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老高是吴家的司机, 四十八岁，已在吴家工作六年，在此之前, 他是某事业单位的车队司机, 为人老实正派，品性纯良。吴老爷子把他派来接送林燊上学放学，对此陆炎没有异议，他对老高还是颇为信任的。

　　旧年即将过去, 元旦又将来临。再过三个多月，便是林燊和陆炎结婚的日子。这天陆炎出差，一大早的，他再一次叮嘱老高直接把林燊送去学校。

　　陆炎在那部电影被撤档之后见过林乔楠, 这个他没有对林燊说起过。

　　林乔楠跑到创娱的停车场, 把他拦住，站在他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会选择林燊。陆炎没理会林乔楠，绕过他便要离开, 想不到林乔楠似在追根问底又似在喃喃自语般地说道：“因为他是个异数吗？”

　　“异数？”这两个字陆炎听得很清楚。那时候他不觉就停下了脚步，转回头看向林乔楠。

　　林乔楠对他有那意思，他一直知道。第一次在创娱见到他的时候，这个漂亮的男孩看向他的目光便专注且激动, 仿佛他是他生命里那颗最亮的星。可惜，那样的目光只是他高超演技的一个表现。林乔楠对他的感情要真的完全不带上一点杂质，他或许还能高看他一眼。

　　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多年, 陆炎见多了林乔楠这样的人。纯情和善良的伪装下, 是□□裸的对金钱与地位的渴望。

　　林乔楠的目标很明确，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林燊不知道，林乔楠曾无数次地跑到创娱和吴氏大厦想要跟他“偶遇”。而后来在宿舍里被他当众揍了一拳后, 林乔楠竟仿佛幡然悔悟，找上他说祝福他和林燊，言里言外都是想进创娱。被他拒绝后，看似备受打击，但转眼就一鼓作气，很快签约了创娱的竞争对手，拿下了本该属于杜梦泽的角色。

　　为了达到目标，其脸皮之厚，世上几乎无人可敌。那么辛苦付出之后，目标却轰然倒塌，林乔楠会做出什么。

　　地下停车场里。林乔楠并没有回答陆炎“你说的异数是什么意思？”，而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陆炎，目光里任何温度都没有，很快的，他便垂下眼睑，转身离开。

　　陆炎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下方一路蔓上来，如带刺的荆棘勒住他的脖子，叫他一时无法呼吸。他确定林乔楠会找林燊麻烦。

　　偏偏林燊这家伙太不把林乔楠当一回事了。

　　“上学路上他要是想下车买东西，你别听他的。放学后也一样，直接把他送回来。”在机场，陆炎先给老高打电话。

　　两点一线，林乔楠就算雇人也逮不到林燊。就怕林燊这家伙天天闷在家里和学校受不了想出去玩。

　　给老高打完电话后，陆炎又拨了林燊的号码：“我明天就回去，你老老实实坐老高的车上学放学。呆在家里也不要出去，我跟保安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让你出小区大门的。”

　　“艹，陆炎你有病吧！”林燊拉开窗帘，早上七点，下着小雪的冬日一点热度都没有，“一个月了，你那么怕林乔楠对我下手，干嘛不干脆把他宰了算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接着是非常认真的声音：“我可以吗？我派人去做了他？”

　　“……”林燊，“你不会当真吧？喂，杀人犯法啊！”

　　那边叹了口气：“算了，再过一个月就放寒假了。你爷爷奶奶说会把他接到国外去。然后国外的电影学院我也给他找了一家，国影那边会把他作为交换生把他送出去，总之寒假过后，他别想回国了。”

　　“把人放逐国外是你吴家的传统吗？”

　　“这样不行？那我还是派人把他做了吧！”

　　“这样当然行！”林燊担心他要是不立马回应，陆炎兴许真就派人去宰掉林乔楠，感觉陆炎真像是做的出这种事的人。

　　“林乔楠那边我也一直派人盯着。”陆炎道。

　　林燊彻底无语。“林乔楠威胁你了？”他终于怀疑地问道。林乔楠会找他麻烦，确实可能性比较大，但陆炎的反应越来越令他觉得古怪，他觉得唯有这个才能说得通。陆炎绝对是被林乔楠威胁了。

　　电话那端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我要上飞机了，先挂了。你乖乖听话。”这接着，便是“嘟”的一声。

　　“异数”，陆炎不想把这两个字告诉给林燊。

　　林乔楠大概受了刺激，已经疯了，才把林燊称之为“异数”。

　　林燊从耳边拿下手机，盯着屏幕好一会儿，才收拾好东西出了门。司机老高早已把车子开在楼下，见他出来，为他开了后座门。

　　林燊坐进车后就拿出手机在六人小群里发信息：

　　【我家那位出差了，然而两点一线不能变，晚上只能家里打联排了。】

　　然后把手机塞裤兜里。他一抬头，竟见老高通过车内后视镜在看他。

　　“？”林燊莫名其妙。

　　老高是个话不多的人，性格有些内向。他看到林燊发现他在看他，就在车内后视镜里尴尬地笑了一笑，嘴角的纹路跟着抖了一抖，他低头拿起一袋早餐，转身递给林燊。

　　逢陆炎出差，林燊的早餐就在车里解决。实在是他太懒，想睡懒觉。平时陆炎在家，会给他弄好早餐，叫他早起。但陆炎不在，那就一切从简，直接叫老高从吴家带过来了。

　　蛋糕是吴家厨师做的。林燊非常喜欢。牛奶也是新鲜煮好装在保温杯里，营养又安全。

　　林燊拧开保温杯盖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然而就在他准备打开蛋糕包装纸的时候，他的头渐渐昏沉无比，眼皮也直往下盖，那感觉，就像八百年没睡过觉，突然睡意骤来一样。

　　林燊脑子里警钟猛地一响，他抬起头向前看去，果然，只见那一向老实巴交的老高，怯生生地自驾驶座旁扭过头来，一见到他昏昏欲睡的模样，便大松了口气，连遍布皱纹的额头都好像舒展开来。

　　老高的嘴一张一翕。看在林燊的眼里就好像是一帧停顿一分钟的慢动作动画。“对不起。”他似乎在说这个。

　　“对不起你妹啊！”林燊陷入沉睡前想扑过去揍他，不过人没力气完全没有这个能力，他连手指都没法动一下。林燊手中的保温杯“扑通”一声砸在座椅下，牛奶像白色的溪流泼洒得到处都是。

　　营养安全？笑话吧！

　　以后再也不喝除陆炎外，别人给的非完好包装的液态饮品了！这是林燊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砰！”林燊左脸被重重揍了一拳，好像骨头都移了位。疼痛令他醒了过来。他心说林乔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老高被林乔楠收买了，毋庸置疑。否则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老高会在牛奶里下药迷晕他。

　　如果上天把时光回溯到他喝牛奶之前，他一定要跟老高说：“林乔楠给你多少钱？我双倍给你！”

　　林燊吃力地睁开双眼。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本应在国外的吴子裕，而不是林乔楠！

　　林燊大吃一惊。他动了一下。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

　　“呯！”脸上又挨了一拳。

　　不用照镜子，林燊都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肿得有多厉害。

　　“醒了？”吴子裕眯着眼睛，龇牙咧嘴，恶狠狠地说道，“怎么不说话？你这张嘴不是挺能说的吗？”

　　吴子裕揪着林燊的衣领，俯着身子，居高临下地怒视林燊。

　　林燊却没有看他，偏着脑袋，视线绕开他的身子，向他后面望去，果然，林乔楠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朝这边看来。

　　他们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偌大的车间只有一台破烂的叉车停在角落，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到处是铁屑。

　　林乔楠背门而站。巨大的铁门远远关着，阳光从铁门上方那一排只余铁栏没了玻璃的窗户里投射进来，照亮了里边的一切。

　　对上林燊的视线，林乔楠挑了一下眉毛，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林燊开口了，大概是喝了迷药的后遗症，他的脸部肌肉还有些僵硬，且因被揍，嘴角极为疼痛，说起话来咬字便有点模糊。但即便如此，他的话也无需说第二遍：“林乔楠，你想把我怎么样？”

　　回答他的不是林乔楠，而且吴子裕，他冷笑道：“想把你怎么样？当然是弄死你了！你这个冒牌货！要不是勾搭上了吴飞宣，你早就死在老子手上了！”

　　吴子裕怨气极大。林燊不想刺激他，只道：“杀人偿命，我认为你不会这么傻。”

　　吴子裕一拳又砸上了林燊的脑袋。林燊被砸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嗡直响。

　　“老子被你害得这么惨！”吴子裕狰狞着，面目可憎，“你还想从这里活着出去？你以为吴飞宣还能救的了你？”

　　林燊一动不动，没再说话。他知道吴子裕只是在逞口舌之快。吴子裕在国外无非就是没钱花，他这番偷偷回国，大概就是想绑了他从陆炎那里要钱。若说真要杀了他，吴子裕一没胆，二没必要。

　　果然，吴子裕咬牙切齿说完这些话后，就直起身子，抛下他，走向林乔楠：“乔楠，你给吴飞宣打电话没？叫他赶快把钱给我们打过来。”

　　却是林乔楠好看的桃花眼看着吴子裕，眼中全是讽刺的笑。“给吴飞宣打电话？让他来抓我们吗？你别忘了他是什么专业的，一个电话打过去，他马上就能追踪到我们的位置。”

　　“诶？”吴子裕愣住了。他站在林乔楠身边，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的林燊，一副脑子转不过弯的模样。“可是……”好半晌，他有点不明所以地说道，“你叫我回国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把他绑了我们就能要到钱。”

　　“然后呢？”林乔楠嗤笑一声接口道，“我和你亡命天涯吗？你当然无所谓，你是吴老太爷的长孙，林燊只是被绑架，又没受到伤害，你拿了钱挥霍完回吴家，顶多又被送到国外，继续那种被限制花销的生活，再不济孤岛上关禁闭一年半载，解禁后又是一条好汉。而我呢？被吴飞宣抓到后，我肯定得进监狱，待到出狱后，吴飞宣还会继续报复我，我生不如死，只能一辈子挣扎在社会底层，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日子。”

　　吴子裕听傻了。“这、这……”好一会儿，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不早说……”

　　高考才拿两位数的吴子裕分析不到这么复杂的结果。

　　“早说的话你会回国帮我吗？你会绑架高司机的老来子，威胁他叫他把林燊弄到这里来吗？”林乔楠斜了吴子裕一眼。

　　吴子裕整个人仿若被雷劈了。蠢笨如他也知道自己被林乔楠骗了，被林乔楠利用了。

　　“你、你……”他身子有些摇晃，好像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林乔楠叹了口气，问他道：“你不是喜欢我吗？”

　　“是……”吴子裕弱弱地回道。

　　“那么为我做点事又能怎么样？”

　　“可、可是。”吴子裕想反驳，却一脸慌乱，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林燊被绑在椅子上，一边骂吴子裕是个白痴，一边试图挣脱开麻绳的束缚。

　　脚上的麻绳很紧，双脚动弹不得。手上的也一样，但手掌能动。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在那两人看不见的地方，不停地动着。虽然知道是无用功，但他心急如焚，也不得不去这样做。

　　一直站着不动的林乔楠终于向前一步，朝林燊走来。

　　吴子裕好像感受到了危机，他也朝前一步，拦住了林乔楠。“乔楠你要干什么？”他的声音隐隐发抖。

　　林乔楠故作惊讶：“弄死他呀！这不是你刚才说的？”

　　吴子裕身子一震，双目瞠圆，显然无法相信林乔楠的话，他急吼了起来：“那些都是我随口说说的！我怎么可能要弄死他？！杀人偿命啊！就算法院不判我死刑，吴飞宣……我、我三叔他也会杀了我！乔、乔楠，我们不能这么干。我三叔他有多可怕你不知道……我们、我们就要了钱逃吧！”他还在想着和林乔楠浪迹天涯。

　　却是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吴子裕低下头来，只见他的腹部上插了一把匕首。林乔楠的手正抓在匕首柄上。林乔楠并不看他，而是把视线投向林燊，仿佛一刀刺进吴子裕的腹部只是随手做出的特别随意的事。

　　目睹这些的林燊呼吸陡然窒住，眼珠瞪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冷气如蛇，从脚上缠住他，迅速地攀爬上他的身子。

　　“你……”同样无法置信的还有吴子裕。

　　林乔楠“刷”一声抽出匕首。吴子裕的腹部便多出了一个窟窿，鲜血如泉汩汩流出。吴子裕双手捂住伤口，怔怔地盯住林乔楠，连连后退两步。他的十指尽数染红，如浸泡进鲜艳的颜料里，在灰白的光线下闪着惨淡的可怕的光。

　　“扑通！”吴子裕仰面轰然倒地。

　　林燊双唇颤抖，浑身冰冷如入冰窟。“林乔楠……”林燊重重地喘了口气，“你他妈的你疯了！”他终于咬着牙怒吼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搞不定，还需要一章，下一章正文可以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