着尹平，手里头还拿着两瓶酒，道：“都睡了没甚么意思，姑娘要不要小酌几杯？”

　　这话正合晴雯心意，便笑道：“那我去炒两个菜来。”

　　两人班了桌子椅子放在窗户前头，尹平笑着和她干了一杯又一杯，晴雯没穿过来的时候酒量好得很，没想到这身子骨却不经灌，几杯下去就有点晕晕乎乎。

　　“姑娘可是醉了？”尹平笑问道。

　　“嗝，哪有，”晴雯脸蛋儿红彤彤的，双眸有些迷离。

　　“我扶姑娘上床罢，”尹平抱了她，晴雯就挣扎道：“我酒量好得很！我要喝！你别小瞧我！”

　　“姑娘酒量的确好，”尹平笑道，将她放在床上，晴雯窝在他的怀里。

　　尹平看着她的侧脸，玩着她的头发，笑道：“姑娘是哪里人？”

　　“中国人啊，嗝。”

　　“姑娘心里头可有心上人？”

　　“唔，不知道哎，”晴雯眯缝着眼睛，又道：“那尹平不错，长得还挺帅，嘿嘿嘿，就是有时候欠了点。”

　　尹平捏捏她的脸蛋儿，笑道：“姑娘愿意怎么成亲？”

　　“嗝，成，成什么亲，应该是结婚！我要大钻戒！”

　　“什么是大钻戒？”

　　“超级大超级值钱还亮晶晶的，哈哈哈哈哈哈嗝。”

　　尹平笑了，便扶着她躺下，给她褪了外衣，自个儿也躺在她身旁，笑道：“睡吧。”

　　晴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没多久便睡得熟了，尹平轻轻一笑，吻住了她的唇。

　　第二日晴雯醒来只觉脑袋疼得紧，她睁了眼就瞧见尹平的睡颜，登时便红了脸，忙地要下床，谁知刚醉酒醒了身子很是绵软，脚下一不注意便要倒下去，那尹平反应很是迅速，当即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你，你装睡？”晴雯又羞又恼。

　　尹平弯着腰，笑道：“我怕姑娘醒了羞得慌，只好闭着眼了。”

　　“呸！”晴雯挣扎着站了起来，却注意到他脖颈上有一个小袋子晃晃悠悠的，忍不住问道：“这是甚么？”

　　尹平将那小袋子扯下来，道：“是我父亲的遗物，他出了事没来得及说完便走了，只执意把这个交给我。”

　　晴雯鲜少听到他家人的事，却不想他父亲已经去世，便道：“公子莫要忧伤，令尊在天之灵也定会保佑公子的。”

　　那尹平便笑：“不过是陈年旧事而已。”

　　说着他将那小袋子打开来，道：“而且这里头的玉也不是甚么好的，不过是一个碎玉。”

　　晴雯听了一怔，忙地拿过来看那玉，果真是另外半块玉！

　　她从怀里头拿了另一块玉出来，合在一起，正好儿是块完整的。

　　尹平这下也看出甚么来了，他握了晴雯那拿着玉的手，一脸深意：“原来我与姑娘。”

　　这话只说了半句，晴雯却是懂了，今日见到另半块玉，心里头竟没有丝毫的厌恶，反倒有些开心。

　　“姑娘愿意否？”尹平柔声问道。

　　“既有玉在此，怎能违抗父命，”晴雯抬了眸子，明丽动人。

　　眨眼间过了四年，食味斋早就成了个三层酒馆儿，晴雯现下退居幕后，管着账本子，有时候也下去做碟子菜送人，现下食味斋和存仙楼是这东市里最大的两家酒楼，却甚少生甚么事端，至于原因，晴雯心道这厮藏得真深，直到定下了成亲的日子才道那存仙楼原是他的资产。

　　这日晴雯正在屋里头算账本，晓秋挑了帘子进来，笑道：“夫人，奶奶回来了。”

　　柳四奶奶着秋色团寿衣裳，笑意吟吟地拎着菜走进来，道：“你郑婆婆心眼儿好，又叫我拿了这些菜给你，说是自家种的，叫我拿来给你做些吃的，毕竟有了身孕胃口挑剔。”

　　晴雯便笑：“那还不是瞧在奶奶的脸面上，奶奶和郑婆婆好得跟亲姊妹似的，我这是沾了奶奶的福气呢！”

　　正说着，又有人撩起帘子进来，晴雯一瞧，见是彩云，便笑着起身，道：“我算着你近几日快要到了，外头的人呢，你来也不同我说声，洪先生来了不曾？”

　　“我对这儿又不是不熟，叫他们带什么路，自己便走过来了，他正在外头和你家那位说话呢，”彩云笑道：“正巧奶奶也在这处，省得我再多走路了。”

　　几人又是寒暄一番，柳四奶奶为了叫她二人说些体己话，便早早地走了。

　　彩云拿出包袱来，笑道：“我待在家里头也没甚么事，便绣了好些小衣，也不知是个男孩女孩，便都绣了些，你瞧瞧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晴雯便笑：“这孩子一出来，可是要叫你干娘呢！”

　　“那可不！”说着两人便笑了。

　　两年前彩云和个教书先生成了亲，住的地儿也离这里有些远，好在那教书先生是个好的，对彩云百般照顾，晴雯这才安了心。

　　到晚上用了饭，下头的人领着彩云和那洪先生去了厢房，晴雯便独个儿在房中算账。

　　“吱呀”一声，尹平推门进来，瞧见她认真的模样，过去搂了她，心疼道：“这么晚了还看甚么，小心累了身子。”

　　“怎么，怕我累着你孩子？”晴雯便道。

　　“又耍小性儿了，我哪里是心疼孩子，我是怕累着你，”尹平揉揉她的发，笑道：“乖，先收了明日再看不迟，这些东西也叫你看上大半天去。”

　　“现下你又不叫我出门，我再不找些事情做，岂不是要闷死了去！”

　　“今日你那姊妹不是来了么，叫她陪你几天，这些账本子交给旁人便是，食味斋和存仙楼上下加起来几百号人，还没有给你看账本子的了？”

　　晴雯拗不过他，便道：“好罢，那我这两日先不看便是。”

　　尹平捏捏她的脸蛋，笑道：“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