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月光从牢狱墙上的小孔照射进来, 薄薄地洒在石床上,蟋蟀躲在墙角的柴草堆里低鸣,秋夜清凉。

  陆逊从袖笼中摸出一串钥匙, 为景玥打开手脚上的枷锁, 尔后借着月色去看景玥手上的咬痕, 轻声问:“疼么?”

  “一点小伤,无妨。”景玥重新将陆逊搂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偏头轻吻陆逊的薄唇,“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想着死了便死了——”

  “瞎说什么呢?”陆逊抬手摁在景玥唇上,蹙眉嗔怪, 他抬眸, 用目光细细描摹爱人深刻清晰的眉眼轮廓, 总觉着怎么也看不够。

  他这次能顺利回来, 契机是景玥昨夜的那场“未央门兵变”。

  休屠耶爽约, 景玥被抓了个正着, 人证物证皆在,谋反的罪名便坐实了, 一时间,景玥的处境危险到了极点,系统觉察后, 自然而然地将他重新送了回来。

  饶是如此, 陆逊还是狠狠地捏了把汗, 因为这个契机的不确定性还是很强。

  最核心的是景玥对原主的态度,囚禁或者打残都可直接避免景玥“临阵倒戈”的计划被破坏;其次是景玥能否纵容原主去给皇帝报信,这直接决定了夤夜起势的性质是兵变还是反水;最后是景玥在得知楚皇陈兵埋伏在未央门,是否会取消夤夜起势的打算。

  凡此种种, 景玥都有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的选择,陆逊在赌,拿景玥对自己的爱来赌。

  最终他赌赢了。

  景玥对自己的感情,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是被景玥“追”回来的,就像那些在佛前苦苦祈求的信徒一样,甘愿用此生的一切来换回至死不渝的爱人。

  “景承珏。”陆逊抬手捧住景玥的脸颊,眸中柔情万千,他凑上前,轻轻吻了吻那人的薄唇,一字一句道:“以后我都不会走了,咱们永远都在一起......我心悦你。”

  酸楚和甜蜜搅合着在四肢百骸间漫延,景玥心潮澎湃,颤抖着将陆逊揉进怀中。

  他曾想过爱人对自己表露心迹的模样,应如戏文诗词中的那般——

  明月蒹葭,关关雎鸠,采葛落梅,桃之夭夭......将缠绵悱恻的缱绻思绪写在纸卷,尔后低吟浅唱。

  可真的等到了这一天,他突然发现,便是没有那些诗句作陪衬,仅短短的一句“我心悦你”,便足以教他丢盔弃甲,与陆逊纠缠一生,不死不休。

  “嗯,我明白。”景玥偏头去寻陆逊的唇,狠狠吻住,贪婪攫取。

  两人在逼仄的囚牢好一番温存,待月上中天时,陆逊才喘着气去推景玥的肩膀,“好啦好啦,咱们该走了。”他坐起身,将凌乱的衣衫重新整理好,尔后去拉景玥的手。

  三道石门次第打开,陆逊和景玥一前一后走出。

  门口站着两名侍卫,看见两人出来,他们嘴唇一动,像没瞧见似的,扭头移开了目光,其中一个还特地抬手揉眼睛,颇为夸张地说了句“我甚么都没看见”。

  陆逊弯眉轻轻一笑,突然想逗一逗这两个少年侍卫,遂回头对景玥道:“你如今是要被凌迟处死的叛王,决不能让人瞧见你逃了出来,不如咱们杀了那两个侍卫?”

  这话一出,守在门口的两位少年登时绷紧了身体,他们眨眨眼,不确定地朝陆逊那边看。

  景玥宠溺一笑,他点点头,“你想怎样便怎样。”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折身往回走,径直奔向守门的侍卫。

  夜空被霜华般的月色擦得洁净通透,如墨玉一般,几颗星嵌在上头,闪着幽光。

  蓦地,一道十分短促的尖叫声响起,惊起树上的寒鸦,扑簌簌飞远,景玥和陆逊站在石门台阶下,身后是被扒光了衣裳、瑟瑟发抖的两名守卫。

  陆逊整理着衣袖,蹙眉道:“这两人多久没沐洗了?一股汗臭味。”

  景玥正将褪下的衣裳扔在守卫脚边,营造出越狱逃走的迹象,闻言,他揽了陆逊的腰,埋首在他颈窝轻嗅,“你的身子好闻。”

  “滚蛋。”陆逊笑着踹他,“大.淫.魔,嘴里没一句正经。”

  两人笑闹着走出大理寺,却和景峻打了个照面。

  阶前月色如积水空明,景峻不知站了多久,身上衣袍被夜风吹起,飒飒作响。

  陆逊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景玥。

  景玥面色很淡,眸子黑漆漆,薄唇抿着,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

  长时期的耳鬓厮磨让陆逊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准确把握景玥的情绪波动,比如现在,他感受得到景玥的失望和寒心。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在秋风中相顾无言。

  景玥将目光收回,伸手与陆逊十指相扣,淡声道:“走罢。”说完,他左足点地,一个纵身跃起,带着陆逊轻飘飘地落在了屋檐上。

  “皇......”景峻伸出手,想要去拉景玥的衣衫,然而这只是徒劳,一句话刚起了头,那句“对不起”还未说出口,景玥便消失在了暗夜中。

  ·

  咸亨十八年九月二十日,叛王景玥被人从牢狱中救走,圣上龙颜大怒,登时下了重犯通缉令。

  楚朝众城知府如临大敌,嘱咐守城侍卫定要严加勘验入城人的身份帖,万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身份可疑的人。

  休屠耶北上返回戎狄部族,每日都要被两支纵队的楚朝士卒勘验官文,致使他带来的那一千骑兵扣留的扣留,关押的关押,等到了州冲阳道,已剩下不到二十名。

  这夜,他们在燕山脚下歇息,努尔术带着侍卫搭起灶火,煮热了马奶酒,又烤了一只肥羊腿。

  熟悉的香味勾起众人的思乡之情,满打满算,他们已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到草原的部族,这会儿都已是归心似箭,坐在篝火旁,默默无语地撕咬着羊肉。

  “父王,咱们带来的那些骑兵怎么办?”努尔术仰头灌了口酒问。

  “安王叛逃,如今楚朝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哪里还会顾得上咱们被扣留的骑兵?待翻过这座山回到了戎狄王庭,本王便立刻整顿军队,挥师南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休屠耶说道,他用刀割了块羊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冷笑几声道:“那夜按兵不动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呵呵,楚朝也不过如此,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努尔术一听要打仗,登时来了精神,他攥着拳头“砰砰”地砸了砸胸膛,豪气云天地说道:“此次出征孩儿要打头阵!上次在辽东没有屠城,孩儿的狼刀都要生锈了。”

  见自己儿子如此威勇,休屠耶也甚是欣慰,他“哈哈”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我戎狄人的子孙就该如此!此次出征,本王便封你为平南大将军!率五万铁骑,踏平辽东八州!”

  “孩儿领命!”努尔术连忙跪倒,其余跟随的侍卫也相继行了叩拜大礼。

  一行人正热血沸腾地谋划着灭楚大计,忽听身侧的密林中传来一道声音,“可汗这灭楚的计划里,若是少了本王,那就没意思了。”

  此话一出,休屠耶脸色瞬变,他猛地站起,将挂在腰间的弯刀抽出,厉声呵道:“什、什么人!”他敛声屏气,瞪大双眼紧盯着传出声音的那片林子。

  月色浅淡,密林中影影绰绰,仿佛藏着无数头野兽,山谷的风刮过,树叶飒飒作响,休屠耶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两个人缓缓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果然是景玥。

  休屠耶倒吸了一口气,他眨眨眼,往后退了一步,“王、王爷?”

  景玥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休屠耶,故作不解地问道:“可汗怕什么?本王是叛逃的死囚,又不是鬼魂,可汗何故如此慌张?”

  “没、没有怕......”休屠耶咽了口唾沫,脸色惨白如纸。

  说不怕是假的,虽然说他那夜按兵不动目的是为了试探安王,但最终却导致安王被抓,依着景玥那嗜血暴虐的性子,出来后定要寻仇。

  休屠耶汗如雨下,双腿发软,一个没撑住,跌坐在了地上,他讪笑道:“哈哈哈......王爷和我都是旧交了,我有什么怕的?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逃出来——”

  话还没说完,景玥一个幌身便欺至近前,揪住了休屠耶的衣领。

  休屠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的鸭子,瞪大的眼睛中倒映着无尽恐惧,他张了张口,喉咙里溜出一丝气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吓得失了声。

  坐在一旁的戎狄侍卫不知道景玥的武功有多高,纷纷拔刀将他围住,想要以少胜多。

  正是剑拔弩张的要紧关头,蓦地,一道凄厉的破音响起,“都退下!”这声音甚是刺耳,惊得一林归鸟扑簌簌飞起。

  陆逊正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看热闹,冷不防被这声音一吵,耳内顿时嗡鸣不断,他偏了偏头,甚是不悦。

  “都退下,都给我退下。”努尔术趴在地上,抱着头,身体抖得和筛糠一般。

  他见过景玥杀人,知道这个人出手有多快,下手有多狠,所以在看到自己的手下不知死活地往上冲,一颗心都蹿上了嗓子眼儿。

  努尔术爬到景玥腿边,朝他不住磕头,“王爷,王爷饶命,我给你磕头,你别杀我,也别杀我父王......我们将功补过,我们辅佐王爷登基,我们给王爷当牛做马......”他说的磕磕绊绊,哆嗦了半天才说完一句话。

  站在一旁的陆逊被逗笑,他指了指努尔术,朝景玥朗声道:“嗳,看你把小孩儿吓得,还快给放了人家的爹爹。”

  这话一出,景玥眼底带了笑,他缓缓松开揪着休屠耶衣领的手,拂了拂衣袖,点头道:“好说,这不是放了么。”

  休屠耶死里逃生,整个人还有些懵,他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回了神,他手脚并用地爬到陆逊腿边,一连叩了几个响头,“谢公子不杀之恩。”

  陆逊垂眸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边扯了抹笑,亲自将休屠耶扶起来,“可汗不必行此大礼,如今我与安王都是被楚朝追杀的逆贼,一路奔逃,累累如丧家犬,今日前来,是想让您收留我们。”

  这一番话说的甚是诚恳,眼底的笑也很浓。

  休屠耶哪里还敢拒绝,当下连忙点头,平日里的小心谨慎、疑神疑鬼早就被吓的丢到了一边,他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害的王爷入狱,此时再不收留王爷,就是不仁不义。”

  说罢,他觉着没有信服力,又补充道:“我本就打算回王庭后挥师南下,正愁没有一个发兵攻楚的理由,如今收留了王爷,出征灭楚便是替王爷讨回公道。王爷登基天经地义,我等必将......”

  “行了,说这么多废话,本王听着心烦。”

  景玥摆摆手打断,他在篝火旁坐下,伸手问努尔术要了碗马奶酒,尔后递给陆逊,“喏,尝尝。”

  陆逊摇头,“太腥了,不喝,我喝点清水便好。”

  闻言,休屠耶会意,他连忙命令手下去山中打来溪水,亲自用手捧着递给陆逊,又将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肉割给他,“公子请慢用。”

  “有劳费心。”陆逊略一颔首,算作答谢。

  他在景玥身边坐下,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怀里,一面撕着羊肉吃,一面偏头看景玥喝马奶酒。

  景玥突起的喉结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马奶酒洒出来一些,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慢慢淌进衣领下。

  陆逊心头一动,这些日子因为忙着赶路而刻意压制的情.欲,便如燎原的火一般,从肚腹烧起,直烧的骨头都发痒。

  他抿了抿唇,仍小口吃着羊肉,待不动声色地咀嚼完最后一块,蓦地,他眼眸一凛,突然抽出了腰间的清风剑,径直刺向坐在对面的休屠耶!

  所有人都呆愣住,就连跳动的篝火也凝固了。

  暗夜中,剑光一闪而过,搅碎了月色,下一瞬,鲜血如薄雾一般,喷散向空中,似乎要将挂在半空的一钩残月也染红。

  休屠耶的脑袋骨碌碌滚远,他的手上还攥着半块羊肉,接着,整副身体轰然倒地。

  陆逊眼睛都不带眨的,他纵身跃起,转动手腕,沾血的清风剑便在手掌快速旋转,剑影翩飞,陆逊身形如同鬼魅,在篝火旁幌动,所到之处皆是一阵惨叫。

  终于,他止了步子,右手反掌一握,抓住旋转的清风剑,往身后轻轻一送,剑刃便从努尔术的前额贯入、后脑刺出,剑尖有血珠缓缓滴落,在月色下如同一颗红豆。

  “......”努尔术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瞪大的双眼里倒映着陆逊白色的身影。

  陆逊抽剑归鞘,在月色下长身玉立。

  “哎呦,狼崽子怎地生这么大的气?”景玥仍八风不动地坐着,手上的碗端的很稳,一滴都没洒。

  “我干甚要生气?”陆逊弯眉浅笑,有些惋惜道:“本来是想等到明日翻过燕山再杀的……当他们看到故乡欢呼雀跃时,一剑刺入......啧啧啧,那时候他们的表情将会很迷人。”

  “积点德罢。”景玥失笑,有些无奈,他道:“气的都想出那么狠的招了,还说不气?”

  “谁教他放你的鸽子,害你在石床上睡了一宿。”陆逊冷哼一声,他摊开手,耸了耸肩,说的甚是漫不经心。

  景玥挑眉,他简直爱惨了陆逊的这个表情,清纯的外表下掩盖着嗜血的冷漠,就像罂粟,危险却诱人。

  他朝陆逊招了招手,“狼崽子快到我怀里来,教景王爷好好疼一疼。”

  陆逊乖顺地答应了一声,他笑的眉眼弯弯,一边朝景玥走,一边抬手挑开了腰封——

  沾血的外衫滑落在地,抽掉的束发玉带随后也翩然飘落。

  陆逊散着墨发,缓缓地跪坐到了景玥怀中,他抬手搭上景玥的宽厚的肩膀,歪头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何着急要杀了休屠耶他们么?”

  “为何?”景玥搂上陆逊的细腰,垂眸问。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见咱们做.爱。”陆逊凑上去在景玥突起的喉结上轻轻落下一吻,他道:“景王爷今晚好诱人,比起等到明日才折磨休屠耶,我更等不及想将王爷吃、干、抹、净。”

  “啧,”景玥闷笑,他猛地将陆逊压倒在草丛里,俯身舔了舔他微张的薄唇,沙哑着嗓子道:“这话是你说的,待会儿不许求饶喊停——”

  话还未说完,后颈便被陆逊搂住,“少废话。”陆逊瞪了景玥一眼,微微仰起上半身,急促地将薄唇贴了上去。

  二人叹息声在微凉的夜色中荡漾开,久别重逢后,心与心之间的紧密贴合,终于将他们空缺的那段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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