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解开

　　电话挂断以后，我恍如置身梦中。

　　我没想到，我那个从来在我面前不苟言笑不会对我温柔分毫的父亲居然会在电话那头忏悔。

　　悔他这十九年来的偏执，悔他醒悟地太晚，悔他没有做好当父亲的职责，悔他……

　　更是还在问我以后弥补的话来不来得及，问我下周可不可以来接我回家。

　　他今天说的话感觉比我这十几年来听到的还要多。

　　我只剩下愣愣的点头，回他一个又一个的"嗯"。

　　我抹了抹眼泪，不知道眼睛哭肿没有。

　　"你也哭包。"徐词站我面前，微微俯身帮我擦眼泪，"一切……都好了吗？"

　　我伸手抱住她，脸在她肚子上蹭了蹭。

　　"应该……好了。"我说。

　　至少不会跟之前一样了吧？回家的话或许会尴尬，但不会像在北极了吧……

　　其实我心里没底，我害怕其实这是幻境。

　　我问:"词宝，你爸爸妈妈爱你吗？"

　　徐词手放我后脑勺，她闻言笑了笑，"以前他们刚离婚的时候，尽管我不太了解原因，但他们都说了非常爱我。我跟了爸爸，爸爸尽可能地做一个好父亲，他后来也做到了，至于我妈妈，她之前消失过好一阵子，所以我才说她总觉得亏欠了我，想方设法地对我好。所以总得说来，他们还是爱我的，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对感情，不论是亲情还是友情，我都觉得没所谓，一直保持着淡淡的态度，后来直到遇见你。"

　　我仰起脸看着她，她此刻眼神里温柔缱绻。

　　她捏了捏我的脸，嘴边漾着笑，"所以你能说什么事情了吗？我还是不想要看你一个人憋着难过的样子，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毕竟以后的所有我们都要一起呀。"

　　我点头，拉过她的手，让她在旁边坐下。

　　我想了想怎么开口，试着用最轻松的语言讲出来。

　　我说:"大致就是……我的出生使得家里失去了三位亲人，所以他们便没法面对我的故事。"

　　很简短了，像是以前做语文阅读理解一句话概括全文一样。

　　我侧过头看着她:"我以前还想过别的原因，为什么我是个不被家人爱的孩子，我想过我是不是其实不是亲生的，但实际上我自己都知道我跟他们长得相像的地方很多。"

　　"后来我又想，会不会是因为他们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去找过算命的，然后算命的说柯笑语这个孩子必须让她孤单长大，否则生命必有大劫，于是我爸妈就狠下心来不给我任何亲情的温暖，表面上对我冷漠如陌生人，其实暗地里却在难过伤心。"

　　我笑了笑，"哈哈哈哈哈哈我脑洞好像有点大，但以前确实是这样，给他们也给我自己开脱，我不愿承认他们不爱我，也不愿承认我没人爱。我成绩好，家长会什么的老师想要给他们夸夸我，但他们都不会在现场，打电话的时候他们都态度很一般，所以一次两次过后，我跟老师说以后不用再这样了，他们不在乎。其他同学不论是进步还是退步了都会有家人在一旁，要么欢呼要么生气，但我没有，这是我曾经的看起来很小但实际上很大的愿望之一。"

　　"我姐她对我很严格，但她对我算是最好的一个了，会在我睡着了被锁教室的时候紧张地找我，虽然结果是回家被她教育了又面壁。"

　　"每个人感情的需求和要求都不一样，比如林溪，她爸妈对她很宠，所以要是叔叔阿姨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林溪就会非常不开心，青春期的时候还跟她爸妈犟过。但我没有过这种经历，因为他们不会对我说过分的话。"

　　我眼眶又热了起来，我吸了吸鼻子，"从小到大我接触的人不多，除了大学在C市，我就没有去过其他城市，电视里总有关于汽车的广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开车去旅行，一路上有说有笑，或许车里还有一条狗在那汪汪的叫，很普通很平凡，但那是我曾经羡慕到做梦都想要的生活。"

　　徐词干脆坐过来，跟我挤一把椅子，所幸这个椅子够宽，她把我抱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乖啊，不哭，我高中毕业就去考了驾照了，以后我开车带你去玩，你喜欢狗吗？还是猫，我们都可以养啊，都可以带。"

　　我脸在她肩膀处，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我还没讲完。"

　　徐词轻笑了两声，"那你继续讲，但我想抱着你。"

　　我把手环在她腰上，"后来，年纪大了……"

　　徐词惊讶状:"哇，十九岁都还差一个月又十二天的你，在这说自己年纪大？"

　　她太可爱，我抬头亲了一下她的脸，"你怎么记那么清楚。"

　　"记性好啊。"她搂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阳光柔和地洒在我们身上，我现在心情好很多了，忍不住眯起眼睛感受这温暖。

　　我继续说:"后来，再不想开也得想开了。大学报道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有家人陪同的，我一路上见过最夸张的就是家里来了七个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叔叔什么的，好像都来了，那个女生只是抱了个娃娃背着个小书包。我当时特别震惊，但又有点羡慕，因为我一个人拉着行李背着书包。以前上学报名，我不住学校宿舍，所以也不需要搬东西，老师问我家长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我只需要说他们忙就好了。等到大学，自己又是孤孤单单来报道的时候，那会儿才觉得自己被暴露在了阳光底下，无所遁形。"

　　徐词说:"我第一眼见你就是那时候，我觉得你超酷的。"

　　我笑:"酷什么啊酷。"

　　"不管，你就是很酷。"她的手揉了揉我的下巴。

　　"好吧。"我说，"我姐要求我，每周至少都要跟他们联系一次，我打过电话，发过微信，但每次他们反应跟以前一样，她还说他们想我，但我每次都觉得她在骗我。"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但刚刚知道了，她没骗我。"

　　"昨晚我知道原因的时候，我仿佛坠身大平洋了，而我又不会游泳，找不到方向，拼命挣扎着呼喊着但最后还是一个沉下去的结局。"

　　"我曾经总是忍不住想，或者其实就是事实告诉我，我是他们不期待的孩子，我想会不会因为我是个女孩子，然而他们喜欢的是男孩呢？但不是，因为他们对我姐很好，在我眼里对她特别好。"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爸爸说他们一直都期盼着我的出生，只是没办法面对我。"我鼻酸了，"词宝，你知道吗？我是被人保护着出生的，如果不是他们，或许就没有我了。我从没见过我爷爷奶奶，每年扫墓他们也不让我跟着一起去，还有，我还有一个小姑姑，如果他们还活着，那小姑姑现在应该都35岁左右了，或许已经幸福的结了婚有了幸福的家庭。"

　　"会不会其实当时还有其他可能，他们明明都可以活下来……"

　　"笑笑。"徐词侧过头，心疼的喊我，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她眼里也积着水光。

　　我鼻音浓重的"嗯？"了一下。

　　"所以你是很幸运的存在，要更加好好的活着。"

　　我点头呜咽:"我知道……"

　　她又抱着我，我缓了好一会儿，"所以，我爸爸他们没办法面对我，一看见我就会想起爷爷他们，于是就很少见我很少跟我交流。但刚刚他打电话来说他错了，他们错了……"

　　"我原来不是那个……"

　　林溪说希望我能打开心结，现在面对徐词我终于解开了这个梗在我心里这么多年的结，我在她怀里又一次泣不成声。

　　人的一生如果按80岁来算，那么我前面的四分之一的日子或许就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折磨与痛苦在里面，不是身体上，而是心里。

　　困惑，不安，孤独，沉默，纠结，各种因素各种情绪成了那个我，那个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好的我。

　　知道原因的时候，我慌乱我惶恐我不知所措。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依旧慌乱惶恐。

　　但又觉得解脱。

　　一切事情都拨开云雾了。

　　爸爸在电话里说，妈妈怀姐姐的时候，小姑姑说虽然不知道是男生女生，但可以叫欢声，以后如果有了第二个，还可以叫笑语，她就希望我们可以开开心心的活在这世界上。

　　他说我们把那些事情都忘掉，他们年过半百才明白珍惜眼前的道理，让我给他们机会，不知道会不会太晚了。

　　永远也不会晚啊，我哭着回答。

　　晚点名的时候，大教室，肖老师还没来，室内嘈杂。

　　徐词还是坐我前面，我们两个坐在边上，身边的座位都空着没人坐。

　　周围不时地有人把目光投向我们两个，然后又窃窃私语。

　　徐词把头往后仰了一点，微微侧头，"全都知道了。"

　　我手玩着她的头发，应了一声，"嗯。"

　　"我觉得有点尴尬。"徐词说。

　　我问:"什么？"

　　"感觉被围观了……"白炽灯下她红着脸。

　　我抿唇笑了笑，"你脸皮太薄了。"

　　她:"……"

　　她:"我可没看出来你比我好多少。"

　　我笑着点头:"嗯，大街上亲你已经很挑战我了。"

　　徐词:"……"

　　结束以后，我们往外走，就快走到运动场的时候，有人喊了我名字。

　　我转头，是陈星，身边还有同学零零散散地从我们身边路过。

　　徐词微微蹙眉，陈星快步走到我们面前拦着。

　　他犹犹豫豫:"你们两个……"

　　我:"有事？"

　　他摇头:"没，我就是亲口说句祝福……"

　　徐词眉毛舒展:"谢谢。"

　　陈星看向我，还想说什么。

　　我也说:"谢谢你，你加油。"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几秒。

　　"柯笑语我会很快就忘记你的!"陈星终于说出口，仿佛用了许多力气。

　　徐词微笑脸:"希望你下一秒就不要记得她了。"

　　然后，她拉着我就走。

　　又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点蒙圈

　　下一章就完结了

　　这本文的缺点有很多…

　　谢谢大家看到现在啦～

　　至于che……

　　emmmmm……

　　只写两次

　　一次第一次还有之前番外提到的浴室…

　　到时候微博见

　　（我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