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65

　　哈利却再次重复了格林德沃的话：“我是最后一个魂器？”

　　邓布利多伸出手想轻轻地抚过他的额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最终只能握紧手指，收回到桌前，不得不轻轻点点头：“在里德尔为了那个预言，并在彼得的泄密中找到你家里时，你的母亲，或者其它人的，为了保护你，甚至愿意牺牲性命维护你，这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古老的魔法，一个里德尔永远不会懂的魔法，成为你的一个保护伞，也为此反弹了他想要杀死的咒语，让这个咒语弹回到了他的身上。但是因为在你之前，他的索命咒刚杀了别的人，而某种我们并不知道的原因，让他在临死前，有一部分灵魂，寄居到了你的身上。”

　　哈利再次沉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再次道：“如果我不去死？”

　　格林德沃也不知道如当初的救世主是如何选择了勇于赴死这件事，他甚至不知道哈利是如何成为死亡圣器的主人，不知道他怎么能赢得老魔杖。邓布利多不像是会把这么一项任务转给他的人。依他这个爱人的习惯，大概会希望老魔杖的力量随着死亡而消失，而不要给这个孩子增加更多的负担。

　　邓布利多看着他，满是怜悯，却也不再接下去，格林德沃想，这个坏人还是自己当到底吧，他想着，平静地解释：“你可以选择不去，直到某一天，你觉得可以面对这一点。那么，我们就只能选择一次次地击杀他，但看着他再复活。”

　　像一个无何止的恶性轮回，直到希望不断变成失望。而魔法界还能承受这样的失望多少次？

　　哈利轻道：“死的时候，会疼吗？”

　　“如果是阿瓦达索命，基于里德尔的习惯，他应该会用这样的魔咒，那应该是不疼，大概没什么感觉。”格林德沃想着自己中了两次的经验，平静地告诉他。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哈利的神经似乎已经僵硬，只能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邓布利多叹口气：“在那天晚上，你头上出现这个疤的时候，盖勒特和我，就已经猜到了这一点。我们一开始并不确定，但随着你一年级里德尔那不稳定的形态重新出现时，我们已经基本肯定了。他的灵魂，在他无意识之间，渴望着你的骨血。”

　　哈利抬头起来，看着他：“那为什么不杀了我？在他回来之前，就杀了我？你们应该有这个能力吧？”

　　“我们一直希望能找到别的办法。”邓布利多看着他，几乎有点痛苦到失态地道，“哈利，我们一直都，”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在这个时候没办法说出这个词，但他还是轻声说，“我们一直都爱你。我们每一个人，都希望你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你不得承担起了这个命运，我们也十分希望能破除他。但是，没有人能分割出另一个人的灵魂碎片，也没办法取出他在你身上的灵魂碎片。而且，”

　　他没办法对着一个孩子说出如此残忍的命运，格林德沃代替他说下去：“只有伏地魔新手杀掉你，亲手毁掉自己的魂器，而你自愿为此而亡，哈利，才能对伏地魔造成一个重创。一个能让他所有魔法都失效的重创。”

　　就像当初人们为了保护这个孩子，自愿的牺牲一样，这个孩子必须自愿为了魔法界去牺牲自己。

　　“但你们没办法，就像特劳尼教授的预言，你们也尽力了。”哈利突然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眼泪已经在他绿宝石般的眼睛中凝结，但他微仰仰头，不肯让它们落下来，他抽抽鼻子，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就是一个人必须杀死另一个人，但两个人都不能活？”

　　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都没有回答他，他们一个无法回答，一个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哈利没有像以前那样发脾气，甚至没有向他们展示惯常亲昵依赖，反而平静地站了起来：“我可以选择，是吗？我也可以选择不去？魔法界不能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是吧？”

　　他会怎么选择呢？看着邓布利多抑制住悲伤，平静地温柔向这个男孩子点头，格林德沃保持着沉默。毕竟上一世，哈利·波特真正打败伏地魔的时候，他，或者邓布利多，已经都死了。这个大难不死的男孩是怎么决定了这一切呢？

　　哈利临出门的时候，突然又转过头来问：“我父母……”

　　“我们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这种事，一是为了保密，另外，操心的人有两个已经很多了。”格林德沃按住邓布利多的肩，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哈利故作勇敢而又无措地点点头，向石兽走去，走到楼梯半中间，他突然又转过头来，几乎有点无望地道：“今天不是愚人节，是吧？”

　　邓布利多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他坐在原地，忍了忍，冲着哈利点点头：“非常不幸，哈利，今天不是愚人节。”

　　大难不死的男孩最终没有推开那扇门，他只是背对着校长夫夫，在楼梯中坐了下来，把自己蜷起来。邓布利多看到他这个模样，想站起来安慰他，格林德沃却按住他，冲他摇摇头。

　　多少安慰都没有用！面对死亡，即使知道这是伟大的牺牲，有多少人能够瞬间坦然，甚至不产生“为什么是我”这样的疑惑？

　　哈利没有回头，他不想让自己的恐慌和害怕被身后爱护过他，救过他的人看到，只能哽咽着说：“如果不去做这件事，是不是我父母，罗恩，赫敏他们会被无止境地追杀？”

　　“如果伏地魔完全控制了魔法界，所有反抗过他的人，恐怕只会得到一个摄魂怪之吻。”格林德沃太了解一个想要统治世界的黑魔王会如何处理战败者，“而你，哈利，如果他知道你是魂器，你的下场，不比他的蛇标本好一点。”

　　如果不能让伏地魔彻底死亡，魔法界的绝望会让人们逐渐放弃抵抗，消级着被他统治，抵抗者则终有结束的那一天，到那时，将再也没有人可以保护这个男孩，而哈利是他魂器一部分的事情，必然会被伏地魔发现。

　　抱着膝盖，哈利半晌闷声道：“既然你们过去没有告诉我父母，在这件事结束前，也不要告诉他们可以吗？还有弗利蒙特，赫敏，罗恩，所有人，我不想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还要为什么担心。而且，保密，不是吗？”

　　邓布利多终于站起来，走到这个孩子身后，矮下身来，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他手上的皱纹就像他走过的百年时光，他以为他见惯了这些风浪，能够劝诫每个人承担起自己的命运，能够看淡人间变化，但这个时候，他终于还是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这个孩子从一个小婴儿，成长为一个可以与伏地魔抗衡的勇敢少年，最终无论愿意不愿意，就将踏上承担自己无可改写的命运的路程。

　　哈利突然转过身来，紧紧地拥抱住他。他当然知道身后这个老人的事迹，看着这个人发须皆白，却依旧一步不让，将伏地魔挡在外面。他也知道，为了自己，这个老人曾经几乎失去心爱人的性命，他就像自己的祖父一样，带着自己走到现在。

　　他把脸埋在这个温暖而看上去永远镇定的老人怀里，轻声说：“我们什么时候准备出发。”

　　邓布利多温柔的说：“让我们准备一下，哈利，然后我们去抓火龙。”

　　哈利忍不住笑了，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龙，就是在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带着他去的。海格非常喜欢龙，但霍格沃茨不让养，他便在一个可以养龙的地方养了一条小龙，叫诺伯。他听说了以后非常想去，但他爸爸妈妈不让他打扰别人，而且他年纪太小太危险了。然而来他们家里来探访的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正要去探访海格养龙的基地，就把他带上了。那时候邓布利多弯下腰，对着尚年幼焦急地想看到龙的他眨眨眼，笑眯眯地说了这句：“让我们准备一下，哈利，然后我们去抓火龙。”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抓着这个人身上的晨衣，快到，他都要自己去对抗伏地魔了，快到，他居然要去面对死亡了。

　　如果知道这么早就要死，他要更好地对待自己的朋友，要更亲近自己的父母与教父，甚至会对斯内普教授更好一点，以及，他会早点告诉德拉科，自己并没有那么讨厌他，甚至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他对自己没有那么多愤恨，可以平和地和他相处，去告诉他，他真的喜欢他，没有后悔过去年要和他更进一步。以及，真可惜，没有进到他们最终要的那一步。

　　抽抽鼻子，放开邓布利多，他扯出一个笑，轻道：“我们要怎么准备？”

　　邓布利多道：“让他相信，你按着他的路线走了。”

　　想到前段时间，伏地魔特意给他看的那段记忆，他抬起头，看向邓布利多，轻点点头：“那正好，我可以回去，平静一下。”

　　这次，他没有再回头，大步离开了校长室。

　　他不能去见自己的父母，也不能再见赫敏和罗恩，否则一定会露馅。他想着，一个人回到宿舍，连课都不上，只钻在自己的四柱床里，然后向朋友们推托着要加训，实际上把自己关在有求必应屋中。

　　赫敏肯定在怀疑了，他猜，她每天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透着疑惑，但她总觉得他和校长在做什么计划，为了保密，她也会尽量不问自己。哈利一个人走在路上，心想。

　　“哈利？哈利·波特！你为什么一个人，不和你的朋友在一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哈利不得不回过头来，假装镇静地道：“嗨，卢娜，你不是也一个人吗？”

　　卢娜淡淡地笑了，甚至有点苦恼地道：“没办法，其它人一和我在一起，总是想办法藏起我的东西。”

　　哈利有点不安地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安慰她，但卢娜接着道：“你看上去，很难下定决心？是对抗伏地魔的事情吗？”

　　摇了摇头，哈利转过头不去看她。

　　似乎明白哈利承担的事情让他需要对许多事保密，卢娜也不再追问，只是和他一起看了一会儿风景，轻声道：“真美，不是吗？希望我们可以和自己想看风景的人，一直这样看下去。”

　　他不能了，哈利低头笑了一下，转头真诚地道：“希望如此，卢娜，希望你找到一个和你好好看风景的人。”

　　你们每一个，都能可以这样，否则，他不就白死了？

　　伏地魔自然每天还在想办法给他植入一些诱惑，他的大脑封闭术终于有点进益，可以在平静的时候，让伏地魔相信，他把这些记忆信以为真。

　　或者不是他平静了，而是心如死灰？

　　过了半个月，在格林德沃的课后，他留了下来：“教授，伏地魔让我看到，我父母被他抓起来了。”

　　尽管知道这有可能是假的，还是让他有点焦躁，格林德沃却点点头：“是他想用的手法，可惜，他做不到。”

　　这就说明，他的父母还很安全。哈利不安地拽了拽长袍，抬头看向格林德沃，等待他的指示。就听格林德沃道：“你准备好了吗。”

　　哈利反问：“现在？”

　　格林德沃看着他冷淡地道：“如果你准备好了，明天晚上，你就去神秘事务司，最好带上你的两个朋友，这样里德尔会更自信，认为你信了他的计划。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你的朋友们。”

　　“到时候，我就主动站出去让他杀？”哈利睁大眼睛，问着计划。

　　格林德沃想了想，语焉不详地道：“我想，伏地魔会找机会杀你的。”

　　他只是不想告诉我具体的计划，以防我的大脑封闭术不够好，让伏地魔看到。哈利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却看他从怀里拎出一个吊坠：“你们校长给你的护身符。等你见到伏地魔，觉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转三圈。”说着塞到他手上，“保护好，别丢了，记得戴上。”等看着哈利把吊坠挂到脖子上，他满意地挥挥手，示意哈利离开，他这位学生只能转头离去。

　　临出门前，哈利转过头，回望过去。这个人靠坐在讲桌上，也没有立刻回校长室，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为新未来这么多年的领袖，他似乎面对所有的事都非常冷静，但那种冷静的原因和邓布利多不一样。邓布利多只是见过太多，太聪明，所以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这个人，他只是不在乎。他在乎的人只有一个，他所有的感情，温柔只给一个人，其它时候，他的温柔，只是他为了某种需求，而展露出的伎俩。

　　邓布利多不知道他这种性格吗？应该知道吧？但他还是爱了这样一个人一辈子，并让他带着新未来，和邓布利多一起，与魔法界走上了一个艰难但是充满了希望的未来。

　　可这个时候，格林德沃的侧影，却充满了不愿意他人所见的孤独，与不安。他是在担心谁，不言而喻。

　　整整一天，哈利脑子中转的都是格林德沃这个身影.到第二天下午，他想着晚上的行动，想起卢娜那句话，想到不能再见的风景。他突然下了个决定。

　　他可以不告诉任何人，不去见其它人，有一个人他想在最后见一面。想到这里，他飞快地回宿舍，拿到自己的隐形衣，拿着教父送给自己，他的父辈们做出来的活点地图，按着上面的名字指示，跑到西塔。在一个空荡荡的阳台前，他看到了自己的目标对象——正孤伶伶顶着寒风站在上面的，德拉科·马尔福。

　　哈利一把抓住对方，将对方拉到自己的隐形衣里。马尔福惊讶地看他，又惊讶地看着隐形衣：“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不应该是传说中的童话吗？”

　　“我来看你，你就问这种事？”哈利小声道。他边说，边拽着马尔福，沿着墙根溜到八楼的有求必应屋，直到大门紧闭，他才揭掉隐形衣。

　　马尔福看着他，灰色的眼睛里有惊讶，也有温柔，更有害怕。他摇摇头：“波特，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见我。”

　　“这个时候叫我波特，是不是有点晚了。”哈利把隐形衣扔到一边，站到他面前，看着他退了一步，才道，“我想在决战前来告诉你，如果我还能活着，德拉科，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他吞咽了一下，依旧说不出那句话，最后道，“我们去，约会吧。”

　　马尔福扯出一个冷淡的笑意：“什么时候了，波特，你还在想这种孩子气的事？”

　　哈利想，自己应该偏开脸，不要去看他，否则自己就要哭了。其实他一点也不勇敢，他小时候一点疼都要哭鼻子，是他的教父总笑着说：“男孩子怎么那么爱哭，将来上了霍格沃茨，大家要把你当小姑娘打扮了。而且哈利，你可是詹姆和莉莉的儿子呀，你怎么能不勇敢一点？”他害怕自己真的被别人打扮成小姑娘，害怕别人说他不像詹姆和莉莉的儿子，才一直忍着。

　　马尔福惊讶地看着他的眼泪落下，本来想嘲笑他，有点小事就哭，这还是救世主吗？但想到哈利刚才的话，他突然皱眉问：“你又要去做什么，波特？你要做什么，还有可能不活着？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让你出事？”

　　哈利张张嘴，却说不出来。他要怎么说，难道他要告诉德拉科：他们虽然喜欢我，但是他们也改变不了我必须被伏地魔杀死的命运。否则，我就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救世主，只能是一个危险轮回的钥匙。

　　马尔福踏上一步，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有点愤怒的红晕：“他们又让你干什么？就算你大难不死，外号救世主，你不是真的能拯救世界？他们不是很爱你吗？”

　　“既然他们爱我，但有时候，这个世界，不容他们选择。我们有时候不得不，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哈利轻声说。

　　马尔福终于忘记了他们不能见面，不应该亲密，他惊慌地抓住哈利：“就算要去抓伏地魔，也用不着你，不是吗？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那么厉害！”

　　是啊，他们多厉害，却没办法抵过黑暗中的虚伪，不坚定的队友，偶然的巧合。抵不过大难不死的男孩其实是最关键的一环。

　　他想给面前这个他伤害过，也伤害过他，却仍然互相惦记的人一个微笑，却没有办法做到。哈利闭闭眼，突然向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他，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小声问：“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的，是吧？即使你将来找到下一个喜欢的人，也会记得我的，记得你曾经喜欢过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