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锦州十年
从京城出发，一路西行，梅望晴一行人来到锦州的雒安郡时已是年底。
这里四周有群山相隔，那湿冷的寒流被阻在外，雒安郡地处中央盆地之内，倒不见冬日的寒冷，反而多出几分温润的暖意。
梅望晴眼见这下淮县山川奇秀，风景不俗，加上水土丰美，百姓安居乐业，她决定在此定居下来。
九芳打听了一番，得知这下淮县以南，有处宅院要出售，院子乃是本地大族张氏的祖宅，这张氏先人曾有封侯拜相，也有生钱有道的，张氏田产甚多，只是经过这几代传下来后，后人们渐渐平庸，或是无才守业，还有那染上了吃喝嫖赌恶习的，传到今时这位张氏嫡女的手中已败尽了家业，欠了赌坊近千两银，她无奈之下只得售出祖宅。
要说，本地人，寻常百姓有处小院落身，安分过日子即可。豪富点的，自家院落自是不俗，谁还会买她人祖宅，费钱还费事。
池燕飞见张家祖宅虽旧，却也装饰清雅，关键是地方足够大，庭院加上前后有近十亩。她瞧中了院子前正对着山下的一片大湖，澄澈清静，背后又靠着天然的竹林，清清爽爽，便是左右的两处邻宅也是工整又轩敞。
“售价几何？”
张氏嫡女咬了咬牙：“3500两。”
空气一瞬的静滞。要说3500两要价不高，可也不低了。
梅望晴扬眸，这可算是个跳楼价！按十亩算，每亩350两，一亩约是 666平方米，一两银折合人民币有1000元，放在现代也就525元每平方。池燕飞已经掏出荷包，梅望晴眸光轻闪，她印象里燕飞手头并不阔措！她看了眼九芳，后者直接掏出了银票：
“燕飞，怎么可以用你的钱？”池燕飞忙抬手制住九芳，淡声道：“我有的是钱！以后我养你！”
这么霸道的宣声！
梅望晴脸上一红，她老实地不动了。
池燕飞觉得既是她出资置产，这宅子必然归她姓。于是那张家祖宅重新翻修，装饰了一番，成了池宅。
为了这宅子的问题，侍文九芳私下里找到梅望晴。
九芳恨铁不成钢，道：“主子呐！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了，可你也不能屈人之下啊！”
侍文很直接：“太君若是知道了，怕是会从南境杀过来！”
梅望晴安静地坐在圈椅上，心下想她确实是在池燕飞之下，池燕飞今时强势看来要主外了，那么她主内也不无不可。
“我与燕飞不分彼此，况且父亲他这会儿，怕是没时间赶过来。”
九芳满脸的疑问。
梅望晴补了句：“他忙着教养孙女！”
京中女皇与梁王的风流艳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再之后，便是梁王携美而隐，消息很快传到了南境，诸军尽知此事。安平太君已然不指望梅望晴绵延子嗣了，便动了收养的心思。他于万千孤儿中千挑万选，找到了一个5岁的小女娃，收在南境梅府里，请了文武之师，用心教养着。
这一日，春光明媚。
梅望晴与池燕飞吃过了早点，决定上街逛逛，来到了当地镇上的一家茶楼。
大堂里已是坐满，她们寻了张靠窗的空桌，九芳喊了小二上茶。
却听邻桌有人嚷嚷：“科举制，闻所未闻！咱们这位熙晴女皇可真够敢想的！也难怪三公以辞官相胁……”
“唉！此制于世家不利，皇上推行此制，是与整个世族作对！”
“非也！世家藏书占天下八成，若行科举制，世家女们的才学，不下天下寒士！”
梅望晴心下一颤，姬嬛终是按她所书行动了……
茶楼里秀士们大论天下之事，最后的结论是新制永远不会成功。
梅望晴闭目：永远不会成功？
池燕飞敛眸，清冷的声音缓缓而起：“推行新制！她缺的是威慑！”
梅望晴凝声：“若是四海归服了，朝党上还有谁敢威胁皇上？”
池燕飞皱眉：“你不许回京帮她！”
梅望晴一把握住她的手：“自决定了离京，自然不会轻易回去！”
回到池宅后，梅望晴终是心下难安，新制之事，全因她起，她更想看到新制的成功。
……
熙晴二年的夏天，池嘉言夫妇来锦州看望池燕飞，还带来了一个小娃。
梅望晴看着挺着大肚的池嘉言，叹道：“你的心也真是大！”
周琼道：“我劝了小言多次，他想念燕飞，又太过担心燕飞，闹着要来锦州，我只得随他了。”
池嘉言的那个小娃是个女娃，才一岁，被教养侍人抱在怀里。他肚子里这个已经有六个月了，夫
妇俩在池宅住了几个月，九月份的一天早上，池嘉言发动了，半个时辰后，生下了一个男婴。
男婴满月那天，池嘉言满脸认真道：
“这个孩子与姐姐有缘，便过继到姐姐膝下。”
池燕飞默了半晌，她缓缓点头。
梅望晴道：“取个名吧”
池燕飞侧目看着她，道：“就叫慕梅。”
周琼幽幽一叹：“梅花，傲雪凌霜，卓而不群。”
梅望晴脸上一烫，心中暖意滚滚：“池慕梅”
……
熙晴五年，池慕梅越长越大，三岁已能看出来，他与池燕飞有四分相似。
安平太君收.养孩子已经三年了，那孩子叫梅丽华。梅丽华每年都会来锦州住上半年，安平太君说是要培养她与梅望晴的母女关系。
梅丽华八岁了，她生得张鹅蛋形脸，纤纤直眉，长长凤眼，竟与梅望晴有几分相似。
据说安平太君在挑人时，专捡长得像的选。
梅望晴挺喜欢梅丽华这孩子，小小年轻就表现出沉稳，可靠。她这次来池宅，还带来了南境诸军给梅望晴的信，信里交待了南境的情况，民生，什么都好，只是兵卒们除了练兵，平时下田，或是巡防，竟都闲得没事，她们只是觉得没仗打憋闷。
薛琴的诉苦，其中一桩是十二竟然断袖了，与南境一位世家女郎走到一起了，全然不顾旁人侧目！然后十一娶了许攸，还是薛琴与安平太君主持的婚事，许攸当年的嫁妆，安平太君全部原封未动，并另增了丰厚的嫁妆，许攸出嫁的那天，玉通城满城轰动，城中诸将皆是羡慕十一娶得如此貌美，还这般有财的新郎。
另外，是赵霏的来信，她交待了南境的情况，自然是太平的，周边诸侯国，小族小寨不敢冒犯，这两年兵卒们竟有懈怠之感，她十分怀念以前打仗时的热血时光，并让梅望晴有空往南境转转。
梅望晴想：京中新制推行受阻，姬嬛她需要威望，最好的方法是令周边四海归服。梅望晴于书房手书了两封信，交给了侍文，由她送往南境，递交给薛琴与赵霏。
薛琴常年与西楚僵持，西楚大军主力现纠结在大梁西北，西楚东南虽占地利，却免不了防守薄弱的事实，南境有大军，有利器，有震天炮，关键是有薛琴以及十二将这般英武卓绝的将军，她们渴望开疆辟壤，建立功勋，梅望晴于信中分析了两国情势，建议她急速进攻，给楚军个措手不及。
至于赵霏之信，这杀鸡敬猴，还得捡有仇的百越进攻，主要是百越现政斗严重，军心涣散，此时主动攻击，是为好时机。至于南境一虎——南越国，早前由梅望晴牵头已与大梁签订了十年的和平条约，两国互不相犯，南越此时不敢主动撕毁条约。
当然薛赵两将收到信后，又急书于京请战，自然她们聪明的隐瞒了梅望晴的下落。姬嬛于朝堂文政上窝了一肚子的火，这武将们听话能干解她忧，自然答应了。
九月，赵霏攻破百越七城，薛琴与楚国东南的仗打了大半年，到了年底，成功的占下楚国一州。
熙晴六年：慕慕开始习字，池燕飞待他完全世家公子培养的那一套。梅望晴却不是这么想，她带在身边，有时是放养的状态，有时分明是当女娃在带。
看山看水，上山打猎，下湖摸鱼……
池燕飞看着骑在梅望晴肩上的慕慕，摇头道：“长大了，这般野蛮的性子，怕是不易嫁人了！”
梅望晴十分干脆：“我家慕慕，天下一等一的好，嫁什么人，到时再招赘就是！”
池燕飞一把抱下慕慕：“慕慕大了，不许再骑在你娘肩上。”一旁的侍人听她吩咐，抱着慕慕来到庭院前骑木马。
池燕飞见堂内没了旁人，她瞟了眼梅望晴那截修长白皙的脖颈，眼神一暗：
“慕慕大了，不能再让你们睡在一起了！”
“她才四岁，我五岁前都是与父母一起睡的！”
“我小时侯只有教养侍人看顾……慕慕该单独睡一间房，由教养侍人照料！”池燕飞走近几步，
双手一伸将梅望晴揽入怀里：
“你说，我们有多久没有欢.好了？”
梅望晴眼睛一花，她确实没记这个日子。
池燕飞吻上她的脖颈：“我想你了……”
梅望晴垂眸，细声道：“这这，还是白天，堂门大开着……”
池燕飞将她托进了内室，直接摁倒在雕花榻上：“你待慕慕好得过分！”
梅望晴迎上她的红唇，口里含糊不清道：“唔……怎么连慕慕的醋也吃！”
“以后不许亲慕慕！”
池燕飞心下火涌，伸手一拂，她听到梅望晴口出娇咛。
“燕飞，你怎么这么霸道！”
“你只能亲我！”
……
再之后，慕慕哭闹着要和梅望晴睡，被池燕飞强势拨回了。
“慕慕睡相不好，晚上总是吵到了娘亲，累她睡不好！”
“慕慕要乖，要听话！”
慕慕可以和梅望晴嬉闹，可不敢跟池燕飞过分亲昵，他年经虽小却很敬爱这位母亲。
“母亲，慕慕会听话的。”
到了晚间，不习惯离开人的慕慕，最后挣开了教养侍人，趿着鞋钻入梅丽华的房间：
“华姐姐，娘亲不要我了！”
梅丽华拥被坐起，她朝慕慕身旁的教养侍人挥挥手：“你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她瞟了眼慕
慕，然后掀开被子。
慕慕脸上一喜爬上了床，梅丽华给他盖好被子，伸手擦去那不断滚出的泪珠：“娘亲没有不要慕
慕，只是慕慕大了，不能再和娘亲一起睡了！”
“不要，我不要！”
“慕慕不习惯，以后和姐姐一起睡！”
“好！”
“慕慕以后要慢慢习惯自己一人睡哦，姐姐一年只有半年时间在这里。”
“华姐姐，慕慕会听话的！”
这一年的一月十二日，熙晴女帝于朝党上再次提起科举制，三公辞官，帝允。
梅望晴也不禁喜悦起来，她抱着慕慕带着他走街串巷，慕慕指着糖葫芦：“娘，娘，我要……”
“慕慕不行哦！会酸坏了牙！等你牙齿掉光了，你看丽华肯定不愿陪你玩了！”
慕慕哇哇大哭：“我不要坏牙！华姐姐不要不理我！”
梅丽华很有眼色地掏钱买了个面人，递到慕慕面前：“慕慕不哭哦！”
慕慕看到新鲜的事物，转移了注意力，很快就不哭了。
……
时光在走，熙晴八年：四月二十日，帝于文华阁共择士一百零六名，帝外放文士任于各郡各县，天下文人哗然，寒士倾心而发愤读书。
池宅里的两个小娃也长大了。
“华姐姐……华姐姐……等等我……”
“华姐姐背我！”
梅望晴指着两个离去的小人儿，口里恨恨道：“这个小没良心的，有了姐姐忘了娘！”
“她俩都是你的孩子 ”池燕飞揽上她的腰，扬眸一笑：“我瞧着，丽华很是宠爱慕慕”
“丽华是个好孩子，做姐姐也有担当！”
“不，她是将慕慕当成了她的责任！”
“你是说……”
“没错！丽华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稳重，性宽和，又是青梅竹马，我很放心！”
梅望晴皱眉：“她俩不是姐弟吗？”
池燕飞浑不在意：“没有血缘关系，又不同姓！”
“慕慕还不到七岁，再看看吧！”
……
锦州的冬日不是很冷，熙晴十一年的冬天梅望晴却觉得异外地冷，仿佛一动，骨头就要碎掉！她呆坐书房里，手上捏着一张信纸：
“熙晴十一年：十一月十九日，帝疾不可愈，崩于承安殿。庙号：世宗。谥号：梁光帝。”
她双耳嗡嗡，什么也听不清，心口钝钝地发痛，姬嬛，这个与她纠缠了前半生的女人，终是不在了。
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清了。姬嬛，你……
冬去春来，转眼已是新元元年，二月天。
梅望晴正坐长廊下赏着墨兰。
慕慕大步跑来，小脸通红：“娘，娘，我有喜欢的人了？”
池燕飞闻声，缓步而来：“带母亲去瞧瞧如何？”
“母亲，我只知她是这县里的人！她家在哪儿也不知？”
池燕飞淡笑，问：“姓甚名何？长得怎样？”
慕慕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道：“她姓谢，长得可漂亮了！”
移情别恋了？丽华乍办？小孩子，童言无忌！
梅望晴见一旁的梅丽华寒着脸不说话，她叹了口气：
“有丽华漂亮吗？你不是一直最喜欢丽华的吗？”
“不一样！华姐姐虽好看，我也看了多年，那位姐姐，我瞧着喜欢，并且越看越喜欢！”
慕慕还不满十岁！！！梅望晴深深皱眉，早恋可不太好！
“比起娘亲如何？”
“比娘亲还好看呢！跟母亲比，才差不多！”
梅望晴不服气道：
“这下淮县里，燕飞是第一美人，娘亲我排第二，丽华是第三，怎么可能还有人能超越了我去！！！”
这个答案很快揭晓了。
院前突然一声“轰隆”巨响。
大地“咚咚”一阵震动。
梅望晴惟恐是地震，她扯着娘几个直往院子前的开阔地带跑。
跑到院子前，梅望晴才发现是左边的石墙倒了，空气里还有一股刺鼻的琉璜味！
池燕飞目色幽寒，紧紧盯着那已然倒地的石墙。
梅丽华冷着小脸：“民间禁止私人买卖震天炮！这是犯法的！”
“小丫头倒是懂法！不过法，于我无效！”
一声淡淡地声音响起，含着几分悠扬，如是山谷清风。
梅望晴抬眸，见灰尘随风飞去，那坍塌的石墙前立着几人，当先那人头戴束发紫金冠，齐眉勒着凤翔九天金抹额。发如墨，肤如玉。远山眉，琉璃目。神色凛然，宛如神女。
梅望晴心中震动！
慕慕一声兴奋的大喊：“谢姐姐！”
池燕飞脸色阴沉，这人哪里是姓谢，分明是已然驾崩的熙晴女皇——姬嬛。
她倒是执著，已然十年了，现在抛下了皇位，追到了锦州。
此刻，竟然还勾走了她宝贵儿子的心。
却听她儿子慕慕阔步上前，直接开口：“谢姐姐，你可有家眷？”
姬嬛眼睛落在梅望晴脸上，她淡淡地摇头：“没有了。”
慕慕眼睛乍亮：“谢姐姐，我喜欢你，我可以做你的家眷吗？”
姬嬛见梅望晴已是呆若木鸡，她眸中含着淡笑，轻轻道：
“这可不行哦！我可比你娘还大！”
慕慕一脸正经，他张唇道：
“真爱是不分性别，不分种族，不分年龄的！我不在意！”
这孩子果然是她的教出来的，一样的天不怕，地不怕！
“我有心上人了。”姬嬛摇头，声音如风：“她在我心里住了多年！”
慕慕脸色顿时一暗，他咬了咬唇：“既然姐姐已有心上人，慕慕就不强求了！”说罢，便提着两条小腿，朝后院跑去，一旁的梅丽华，轻轻一叹，提步跟上。
姬嬛秀眉一扬，抬步上前：“望晴，十年未见，你倒是成熟了几分！”
梅望晴见她一张脸如玉如雪，竟是旧时模样，回道：“你却是一点都没变！”
姬嬛朱唇微弯：“雪颜膏驻颜效果不错！”
池燕飞眯着眼，大怒：“你一来便毁了我家院子，还勾走我儿子的心！”
姬嬛倒是一脸冤枉的表情：
“我本想只炸个月亮门，过来跟你们串串门，谁知这震天炮威力这么大！至于勾搭你儿子，全属
无心！我可没那么的禽兽！！！”
池燕飞握紧了拳，她凝声冷语：“你来这里想拆散我的家么？”
“非也，只是友好地做个邻居！”姬嬛神色惆怅，她声音清渺如烟：
“我若要拆散你的家，你还能在此平静地生活十年吗？”
池燕飞拧眉，终是默声。
姬嬛来此，也确实如她所说，只做个好邻居，池燕飞从开始的提防，渐渐地放松，平静。
这一日，池燕飞见池慕梅在庭院前荡秋千：“你娘呢？”
池慕梅回道：“被谢姐姐喊去下棋了！”
“我说了，别叫她姐姐！”
“可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比母亲还小上几岁呢？”
“你叫她，叫她先生吧！”池燕飞脸色阴沉，口里又狠狠地补了句：“她都三十好几了，比你母亲还大！”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大结局太过匆忙，这一章是对大结局的补充。
番外篇，明后两天再奉上。感谢在2020-08-25 19:55:58~2020-08-26 19:4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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