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如初见

  祗园祭的时间长达一个月,一个月后还接着会有其他的祭典。玉鬘并不打算顶着八月的骄阳出门。所以等到祗园祭一结束就回东京去。

  今天照常有鉾车的游行,但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打了伞走在京都的街道上,别有令一种风味。

  街道两边的工作人员身着几百年前式样的古老式样服装,身上还披着透明的雨衣。护送着山车一路远行。鉾车上挂有西阵织,为了防止被雨水浸坏也覆盖上一层防水薄膜。即使是下雨,倒也没有影响到游客们的兴致。

  今天鼬似乎并不想出门,他坐在和式的房间内,靠着窗户,窗户打开着。潮湿的风夹带几缕雨丝飘进窗内,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黑色的一双眸子静静地盯着窗外,窗外正好看见那一群群低矮的京都传统的房屋,木质且少有现代气息。

  脸颊边的黑发随着风动而飘动起来扫在眼睛上。鼬闭上眼,手指去拨开挡在眼前的头发,那缕黑发被夹在手指间,但是还是飘起来。

  宁静,曾经他也不是没有置身于安静中,但是那种安静更趋近于一种没有生命的,死一般的毫无声息。随着无穷无尽的绝望,如同猛兽将他吞噬殆尽。

  手指轻轻点在眉梢边,指尖微凉。

  四周的安静让他很受用,在这种情况下回想往事也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玉鬘此时坐在另一间房子整理晚上要用的浴衣,雨是下不到晚上的。根据天气预报,这雨下不到晚上就会停,到时候肯定还是要出去。

  再过一个星期,她就打算和鼬一起回去,人多的地方呆一个月还好,要是太久了就会开始烦躁。她和鼬都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所以再逗留几天就回去,免得遇上高峰期到时候连个空隙都没有。

  鼬在隔壁一个人想些什么事情,玉鬘也不想去打扰他。男人和女人是两种不同的存在。男人心里有事总是希望自己单独一个思考一下,而女人则是希望可以把心里的事情和别人分享。而人又是大多数时候按照自己的思维度量别人的生物。于是老是出现,女孩说自己恋人不管她。男人说自己女友或老婆喋喋不休不给自己一个安静的地方。

  现在她还不是他妻子,但是她也懂得距离产生美。不知道鼬现在在想些什么,是木叶,还是唯一的弟弟……

  佐助,那个在她印象里和他兄长一样执着的少年。

  晚上,果然雨停了。大街上再次热闹起来,京都有些依河而建的传统式样的房屋挂上亮丽的彩灯,通火灯明。许多人就坐在阁楼之上,或喝酒或聊天,还有些欣赏着京都的夜景。

  大街上到处是身着浴衣的少女少年,玉鬘看了一眼身旁穿深蓝浴衣的男人,再低下眼看看他腹部,忍不住的轻笑一声。

  在日本传统的审美观中,男人是要有小肚子才好看,所以就算没小肚子也会在和服里塞一个包假冒凸出来的那一块。

  自然在这个晚上,鼬也不是能免俗的。玉鬘转过头去笑,她还没见过穿着浴衣肚子凸出一块的鼬。

  鼬小时候就算参加祭典也是有专门的印着宇智波家家徽的和服,长大到十一岁,玉鬘也没见到他肚子凸出一块过。

  之后,之后他就灭族出走,三年后以一个S级叛忍的面貌再次出现。

  心情因为自己回想到的往事而变得稍许沉重起来。

  街道两旁有很多的小摊子,其中有一个是个投入硬币,然后出来一个玩偶的小机子。这种游戏的乐趣就在于,你投下了硬币但是永远不知道出来的是哪个玩偶。这个不确定性吸引来了很多女孩子和小孩。

  “啊,不是这个,妈妈,再来一次嘛!”一个穿着浴衣的小男孩看着出来的玩偶不是他想要的,小嘴翘起来要求母亲再投一次。

  “一郎,”母亲故意沉下脸来,但是唇角还微微翘着。

  “妈妈~~”小男孩撒娇似的拉住母亲的袖子来回的摇。

  “真拿你没办法。”母亲又从提包里拿出硬币,孩子欢天喜地的接过。

  玉鬘看见了,尤其是看着小男孩脸上由于开心而透露出的红色,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旁边的鼬听见她的嗤笑声,低下头看她。

  “怎么了?”

  “鼬,我们也去试试吧。”玉鬘一把牵住鼬的手,没等鼬再说什么就往哪里跑去。

  丢下几枚硬币,玉鬘睁大了双眼看着透明窗内的金属夹子夹起一个猫玩偶,然后投放到出口位置。再投放硬币,出来的还是猫玩偶,只是颜色不一样。一只白色的,一只黑色的。

  玉鬘看着两只除了颜色其他都一模一样的猫玩偶。双手拿着那两只玩偶,举到眼前对鼬笑。

  “大姐姐,看起来你运气不好哦。”刚刚看到向母亲撒娇的小男孩抱着玩具满脸淘气的对玉鬘说道。

  玉鬘挑了一下眉,放下挡在眼前的两只玩偶去看那小孩。

  小男孩很小,小到完全不知人情世故,小小的个子,抱着好几只玩偶,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

  “一郎!”男孩身边的母亲低斥一声,“怎么能说那么失礼的话。快给人家道歉!”

  “没事,我和这位大哥哥的确运气不怎么样。”玉鬘指指身边的黑发男人。

  “……”小男孩抬头对着鼬很认真的看了看,纯真无邪的眼睛散发着迷惑的光芒,小嘴一张,“才不是大哥哥呢。”

  “哎?”

  “明明就是欧吉桑嘛~”此言一出,玉鬘立刻没憋住爆笑出来,鼬的脸上本来就没有表情,只是周身的气场变得与刚才完全不一样。

  如果她没记错,鼬的年纪才二十二吧…………

  欧吉桑,噗!

  不过这不苟言笑的样子的确也很容易让人误会。不过竟然被认作大叔这个……咳咳咳。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这回小男孩是被自己的母亲按着脑袋道歉了。玉鬘飞快的瞟了鼬一眼,他仍旧一脸的冷淡,完全看不出喜怒。但是周旁急剧下降的温度说明了一切。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玉鬘只能努力憋笑,免得自己发出的笑声让鼬觉得更加可恶。明明自己年纪大上十几倍,到头来却是最年轻的那个被喊欧吉桑,自己这个万年欧巴桑却能骗得小孩子叫大姐姐。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啊~

  一只手提着两只玩偶的耳朵,玉鬘低下头憋笑憋得几乎内伤。等到能控制住了,她抬头在鼬耳边轻轻说话。

  “欧吉桑和欧巴桑,天生一对。”

  说完她冲着有些怔仲的鼬眨了眨眼睛。要不是周围的人太多她不介意破廉耻一下的。鼬垂下头看她的脸,右手伸出来拂过她脸上的发丝,然后低□子取过她手里的一只猫玩偶。然后看着她手上另外一只猫玩偶。嘴角弯了起来。

  “那里有捞金鱼!”玉鬘手一指,掏出一把零钱递给摊主,拿了只捞金鱼的小网,捞金鱼的那部分是用糯米纸做的,这东西遇水极容易化开,捞金鱼的时候若快了,纸会承受不住鱼的重量。慢了,等着的就只是一个大洞。

  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未玩过这种游戏。在静灵庭时,身边的人都说这是平民的游戏并给予不屑一顾的态度,她也没胆做出头鸟。到了宇智波家,她就尽跟着两个小鬼头到处跑去了。所以这游戏她还真的没有接触过。

  应该……不难吧……

  玉鬘一手拿着捞金鱼的网子,另一只手提着玩偶耳朵还稍稍抓住浴衣的袖子。

  眼睛眯起,盯准了其中一条,那条金鱼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犹自的在水中游得欢快。手一动,细细的杆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轻微的水响,金鱼转眼间已经被困在小小的网兜之类,还没等它在里面多呆一秒,就“啪”的一声被甩到早已经准备好的另一个装满水的小盆子里。捞金鱼成功,但是捞金鱼的网子,玉鬘一瞧:已经被水泡出一个洞。该说她运气够好还是速度够快?

  她把手里的破网放下,看了一眼旁边的鼬,“你也来吧。”

  看着他拿起捞金鱼的网,周旁的人还没看清动作,一条金鱼已经被抛掷在专门准备好的盆里。

  但是他却不欲再多捞,“可以了。”

  “哎?一条就行了?”玉鬘有点惊讶,不多捞几条么?

  鼬让老板把两人捞到的金鱼放着一个袋子里扎了。

  在透明的袋子,两条金鱼悠闲的吐泡泡。

  “这不是一条。”

  玉鬘的脸在听到鼬说的这句话,一愣,然后笑起来,“的确不是只有一条。”

  那两条金鱼最终还是被她放到河里去了,看着两条金鱼在河里渐渐游远。玉鬘不由得抓紧了鼬的手。

  金鱼只能在鱼缸中和圈养中才能显出它的特别,以自由为代价获得关注和食物,一旦回返河流中,也不过普通的鱼而已。

  不过,她宁愿如此。

  晚风吹来,风灌进衣襟里。有稍许的凉意。

  “回去吧。”

  听到鼬这么说,玉鬘点了点头。

  “好。”

  在京都的日子悠闲的玉鬘心里简直要生罪恶感,待到祗园祭将近尾声,她就收拾东西回东京。

  车上有个小插曲,玉鬘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遇上了一个神奇的猥琐生物:电车痴汉。不过还没等那只咸猪爪碰到她的裙子就被旁边伸出来的手一下子抓住,然后她听到清脆“咔嚓”一声响。再然后就是“哇哇”乱叫和一车子人的注目礼。玉鬘早就在那猥琐男倒地的瞬间拖起某个折断人手的黄鼠狼挤到另外个地方去了。

  回到浦原商店,小雨正好从店里走出来,看到鼬和玉鬘在离店门不远,小雨连忙跑过去。“鼬先生和玉鬘小姐回来了!”

  “小雨!”玉鬘看见小雨跑过来,连忙摸摸她的头。“我在京都给你买了一份礼物。”说着手已经从包里掏出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出来。

  “谢谢玉鬘小姐。”小雨接过盒子,弯腰道谢。

  “浦原怎么样?对了姐姐回来了没有?”玉鬘一边问,一边和小雨向店走去。

  “店长很好,夜一先生也已经回来了。”

  玉鬘抬头和鼬相互对望一眼,事情已经结束了吗?

  进门一看,一只黑猫四仰八叉的躺在榻榻米上,旁边一台风扇对着它猛吹。原本躺在榻榻米上的黑猫睁开眼睛,“玉鬘?回来了啊。”

  “嗯,鼬和我回来了。”

  鼬已经先把东西放回房间去,而且两姐妹见面,有很多私话要讲。他是不适合在场。

  “事情顺利么?”玉鬘一张嘴就是废话,要真是不顺利,夜一也不会回来了。

  “嗯,还好吧。不过没想到蓝染竟然会和虚勾结。”黑猫从榻榻米上起来,坐下。

  “还有是什么蓝染做不出来的。”玉鬘轻笑一声,藐视静灵庭藐视权威,原先那些队长副队长都能被他拿来做了实验。

  她不信还有什么事他是做不出来的。那个男人的野心太大,同样他的手段也太高,伪装了一百多年,竟然没有人看出他的破绽。

  蓝染惣右介,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男人。

  “那个朽木家的小姑娘救下来了,但是崩玉还是被拿走了。”黑猫抬起爪子挠了挠耳朵,口吻里没有半点遗憾的成分。

  “那么事情严重了呢……”玉鬘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已经笃定浦原和夜一不会放任事态发展下去。

  “海燕知道都的死亡原因了。”

  玉鬘闻及,神情并不见有什么变化,“是吗?知道了也好。”不过不知道关系也不是很大。

  下属的仇还有妻子的恨么?

  晚上吃完晚饭,玉鬘径直拉着鼬,也不说话只是把头埋进鼬的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不肯松开。宽阔的胸膛给她的是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轻叹一声。她闭上眼睛,把自己埋的更深。

  而鼬面对她突然的小反常,也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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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起来清理衣柜,玉鬘发现柜子里的一个盒子里竟然还装着自己以前穿过的和服,从衣服到里面的肌襦绊再到腰带再到脚上的二趾袜,没少半点。

  想着自己平日里除了在京都那段时间穿过几回浴衣外,自己的形象一直都是一个样。偶尔换换形象也不错。

  挑了质地稍微轻薄一点的换上。玉鬘随意把长发绾好。对着镜子前后照了一通,才小碎步走出去。

  一个身穿牛仔裤加T恤的黑发男青年已经在浦原商店门外站了有一段日子,烟青色的眼睛盯着店门里面,但是却不进去。

  在门外负责打扫工作的甚太和小雨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很久,但就是没看见他动一下!甚太皱紧了眉头,凭自觉他觉得这是个死神,但是为什么站大门口不进去,他就不知道了。

  店门突然露出和服袖子的一角,那角布料上还有着些许的花纹。

  “小雨,上次的货物到了吗?”

  “玉鬘小姐,就在那间屋子里。”梳着辫子的小女孩怯生生的回答。然后门口那块袖子的露出范围越来越大,玉鬘的脸出现在店前。

  “海燕,好久不见。”她笑。不经意间,掌心一阵钝痛。

  和室内,气氛沉寂。

  玉鬘把点心推送到海燕面前,然后跪坐到他对面。一言不发。

  海燕没动面前的点心,他抬头看着玉鬘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原本想说的一肚子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带着稍许的艰难和苦涩,他开口“你还好么?”

  “我很好,你呢?”唇边温润的笑不变,她并不看海燕的眼睛,只是盯着他身前那一片小地方。

  心里有一块地方似乎在被钝刀子来回的割,鲜血淋漓。原本她以为事情已经过去

  ,就算真的不可能了,但是再次见到那个人还是止不住的疼。

  或许总有那么一个人,已经不爱了,但是总是在心底里牢牢的占据一个位置。在不经意间回想起来,留下满地的荒凉和痛苦。

  “对不起。”海燕双手握紧,“对不起!”

  玉鬘脸上的笑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过了会,她才略显僵硬的弯下腰来,双手指尖点在榻榻米上。

  “对于志波夫人和朽木小姐,我真非常抱歉。”

  “玉鬘……”

  “以前的事情……就请不要再提了!”玉鬘立刻打断了海燕的话,抬头紧紧的盯住他的双眼,“以前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隐隐约约已经能猜到海燕要说什么,玉鬘连声制止了他。有些东西她宁愿放任它沉浸下去,然后死掉。但是并不代表她能忍受亲耳听到从面前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

  如果你真的知道了,请你不要说。请你和我一起来看着它死去,让我迎来新生。

  和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

  “空鹤和岩鹫还好么?”玉鬘打破沉静,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岩鹫才只是一个小少年,不情不愿的。呵……”想起那个满脸不情愿的小少年,玉鬘轻笑出声。

  “这次他也参加了。”提起自己那个弟弟,海燕满脸的无奈。

  “哎?他难道这次也……”

  “嗯。要不是我偶尔去十一番队的管辖区域,不然还碰不见他。”

  “那么,最后还平安吧?”

  “嗯。”

  除了一开始,两个人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老太太一样,谈论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家人。当然是海燕在说,玉鬘在听。

  海燕这次是带着任务在身,玉鬘起身相送。

  并不宽的廊道里,一个黑发黑眼的男人迎面走来。他看到两人,先把目光放到玉鬘身上然后慢慢转向她身边的海燕。

  海燕同样也在打量这个男人,身量虽高,但却并不魁梧,相反却带着一丝纤细。面目清俊,目光却清冽。

  “鼬,你回来了?”

  海燕看见玉鬘在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不一样,变得鲜活起来。就连说话的声调里也带着稍许的雀跃。

  鼬走到他的面前。

  “这是鼬,是我的……”玉鬘脸上红了一下。“恋人。”

  海燕笑了起来,“是吗?没想到你也有了。”他的身高比鼬还要高一些。他看着鼬,然后露出笑容“这家伙很麻烦的,不过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鼬脸上淡淡的,点头。

  玉鬘送他到路口,两个人笑着对望,最终海燕先回过身去,一只手扬起来。在阳光中,玉鬘竟然有些看不清他的背影。

  玉鬘也回过身去。

  两人越行越远,终究不见。

  错过的终究已经错过,时间不会回转,那么在知道对方身生死之后,各自生活吧。

  作者有话要说:海燕真的是个好男人……只可惜……

  错过了,就不可能了。人不再是那个人,心也不是那颗心了。

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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