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在秦上才死了将要十几年后的现在, 他的办公室仍旧干干净净，就像是时常有人来帮他打扫一样。不仅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所有的文件都摆放得很整齐。

　　林夏阳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但他没有细想, 他也没这个功夫。

　　这样的沉寂反而给了他一种别样的压迫感, 让林夏阳觉得时间越发紧迫。

　　没有、没有，林夏阳越找越焦急。

　　也不知道他在翻找的途中, 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被放在一本异文文献下的遥控器被触碰到了按钮。正对着门的光幕缓缓展开, 镶在天顶上的放映仪经过一个卡顿的暂停后，流畅的开始播放了起来。

　　林夏阳赶紧把拿在手上的文件夹放下，赶紧去找关闭放映仪的遥控器。正当他手忙脚路的找到遥控器的时候, 光幕已经打开了。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瘦削的男人, 大致年龄应该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这个年纪对于一个稍微有一些成绩的学者来说，的的确确算得上年轻了。他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能称得上有几分英俊，和秦安歌看起来有些相似，只是他的眉眼有些阴翳, 看起来有几分野心勃勃。

　　第一视角是这个男人正在打开摄影机, 他举着摄像机，随意的坐在被堆满乱七八糟文件的办公桌上。他勉强勾着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在自我介绍道：“我叫秦上才。”

　　听到这句话，林夏阳也就不怎么急着关掉光幕了，从摄影的背景看来，当时的秦上才已经在这间办公室里待着了。那时的办公室内，还没有现在中央的这个水池。

　　像秦上才这么聪明的人, 或许早就有预感知道自己的下场，说不定就是他故意留下来的东西。

　　如果能知道水恶灵的弱点，林夏阳甚至都不需要去寻找救援了。

　　“我仔细的思考了一下，决定记录一下这场我有生以来、最重要的实验的全过程。”秦上才稍微介绍了一下他研究的内容：“在W218海域出现了一种很特殊的大规模变异海水，除了被变异过后的鱼类，没有生物能在这种海水中存活。这是我目前研究的主题，因为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秦上才比划了一下：“这种海水看起来很沉重，但事实上，我们经过比较，发现其实它的密度极小，就仿佛是高凝合的气体，仅仅只是保持了一种液体的状态。这也就是为什么没有船只能在这种海水上航行的原因之一……当然，我发现的有趣事件不是这件。”

　　画面动了动，转变到了办公室的几个鱼缸上，林夏阳差异的看了看回头，他发现这么十几年过去，这里的格局几乎没有变过，就连这几个鱼缸的标识也是一模一样。

　　“我一开始以为它们是因为变异才会这样。”秦上才指着鱼缸一条怪鱼说道：“因为我最开始丢进去的只是普通的鱼类，几乎是瞬间，它就变成了这样诡异的生物。”

　　“后来，我丢进去了一只猫，然后是一只狗……”

　　“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拥有生命。”秦上才用一种病态的声音说：“或者说，它们拥有渺小的灵魂。”

　　“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如何判别生物灵魂的大小，因为不一样的个体产生的变异鱼个数和质量都有细微的差别。”

　　“如果是同一个生命体养出来的变异鱼，它们能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下共生。但如果在它们的领地中，放入一些不属于同一生命体的变异鱼，它们就会开始自相残杀。”

　　“等杀灭了敌人后，它们甚至会开始吞食自己。”

　　“当它们猎杀到足够它们进入新一蜕变的境界后……”

　　画面在晃动，秦上才还故作玄虚的捂住了摄像头，从晃动的幅度来看，他似乎是在行走。

　　秦上才走到一个地方后，停住了脚步，然后他拿着摄像头对准了巨大的壁缸，用一种惊喜而自豪的声音说：“这是我们最新的杰作。”

　　盘在壁缸中的是一条巨大无比的海鱼……可能也不该用海鱼来形容它，它更像是古代神话中的巨龙，浑身都是粼粼的巨大鳞片，它闭着眼睛浮在水面，像是在睡觉。林夏阳见过它，这就是他们进入研究所时见到的01标本。

　　秦上才的动静似乎是惊醒了它，01在壁缸中打了转，海水瞬间如同潮汐般哗哗地翻涌起来，几乎要掀翻打破这块禁锢着它的玻璃。秦上才一笑，赞叹道：“很迷人的力量。”

　　“就像是传说中的神明，我一直是见到了它，才意识到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强大存在的可能。”

　　“当然，我不是单纯的因为它。它并不强大，而是因为它存在的可能。”提到这，秦上才似乎很兴奋：“它们的价值是无限的，仅仅依靠吞噬同类就能拥有无限的可能！相比之下，人类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秦上才说：“虽然它并不是我们的第一个成果，但我将它命名为01。”

　　“剩下的一些实验品，有些是章鱼形态的，还有一些只是鳌鱼形态的半成品……不过共同点是它们的智力都不高，甚至是没有思维能力，这一点与异灵有些相似。”秦上才自言自语道：“说不准这是灵魂转化的弊端。”

　　“但还有一种可能，因为这些只是我用实验动物投入后产生的成果。”秦上才说：“我目前为止投入过最聪明的生物，应该是猴子，平均一只能产生八只变异鱼。当然，这种生物产生的变异鱼也更加聪明，实验室中好几只半成品的基础动物都是猴子。”

　　一直在滔滔不绝的讲述他实验成果的秦上才突然的陷入了沉默，一直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如梦初醒般的说：“……如果是人类，大概能有十只了吧。”

　　“说不定，造出的……也会更加强大。”

　　“倘若还拥有人类的记忆和智力，这就是现代的神明。”秦上才若有所思的讲道。

　　视频结束了，几秒后光幕关闭。

　　他最后的几句话都很奇怪，让观看视频的林夏阳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林夏阳仔细的琢磨了一下秦上才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惧。难道说，秦上才最后丧心病狂的使用了活人进行了这类研究，这才是导致他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林夏阳的视线迟疑的转到了那个水池上。

　　他记得视频中的细节，最开始秦上才的办公室还没有这个水池，说明这是他实验进行到后期，才建造出来的东西。

　　这就有些奇怪了，因为这条通道本身使用玻璃建造的基地，在这样的环境下，加铸一个水池，虽然不是很难，但是很麻烦。

　　尤其是这个研究所很大，在没有出意外以前，秦上才完全可以单独开辟出一间新的水池房。

　　除非，这对他很重要。

　　林夏阳绕着这个水池走了一圈，他虽然焦心急着想要赶回去找救援，但在这种时候、在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的好奇心还是不免占据了上风。

　　回溯球的使用极其迅速，只要做好心理落差的准备，几乎是瞬间的事情，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最重要的是，如果能成功知道秦上才变成水恶灵的原因，或许就能从根源解决研究所的问题，他立刻就可以返回去找秦安歌。

　　而且他还想确认一件事，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林夏阳就再也没机会确认了。

　　他拉开外套的拉链，伸手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摸了摸，林夏阳抓出了一个回溯球。

　　这是进入研究所前，秦安歌帮他要来的，队伍里几乎是一人一个。捏碎后，能让使用者的精神回溯到这个地方怨气最浓郁的时刻，用来探查导致水恶灵之所以成为水恶灵的原因。

　　林夏阳原以为自己用不到的，但他觉得秦上才异变的地点极有可能就是这里。

　　这样想着，林夏阳捏碎了手中的回溯球。

　　一个眨眼的功夫，林夏阳就觉得自己的意识下坠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这是回溯球的功效，它会自动寻找怨气最重的人附身，并且以第一视角回溯死者生前的记忆。

　　还是这间办公室，中央的水池在咕噜咕噜的循环水。林夏阳动不了，但他能感受秦上才似乎是在办公室里踱步。

　　他在等人，甚至是有些焦急。

　　秦上才的实验陷入了瓶颈，换个角度，就是秦上才陷入了自己设置的死胡同里，这让他无法再开扩出新的思路去研究。他只好用一个笨办法，他已经想了很久了。

　　正当秦上才走了第五个来回后，办公室的门悄悄的动了。秦上才回头，林夏阳也得以看到来人的模样。

　　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深红色的碎花连衣裙，手上拿着一个卡其色的手提包。脚上的红色高跟鞋走在地板上，声音非常的明显。脸蛋温润而漂亮，体态匀称而美丽。

　　在她腰间的腰带上，还别了一个小的工具包，似乎是放着几把小刀。

　　是林夏阳很熟悉的人，如果林夏阳现在有实体，肯定已经瞳孔收缩，害怕得直发抖了。

　　秦上才带着几分抱怨的说：“你怎么才来？”

　　金熙玉笑着说：“托管班的老师生病了，我把安歌也带来了，他在楼下看鱼呢。”

　　乍一听到秦安歌的名字，林夏阳不由的用意念眨了眨眼。

　　秦上才皱了皱眉：“你把孩子带过来干什么？研究所太危险了。”

　　金熙玉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根皮筋绑住海藻般美丽的长发，她做这个动作，有种温柔的美感。

　　她没理会丈夫对于她把孩子也带来的抱怨，只是柔声的问：“真的要今天吗？我觉得太急了，安歌还在等我们吃晚饭……他说今天晚上想吃烤鳗鱼和炸鸡翅，我在来的路上买好了菜。”

　　她走过去，绕到后面，似乎是去换实验衣了。

　　林夏阳听见秦上才似乎嘟囔了一句：“如果成功，还在乎这个？”

　　有门帘浮动的声音，金熙玉似乎已经换好了衣服，秦上才背对着金熙玉，林夏阳也无法看到她的神情。

　　处于兴奋状态下的秦上才没空管这些，他朝着正中央的水池越走越近。

　　他说到：“我把海水稀释了百倍，终于发现它在这个浓度下的转化会有一个极小的时间差，而且这水池才到我的小腿部分。”

　　“真的不要紧吗？”金熙玉问道。

　　秦上才不耐烦的说：“我做了这么多次推演，我自己心里最清楚。它是一部分一部分进行转化的，失去双腿的代价，我还能试得起。”

　　“难道你觉得我会就此残疾，现在就嫌弃上了？！”秦上才逼问道。

　　金熙玉连忙安慰因为自卑而愈发自傲自大的丈夫：“怎么会，我支持你进行这项研究，又怎么会在乎这个。”

　　秦上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他的步骤已经进展到了脱了脚上的人字拖，赤着脚走到水池边。

　　他自然也是有些紧张的，林夏阳能清晰的感受到秦上才微微颤抖的双脚。

　　听到这几句，林夏阳心中有个不妙的猜想，他原先是怀疑秦上才偷偷做人体实验，但从目前的情况下来看，难道说——

　　秦上才是打算用自己做实验？

　　正当林夏阳还在猜测，秦上才说了第二句话，他对金熙玉说的：“如果，我中途出现了不妙、你立刻，我如果叫你的名字，你必须立刻把我从水池里拉出来。”

　　金熙玉没应，但秦上才当她已经听明白了。

　　他已经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对于他的精神而言。

　　秦上才坐在水池的边上，他的脚偏白，脚背上有淡青色的血管。

　　林夏阳作为一个旁观者，当然是无法体会当时秦上才的感受的，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回忆中的金熙玉没有给林夏阳那种危险而神秘的感觉，并不像是祂。

　　难道是他猜错了？林夏阳想。

　　还没有到最重要的关头，林夏阳沉下心，继续观看这场以秦上才为第一视角的回忆。

　　秦上才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把自己的脚一点点的浸入到了水池中。

　　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这只是被稀释过百倍的海水。但，慢慢地、慢慢地，秦上才觉得自己开始一点点的变热，就像是他接触到的并不是冰凉的海水，而是像是一个绵软的沼泽。

　　秦上才的意识模糊了一瞬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腿部已经没了。四只裸|露着尾骨的鱼正在撕咬他同样裸|露在外的粉色肉膜。

　　他看着自己的下半身正在被一点点被海水肢解。秦上才几乎是整个人都陷入了到了水池中，幽灵海的海水很轻，没有漂浮感，只有不断下坠的恐惧。

　　这是肯定的事情，他已经没了自己水面以下部位的知觉。

　　秦上才在不知不觉中漂浮到了水池的中央，以他的手臂长度，他根本无法触及到水池的边上。自救几乎不可能。

　　他惊恐大吼道：“金熙玉，熙玉！熙玉！熙玉！”

　　秦上才叫了半天，金熙玉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死亡的恐惧迫使他用上了极限的求生欲，秦上才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回头，金熙玉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温柔的妻子根本没换实验衣，她还穿着那条红色的长裙。

　　金熙玉张着嘴，口水正不断的从她的嘴角流下，可她就像是没有感觉那样，仍旧张着嘴。

　　金熙玉张着嘴，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你现在闻起来，更好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但是，不要把结论下得太早。

　　_(:з」∠)_

　　啾咪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