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2章

  陆是之回到房间已经快12点。她说过要早睡的,但是,洗完澡之后勉强提起精神改好诉状,又和陈天广通了将近20分钟的电话之后,时间就已经不早了。

  有时想想,时间永远追在她后面,让她不得不一直保持飞奔状态。38岁之前她享受奔跑的状态,同时享受把同龄人陆续甩在后面的感觉,但是38岁之后,她察觉自己好像跑得有些累了。

  推开房间的门,冷气温度调得刚刚好,她想: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她就着壁灯的光往房间中间的大床走过去,因为没戴眼镜,所以快到床边才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当然是贺建韬。她记得几个小时前她说过打算和他分居的,但他为什么主动回了房间睡觉?

  她也不知道他是睡是醒,但大概率还没熟睡,因为还没听见他那扰人安眠的轻微鼾声。她遵行文明礼貌准则,轻手轻脚地走到靠落地窗的那一侧睡下。结婚多年,只要两人同眠,总是她在左他在右,一直如此。当年住在小小的一房一厅里是这样,后来搬到了两房一厅也这样,再后来搬进了现在这160平方米的四房两厅一样是这样。

  只不过,房子越换越大,床越来越宽,枕头也越买越贵,他和她睡在一起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她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给她看了一套别墅的宣传册,看上去房子倒是很漂亮,但她嫌远,几乎是马上拒绝了他再搬家的想法。她想,若是真的买了那套别墅,说不定现在的情况已经演变成了一家三口一人住一层的搞笑局面。

  这并不是她的猜测,是有可能发生的。她晚上洗完澡穿着睡衣去书房的时候,看见他在阳台抽烟——她和贺思齐都有敏感性鼻炎,所以他一直不能在家里的公共区域吸烟。后来,书房成了她的私人空间,而阳台就成了他的独处空间,互不打扰。她已经知道,她和他都各自要有自己的空间,是因为已经都有了不想和对方分享的心事。

  她不想多想。身心俱疲,最好的选择不是胡思乱想,是睡觉。她轻轻拉开被子,睡下,又轻轻盖好被子。

  她沾到枕头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累。早上7点钟起床,8点钟出门赶往法院,下午将近4点从法院离开,上下午之间只吃了半块面包。回到所里已经是4点半,叫了一碗鸡汤面外卖,胡乱吃下,再把周末要看的材料塞进公文包,就去接贺思齐。晚上6点半回到家,7点钟贺建韬也回来,为了贺思齐的早恋问题,三人各自不快,然后她带着不快忙到12点。整整17个小时,好像没有一刻是为自己,也没有一刻是放松的,她真的需要一个好觉了。

  贺建韬的声音突然响起:“几点了?”声音里听不出睡意,大概一直是醒着的。

  她随口答:“12点了。”

  他的手便搭了过来,揉了揉她。这是他无声的暗示,暗示着他准备要行使作为丈夫的权利,需要她配合尽到作为妻子的义务。

  他们快有2星期没在一起了。自从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他们分房睡的次数就越来越多。记不起有多少个他深夜归家的时刻,他都是选择在隔壁睡。但她睡眠不好,他每次回来开门、洗澡、在隔壁房间关门睡下的声音,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拒绝,他熟练探索的手已经察觉到此时此事不宜。她的亲戚按时拜访,所以谢绝他的打扰。这也是今天她累极的原因。

  他从她身上翻下,重新在自己的领域躺下:“睡吧。”想了想,“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她不想再多话:“不用,睡觉吧。”

  两人安静地躺着,她却无来由觉得烦躁,翻了身,背对他。过了一会儿,他也翻了身,背对她。两人无话。

  她无法入睡,烦躁地开口:“不如你去客房睡吧,我肚子不太舒服,怕吵到你。”其实,是觉得他躺在旁边,会烦到她。

  贺建韬的身体僵了两秒,最后还是坐起身,穿了拖鞋往外面走。他轻轻拉开门,再关上门,表情却瞬间变得尴尬——贺思齐开了客厅的小灯,手里拿着一包饼干,正窝在沙发里像只小老鼠一样悄悄吃饼干,并小心地注意不发出声响。

  两人的表情各有各的怪异。一个深夜被妻子赶出房门,一个肚子饿了半夜偷吃饼干,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最后贺建韬决定维护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先发制人:“你不睡觉三更半夜吃什么饼干?”

  “我饿了。”贺思齐看了老爸一眼,又看了主卧一眼,她是确认过陆是之回房了才出来找吃的,低声询问:“我妈睡了吗?”

  “睡下了,不过还没睡着。”贺建韬走过去,在另一侧的沙发坐下。8点钟他还在客厅里训了女儿一顿,现在可能是人倦了,怒火也降了,不想再开始第二轮批评。

  “老爸,你出来干什么,你也饿了?”

  贺建韬当然无法解释自己是被赶出来的,转了话题:“你吃饼干注意一下,明天起来你妈看到沙发上有饼干屑,你又要挨骂了。”他当然是疼爱女儿的,至少他不会像陆是之一样,因为沙发上有饼干屑、玄关的拖鞋没摆放整齐、换下来的衣服不论深浅色都卷在一起这些细节去批评女儿,他唯一无法容忍女儿的是,她竟然开始和一个不知道什么样子的混小子谈什么恋爱——甚至,他将谈恋爱这三个字和女儿联想起来,都觉得发抖。

  贺思齐拍了拍沙发,确保沙发上没有沾到饼干屑:“明天秦阿姨过来,我让她仔细吸吸尘。”

  贺建韬坐在沙发上,莫名的烦闷无处可消解。短短一个晚上,女儿早恋、妻子要分居两个巨型炸弹同时爆炸,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回到家还要接受这种折磨。他闭闭眼,对着聪明又狡黠、可爱又任性的女儿,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贺思齐看看他,他也看看贺思齐,贺思齐开口:“老爸,要不你给我买一台手机,可以吗?”

  他语气沉闷:“问你妈,你妈说可以就可以。”

  “我妈就是说不可以,所以我问你。”

  贺建韬又看看贺思齐:“你要手机做什么?”

  “我的同学小学就有手机了,我现在都初二了,还没有手机!”

  贺建韬警告:“别人有没有是别人的事,这件事情上你听你妈的。”他当然能猜到,这个时候她想要手机,当然是为了和她那个什么罗扬同学联系。作为父亲的,怎么可能这么白痴,为自己的女儿和别的混小子牵线搭桥?

  贺思齐低哼了一声,她就知道,在管教她这件事情上,她的爸爸妈妈永远在比较着谁更狠。她妈是真的狠,而她爸是借着她妈的狠来耍狠,她看他:“你又不饿,那你回去睡觉啊。”

  贺建韬脸色微僵,最后还是无法在女儿的注视下走进客房,犹豫着推开了主卧的门,想想还是回头指了指她:“快吃完,刷牙,睡觉。”

  再回到主卧,陆是之大概已经入睡。他也轻轻睡下,不敢再动。

  陆是之觉得,周末两天过得是相当乏味、无趣。

  周六,贺建韬早上在家吃了早餐,又看了半小时的新闻,很快便出了去,直到晚上11点多才回。晚上他很自觉地回了主卧睡,并且对睡意朦胧的陆是之强调“女儿在家,不要让她胡思乱想”。

  到了周日,陆是之约了当事人吃午饭,贺建韬则带了贺思齐去书店买书买新泳衣,还在外面吃了晚餐才回家。秦阿姨做好四菜一汤的晚餐,她只随便吃了几筷子,便让秦阿姨收拾了。秦阿姨的脸色不太好看,她也不想解释。她并不嫌弃秦阿姨的厨艺,但奈何她这几天真的毫无胃口。

  陆是之想,分居这事,真不该是随口提了就作罢。她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人,既然说出口,就该付诸行动。就像打官司一样,既然递交了起诉状,那就得打下去,虽然不知道是胜是败,也不知道双方有无和解可能,但自己作为原告,就应先扮演好原告的角色。

  周一上午,她在停车场停好车,先去了一楼的房地产中介公司。她从26岁开始就懂得一个道理,假如能用钱买来更优质的服务,就千万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瞎干。找房子这事,不能自己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接待了她,笑容可掬。她对房子提出三点要求:第一,房子要在市一中附近,最好是能走路上学的那种距离;第二,至少三房一厅,除了两母女各有一个睡觉的房间之外,她还得有间书房办公;第三,要干净卫生,假如是没有人住过的新房则是最好。

  中介小心翼翼地问她:“好的,姐,那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陆是之最讨厌就是陌生人无来由地叫自己姐,她皱了皱眉:“租金没有硬性标准,能满足我的三个条件的话,租金高点低点不是大问题,最好尽快。”

  “好的,姐,我马上帮你留意房子。”

  陆是之终究还是没忍住,“张先生,我姓陆,你叫我陆女士就好了。”

  “好。”中介又赔笑,“陆女士是老师吧?听您说话,很有条理,也很有老师范儿哦。”

  又来了,她第二个讨厌的事情是别人总爱胡乱猜测她的职业,且大多数时候人们都猜测她是老师,要么猜她是语文老师要么是政治老师,她不失礼貌地假笑了一下:“是。”

  “好,那陆老师,我们尽快帮您联系,下午给您信息好吗?”

  陆是之点头:“好,还有,2点半以后再给我电话,我中午要午休,不会接电话。”

  中介小伙子点头:“好的,陆老师。”

  陆是之走出中介公司,转身回到写字楼的大堂,往电梯间走去。意外地在电梯口碰上了好久不见的黄之蒙,黄之蒙先打招呼:“陆大状,好久不见,你又漂亮了。”

  陆是之附和他的无聊吹捧:“黄大状,好久不见,你又富了。”不过这是实话,她看着他,“全律所都知道你北非那个案子律师费到手了。”黄之蒙跟了两三年的非诉讼案件,上个月到手300多万,不算差。

  “多谢大家关照而已。”黄之蒙对她笑笑,“下午一起喝咖啡?”

  “下午我约了客户。”

  黄之蒙摊手:“你看,总是这样的,美女永远都是拒人千里之外。”

  电梯叮一声打开,几个人走了出来,陆是之和黄之蒙一起往旁边让了让。

  等里面的人走光,陆是之先走进电梯,按着开门键等黄之蒙进来:“黄大状,走快两步,不然,电梯也会拒人千里之外。”

第00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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