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五灵剑派是中原肝帝大本营。

　　里面的剑修少有灵根上佳者, 全是些三灵根、四灵根和五灵根的废材。

　　灵根不行，肝来凑。

　　一个个被大宗门放弃的废柴玩命苦修, 既不爱寻宝，也不愿炼丹，便是重伤也不医治，全靠扛。

　　凭着一股肝劲，成为中原最强武斗宗门。

　　就他们打架的架势，普通修士看了头皮发麻。叶嘻嘻说她认识五灵剑派的人，在座的各宗门大佬就很害怕。

　　他们想拿叶嘻嘻做诱饵，但是若惹了五灵剑派的嫌……

　　那群草根剑修又不要命，常常为了一点小事, 干得魂飞魄散。这群不穿鞋的家伙谁看了不躲着走，非要上赶着招惹。

　　“哎哟, 五灵剑派的。”

　　“你个小女修年纪轻轻不学好，跟那群人扯上关系。”

　　“那群臭老九！”

　　几人抱怨一阵，看她懵懂无知，一副迷茫的样子，遂摆摆手, “不管了，此事绝不能让他们掺和进来, 你先替我等做事, 再做拜入宗门的打算。”

　　叶嘻嘻不得发言，当即被软禁起来。

　　数日在洞府内打太极，做仰卧起坐, 十分枯燥。

　　另一边，万华宗的大长老，清风女仙却不肯善罢甘休。

　　沐清歌身上的瘴气药石无医, 乃是上古魔修的歹毒手段。虽寻到秘方医治，几味药千辛万苦找齐了，但是药引却无法解决——

　　上古魔修的手段，药引也须上古灵物的精魂。

　　洪荒时代距今少说万年，万华宗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寻不到这上古灵物。

　　眼看着得意弟子要废，清风女仙坐不住了。

　　万华宗评定长老级别，除个人修为外，其门下弟子也是考核项。有些长老修为稍差，但是乐于到处发掘弟子，因而级别很高。

　　她因收了沐清歌这天纵之资的弟子，稳坐大长老位置数十年，眼看地位不稳，怎会不急？

　　叶嘻嘻被囚期间，清风女仙过来探望数次。

　　和蔼亲切，嘘寒问暖。

　　要不是看过原著剧情，她都要上当了！

　　这位女仙可是和弟子共用一个炉鼎的狠人，当初她做药引之事，这厮没少出力，怎现在反而转了性？

　　叶嘻嘻苦思许久，终于悟了。

　　清风女仙，“嘻嘻，这是我万华宗的凌云峰，你瞧这洞府，灵气可浓郁？你若愿去，我自会安排随侍弟子，定不会叫你受一点苦！”

　　叶嘻嘻，“……”

　　清风女仙，“我宗门丹药充沛，还有专门渡劫的保命洞府，美貌男修更是数不胜数，你这样的条件，想叫谁服侍都可。”

　　叶嘻嘻，“……”

　　清风女仙，“你这孩子，是不是害羞？你大师姐重病在塌，无法襄助于我。这是我宗门弟子信物，你且收了，日后改变主意，只需在上滴血便可。”

　　说着不由分说，递过一枚令牌。

　　叶嘻嘻瞧着眼熟，下意识接过。

　　好嘛，跟万劫道人和赵大根的是同款！

　　“这不太好吧？”

　　叶嘻嘻面露难色。

　　清风女仙慢道，“有何不可，有了这令牌，你便能自由出入我万华宗……你师姐，清歌她命不久矣，日日念你，你可一定要去探望。”

　　叶嘻嘻垂首，脚趾在鞋中尬得差点扣出三进三出的宅子。

　　好不容易盼走了烦人的清风女仙，叶嘻嘻瞧着朱颜镜叹气，“镜子啊镜子，如今我可真是多谢你了。”

　　许久没听过叶嘻嘻说好话的朱颜镜十分费解，“嘻嘻你莫不是病了？”

　　叶嘻嘻，“我没病。”

　　女孩收起令牌，托腮继续叹气，“你可知道这清风女妖为何对我好？”

　　朱颜镜，“难道不是因为你美？”

　　叶嘻嘻瞥它一眼，笑了笑，“你以为谁都跟你这破镜子一般颜控？她以为我天纵之资，野蛮生长到金丹，却不知我有鲛人血脉。”

　　朱颜镜恍然大悟，“你的妖血在我体内，在这群人修看来，你就是不世出的奇才！”

　　“对！”

　　女孩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若他们知道我有妖族血脉，那我叶嘻嘻，恐怕比之前待在角落的孙行土还要受歧视。”

　　混血儿在灵气大陆可不是啥好东西。

　　比妖修还不如。

　　镜子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那我不是你救命恩人？”

　　叶嘻嘻默了默，一拳敲在镜面。

　　朱颜镜瑟瑟发抖，不敢再提。

　　她金丹破裂，灵气濒临界限，已经开始外溢。若无法回到修罗海接受鲛人传承，只能爆体而亡。

　　那群修士整日开会，商讨不出猎龙办法。孙行土倒是献了个计策，考虑周详，很有些谋略。

　　只他是只猢狲，何人会听猢狲指挥呢？

　　修士们不屑一顾。

　　臭猴子得闲来瞧她，带了两只桃。

　　叶嘻嘻才懒得吃，悉数砸回去。孙行土冷冷道，“不吃便不吃罢，你们人修最是恶心，各怀鬼胎不说，还暗扯后腿。”

　　叶嘻嘻噗嗤笑出声，“你才知道？”

　　孙行土沉默。

　　叶嘻嘻继续刺他，“是不是想念做猴的日子了？”

　　孙行土摇头，“我娘死了，不是老死，是体力衰弱从树上掉下，摔伤了腿。野外无药，我在师父的帮助下替她续了两月命，还是死了。”

　　叶嘻嘻抬头瞧他。

　　毛头毛脑的猴子继续道，“天道无常，人修可破天道，我便要做人。”

　　女孩撇撇嘴，不屑道，“人百年，仙千年，山海万年……你如此向往长寿，如何不去做块石头？”

　　孙行土抓抓猴头，“做石头有甚意思？”

　　叶嘻嘻反问道，“做人有甚意思？”

　　一时间门外抓耳挠腮的猴子陷入沉默，门内百无聊赖的妖冶女孩也陷入沉默。两人的对话互为补正，各有道理。

　　一番争论，竟都助长了彼此心境。

　　孙行土感受片刻，修为进阶，长叹一口气。

　　叶嘻嘻的金丹则因为心境改变，直接破了，当时便七窍流血，四肢发青。

　　猢狲骇然，“你这是入魔还是突破？”

　　叶嘻嘻本想说，闭嘴吧臭猴子。

　　奈何此刻灵脉尽断，全身如堕冰窟，梆硬！她僵直倒地，眼看就要扑街。

　　孙行土暗叫不妙，又无法突破房屋禁制入内，只得飞去找设下禁止的那群修士。

　　叶嘻嘻凭着最后的力气拿起朱颜镜，求道，“血脉啊血脉，你既是我身上的血就快些回来，我死了，你还能翻天不成？”

　　金鳞现身，在镜中俨然是一绝美鲛姬。

　　她呆滞瞧叶嘻嘻，无情摇头。

　　朱颜镜无奈道，“你身上人修灵力爆棚，她说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留在镜中还能游泳。”

　　叶嘻嘻喷口血，好气。

　　朱颜镜爆哭，“嘻嘻你别死，你死了，我咋办，小镜子再也找不到比你好看的女人了！呜呜呜呜呜……”

　　叶嘻嘻五岁那年观得话本中自己的结局。

　　却不曾想，千帆过尽，最后竟只有一面破镜子为她哭丧。

　　一时之间气急败坏，开始骂街。

　　骂一会儿，百宝袋中的《天音诀·下》自行飞出。这是在珠玑岛的鱼人洞中获得，是专属鲛人的心法。

　　方家老祖宗方潮曾经告诫过。

　　说她可修此法，但是修了便是鲛人，不再是人族，永受修罗海钳制。因功法残缺，只有下半部，她甚至无法获得鲛姬身体。

　　只会通体长鳞，变成人身鱼鳞的怪物。

　　头发、指甲啥的都会掉光光。

　　放到恐怖片里妥妥的生化怪兽。

　　死，还是成为妖怪？

　　答案当然是死！

　　她这么美才不要变成丑八怪！但是天音诀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只见这残破的心法自行飞到她面前，扇了她一巴掌。

　　叶嘻嘻，“……你打我！”

　　心法不仅打她，而且还把她打晕了。

　　而后化作一块光点融入女孩额心。于是，叶·天下第一美·嘻嘻开始在梦中改道，从人变妖。

　　至于改道的方式，她是打死没想到。

　　她四哥，叶无常那神棍坐在她梦境中，四周插满黑白幡。

　　头上也有幡在飞舞，见了她面无表情道，“坐。”

　　叶嘻嘻哪敢不坐啊，赶忙坐下。

　　生怕他再说话。

　　赠她一堆好的不灵坏的灵。

　　男子面无表情，一面念，一面骂，“狗屁天道，前世害我全家不够，这世竟在爷眼皮底下害我妹妹。爷就一个妹妹，少一根毛老子捅了你破屁股。”

　　叶嘻嘻，“……二哥？”

　　叶无心，“是四哥。”

　　叶嘻嘻：TvT

　　有叶无常梦中坐镇，叶嘻嘻便是想逃也不可能。

　　心法烙印神魂，每烙入一句，叶嘻嘻便热一分。最后热得满地翻滚，嚷嚷不已，“我皮都要化了！”

　　在灼热中不知烤了多久。

　　身上的热渐渐褪去，她瘫成一个大字躺在地上，生无可恋。

　　灵脉改了，灵气不汇丹田，而是聚到脑中。

　　女孩脑中渐渐凝出一片粉雾。

　　而后粉雾变成一颗丹，想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妖丹了。

　　妖修不论修炼多久，妖丹都不会改变形态，化成元婴。

　　即便是飞升了，脑中还是有这玩意儿。

　　叶嘻嘻疼得说不出话，叶无常收了黑白幡，弹她额头。

　　女孩撇撇嘴，“四哥，我是不是好丑？”

　　叶无常点头。

　　叶嘻嘻绝望道，“那我不如死了。”

　　男子望她许久，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叶嘻嘻冷汗直冒。

　　稍稍恢复体力，没了头发的嘻嘻怪坐起来，垂首道，“是妹妹不对，以后不会再说这话了。”

　　父母哥哥如此疼她。

　　她便是不为自己，为了他们也该活下去。

　　叶无常摸摸她布满鳞片的鱼头，长叹口气，消失。

　　叶嘻嘻从梦中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摸自己的脸。入手一片冰凉，密密麻麻的鳞片布满脸颊、脖子和头顶。

　　是了，她现在不是人了，怎还会有人的体温和柔软？

　　她拿过朱颜镜。

　　朱颜镜照到她现在的样子，直接裂了。

　　叶嘻嘻唤道，“血脉，你还不肯出来吗？”

　　镜子并无动静。

　　女孩等了片刻，鬼火直冒，一掌下去，布满鳞片的手差点让镜子报废。

　　“天啊，天啊，我的嘻嘻呢！”镜子鬼叫不已。

　　叶嘻嘻不愿看镜中的自己，低着头，冷道，“红颜难驻，丑才是人间正道！别叽叽歪歪，快让血脉出来。”

　　镜子沉默许久，啐道，“鲛人血脉说你是鱼怪，不是鲛人，不愿出来。”

　　叶嘻嘻，“……横也不行，竖也不行，你们就这么想死吗？”

　　朱颜镜颤抖道，“它宁愿美死镜中，也不愿和你一同丑到千秋万代！”

　　女孩深吸口气，脸抽了抽，摸出双锤就砸。

　　镜子碎得七零八落，只骨架勉强还在，于是不停求饶，“姑奶奶，您放过我吧，我就一与世无争的小镜子，您何必跟我计较？”

　　外间修士感到灵力波动，觉察叶嘻嘻出了事，急忙赶来。

　　进屋一看，当即大骇。

　　妖冶无双的少女不见了，只有一浑身长满淡金鳞片的人怪端坐屋内，正慢条斯理砸镜子。

　　“呔，妖孽，你将我人族女子藏到何处？”

　　枯木道人喝斥。

　　叶嘻嘻冷笑一声，“我便是妖，妖便是我！”

　　说着抡起锤子砸过，风声如雷。

　　这些修士俱是各宗门大能，哪会怕一双朴实无华的铁锤？一个大意，纷纷让叶嘻嘻锤出鬼叫。

　　她是人的时候便力大无穷。

　　现在是妖了，妖的防御本就强悍，更不用说力量。众人连连哀叫，孙行土好不容伸出脑袋，瞧明她，喃喃自语，“你竟是人妖！”

　　叶嘻嘻气道，“你他妈才是人妖！”

　　说罢，举锤敲猴。

　　孙行土遁来遁去，惊出猴叫。

　　就在叶嘻嘻大杀四方之时，清风女仙出现了。她手下灵兽是一只白凤，这鸡有凤凰血脉，是鱼的天敌。

　　叶嘻嘻接连被啄，皮开肉绽。

　　痛是不怎么痛，但也使不上劲，还越发口渴。

　　没多久就让众人合围，制在地上。

　　清风女仙神色复杂，“清歌说你是她命中贵人，托我照顾，我原以为是这丫头病中胡话。不曾想，你果真是她命中‘贵人’。”

　　“金鳞人身，好一个上古灵物，正好治我徒儿！”

　　清风女仙说罢，举剑杀鱼。

　　欲拘她神魂回去做沐清歌的药引。

　　众人忙挡住，“她是那妖龙的伴侣，许是受了些影响，才会如此。你是万华宗大长老，当初猎龙的一把手，现在可不能为一己私欲杀她。”

　　清风女仙顿了顿，半晌冷道，“那便用她引出妖龙，再救我徒儿！”

　　叶嘻嘻嘴唇干瘪，鱼鳞开裂，眼珠渐渐浑浊。

　　须臾，身体便枯萎下去。

　　孙行土暗叫不好，忙从外抬缸进来，注满水，抱她进去，“你这是缺水了吗？”

　　叶嘻嘻揪了他猴毛，虚弱道，“废话，你……得闲不爬树啊，臭猴子……”

　　女孩盘在缸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着前隐约听到孙行土喃喃自语，“早知你是妖，我不会捉你，你是一条鱼，何苦上岸？”

　　斗嘴是本能。

　　叶嘻嘻反唇相讥，迷糊道，“你是一只猴，何苦下地？”

　　两个自找苦吃之人，双双闭嘴。

　　彼此都不知答案为何。

　　待叶嘻嘻睡醒，已是万里之外的降龙山。这里是蛟龙曾经的栖息地，也是他们最后的坟场，而今，成了敖潜和皓月的藏身处。

　　绵延山林，俱是响应龙神号召的妖物。

　　浅水深潭，更是鱼虾龟贝聚集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