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孙悟空收好文书， 施芷又与他寒暄几句。

　　彼此客套间，施芷便挥手吩咐下去，让随从准备美酒佳肴， 她要留这许久不见的义弟孙悟空吃饭：“今日也晚了， 不如就在我这边休息罢。西天之路漫漫， 总归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你我也许久未见， 正是时候说说话，叙叙旧。”

　　“好好好， ”孙悟空也不与她客气，笑眯眯的应下，“姐姐如此客气，老孙我可就叨扰了。”

　　“哪里的话，”施芷翻身上马， 这才瞧见孙悟空身旁还有一个人，她英挑的眉眼皱起：“这位是——？”

　　孙悟空只干咳一声：“我师父。”

　　施芷大惊， 孙悟空的师父，那不就是菩提老祖？

　　但菩提老祖长久坐镇菩提幻境，此时如何能够出得幻境。莫不是因为最近的禁令，她为了防止事情更加棘手， 便颁布了禁止妖怪继续入城的禁令， 难道老祖是因为这个而来？！

　　施芷正犹豫间，便听到孙悟空说：“——从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取经。”

　　悬着的心略微放下，是了， 这唐僧也算是孙悟空的师父， 孙悟空这般介绍，倒也不算错。

　　施芷细细看去， 越发不安起来，早前的安慰自己的话语，都变成了天边的浮云，再也回不来了。

　　此人果真是菩提老祖！她拜入老祖门下也有些时日了，眼前这人，从威压到仪态，无一不表明，此人乃是真真切切的菩提老祖，如假包换的菩提老祖！

　　顿时，施芷心中百转千回，既害怕自己的行径被老祖抓了把柄，又担忧老祖斥责自己成事不足。一颗少女心，万分忐忑，扭成了麻花，只暗道老祖为何出现于此，莫不是嫌弃她的进程太过缓慢，又嫌弃她太过心慈手软，因此便亲自督查？

　　施芷想要再次下马，无论如何，礼不可废。叩拜虽然不能减免罪责，但至少能够避免让自己增添新罪名，但很快，她瞧见了菩提隐在袖中的佛家手势，便迅速敛了神色，踩紧马镫，维持一国之主的气势，虽然心里发虚，但面上不显，只淡定的点头，拱手作礼：“久闻圣僧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菩提回了她一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施芷却也不与菩提多礼，只随意的挥了挥手，城门便彻底敞开，一行人跟在施芷身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成功进入了狮驼国的内城。

　　施芷知道这几位都是佛家的人，不食荤腥，便准备了素斋。

　　一席素宴吃的是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之后，孙悟空起身告辞，施芷便派人将他们几个一一送回房间。

　　半晌，众人熟睡之后。

　　施芷蹑手蹑脚的走进菩提的房间。

　　菩提此刻正在房中打坐，施芷为了夜间方便行事，特意将菩提的位置选在了僻静之处。

　　狮驼国的国土庞大，但王宫选址却非常僻静，若非施芷将王宫建立此处，此地怕是早就变成了一片荒芜。

　　原因无他，只因王宫旧址本是一处早就荒废了的阵眼。

　　不过知道此事的妖怪，全都被施芷送去见了阎罗王，此事便也压了下来。无人知晓，王宫的选址竟还有这般秘闻，反倒交口称赞施芷，说国王不愿劳民伤财，委实为忧国忧民的贤君。

　　“你来了。”菩提撩起眼皮望了施芷一眼。

　　施芷垂手而立，面色恭敬：“老祖，一切都准备好了。还请老祖示下。”

　　“城中现有多少人口？”菩提问道。

　　“城中有妖十万有余，皆是信奉儒家之人，老祖若让他们舍身，他们必定言听计从。”施芷道。

　　“若是全数坑杀，怨气可足够？”菩提直接无视了施芷话中的求情，开什么玩笑，这群妖怪法力低微，地位低下，如何能够入了他的眼，攻打天庭的手下，从菩提幻境出就足够了，这些低等的妖族，他们的骨血做了毁灭天道的养料，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幸事了。

　　施芷叹了口气，知道无力回天，便认命道：“回禀老祖，城中十万余妖，不乏功德在身者，若全数坑杀，大功德转化为怨气，此乃大怨。大怨者，怨天也，足够怨气冲天，冲破天道。”

　　“既如此，动手吧。”菩提合了眼，下了命令。

　　“城中别人无所谓，但孙悟空——”施芷犹豫，“他生来嫉恶如仇，若是我们这般行事，他怕是要出手干涉的。万一葬身在此处——”

　　“不用管它。”

　　“师尊，这孙悟空本身也是妖怪，不如我去劝说一番，若是能够为我们所用，必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事。”施芷终究不想与孙悟空为敌，“何况，我瞧着他今日的气势，实力比之施芷，也不差多少。若施芷能够说服孙悟空，日后师尊便再添一份助力——”

　　“不用管它。”菩提厉言厉色重复道。

　　“师尊！”施芷只道，老祖还是一个狠心的，当年如何对待小猴子，她倒也是看在心里，着不过才八百年的时间，竟然就已经厌倦，要将这只猴子葬身在这个国度。

　　“他不会听的，”菩提面色稍缓，解释了一句，“你告诉了他，才是坏了我的大事。眼下他虽非我们助力，但也不会成为我们的阻力。若是你告诉了他，他才会一跃而起，将我们一举歼灭。”

　　施芷听了菩提这话，顿时大惊失色：“师尊的意思，孙悟空此时的法力，竟是在师尊之上了吗？”

　　菩提只摆手：“不用管它，你自去启动阵法。”

　　施芷听了，垂手称是。

　　“菩提幻境中诸人，可都通知过了？”菩提又问。

　　“回禀老祖，幻境中百万人，皆做好准备，现已潜伏在三界各处，只等怨气冲天之际，攻上天界，打杀诸人，夺回天庭！”

　　“嗯，”菩提点头道，“既然这样，你且下去罢。记住，动作一定要快，莫要让太上老君觉察出端倪。”

　　“是，施芷明白。”施芷拱手作揖，旋即出了此门，去往王宫那被荒废的阵眼。

　　孙悟空本来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忽然听闻城中鬼哭狼嚎。起初以为自己在做梦，后来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便翻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往外望去。

　　血色弥漫在整个王宫，刺鼻的血腥味，入目的鲜红，妖怪们垂死挣扎的惨叫，无不昭示着，此处正进行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戮。

　　难道有人攻打狮驼国？孙悟空拎起金箍棒，打算出去助上施芷一臂之力。

　　没想到，却瞧见施芷正背手立在一处荒僻地。阵阵风吹过，带起她白色的衣襟，带来阵阵浓郁的血腥。

　　孙悟空瞧了这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我还以为有人攻打进来，想着助你一助，没想到啊，”孙悟空话锋一转，“施芷，这里都是你的心血，你如此行事，便不违背你的道心吗？”

　　施芷背手而立，语气从容不迫，并无丝毫愧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了他们，才能够为万千妖怪谋取福音。他们不过是我们成功路上的先锋罢了。悟空，你也是妖怪的一员，在花果山的日子多么逍遥快活，进入人间，进入天庭，便多么的痛苦难捱。你在天庭，在玉帝处，在菩萨处，在如来处，在诸位仙家处，在诸位神家处，乃至在十殿阎罗的地盘，你受的气还不够吗？”

　　“这与受气不受气有甚关系！”孙悟空只讥笑，“我便是在花果山，也日常受气的！你便是为了这般理由，做出屠城之事？！倒真是可笑，不知过去的你若得知你今日作为，该是什么表情。”

　　施芷避而不答：“你若早日归顺我们，我们便一起上天去成就大事。到时候，我们尊老祖为天上地下第一人，而你，便可替代玉皇大帝，做那统率三界的齐天大圣。”

　　“统帅三界？”孙悟空嗤笑，“老孙我还当你们要灭绝三界！如此行事，你们良心上且过得去？！”

　　施芷照旧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只继续说下去：“悟空，你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有一句话我一直觉得说的特别有道理。”

　　“老孙我当年说了那么多话，句句都很有道理，”孙悟空讥笑，“就是不知，你这无心无情，无恩无意的人，看上了哪一句？”

　　施芷摇头，却也不与孙悟空争执，只说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你说的很对，他们人类嚣张的时候也够久了，该轮到我们妖怪了。为何他们人类便能够随意屠戮我们的性命，随意宰杀我们，吃我们的同族，杀我们的姐妹兄弟，而我们，却只能乖乖的被杀？这不公平！”

　　孙悟空皱眉：“施芷，我记得你的道心，不是这样的——当年，你在菩提开坛讲经之时，曾经亲口说，你以天地正义为己任，以匡扶弱小为职责，你的想法，你都不记得了吗？！”

　　施芷抿唇不言。

　　孙悟空继续劝她：“那日你曾亲口说，说若你能够得以证道，必定亲手建立一个王国，使诸多老弱病残于城中工作，年轻力壮的保护国城，诸多生灵平等独立，再无等级高下之分。可你瞧瞧，现如今，你的理想国度已经建成，你却因要亲手摧毁吗？！”

　　施芷只坦荡荡的承认：“并非如此，正因为诸多生灵再无等级高下之分，我才舍弃这些城中之人，换取更伟大的利益。”

　　孙悟空讥笑：“你若当真认为诸多生灵再无等级高下之分，又为何不牺牲自己？”

　　施芷照旧坦坦荡荡：“我的命，留着还有别的用处。”

　　孙悟空放声大笑：“照你的说法，你与旁人再无等级高下之分，你的用处，旁的人未必就没有。不要为你的贪生怕死找借口了，施芷！说来说去，不过还是一场权利的角逐。”

　　施芷张口欲驳，却被孙悟空一句话堵了回去。

　　“你若当真认同你的理想，便不该几次三番提到花果山的一等山民。”孙悟空语速稳定缓慢，但语气的平缓，并不遮盖话语的犀利，他的话，针针见血，“承认吧，哪怕在你一手创建的国度，也做不到世间万物平等。不然，守城官不会将人当做宠物，更不会将龙族拒之门外。”

　　“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善良，也没有实现你曾经的理想。”

　　“的确没有，”施芷坦坦荡荡的承认，似乎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她甚至试图说服孙悟空，“不过人总是要变的。若是我现在问你，何为本源，你岂还会说本也，源也？”

　　孙悟空并未直面回答施芷的问话，他只是摇头道：“可这个改变，与你曾经的想法，相去太远。”

　　作者有话要说：

　　换取更伟大的利益，不要怀疑，我就是在嘲邓布利多。（手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