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奉先殿，质问

　　天阶凉露凝霜色，玉庭淡风舞芙蓉。

　　梅望晴凤眸轻渺，这石子小径最前面领行的是太后，他的左右是几个随侍。至于姬嬛，刻意放缓了脚步，渐渐与她并肩而行。

　　“太后，要带咱们去哪儿？”

　　梅望晴观这里是皇宫深处，花明景幽，清僻少人，是她往前从未涉足过的。

　　“别怕，有我在！”

　　姬嬛一双黑瞳耀着滟滟清光，她的声音虽细弱，梅望晴却听得很清晰：

　　“是奉先殿。”

　　梅望晴皱眉，奉先殿奉祀着大梁历任皇帝的神龛、牌位、玺印，以及帝王的画像，祭祀先祖，庄重肃穆，可以说是姬氏皇族在宫中设立的“家庙”，外臣与后侍轻易不得入内。太后若要训斥她，也不该喊她来此。

　　梅望晴随行在后，一路七弯八拐，终于来到了奉先殿。

　　奉先殿内，烛香缭绕，灯火通明。

　　姬嬛从侍官手中接过香烛，她在历任皇帝的神龛前点亮了烛灯，又烧了香。

　　梅望晴虽知晓这个国家的历史，比如：大梁传世至今不过九十四年，共历五位皇帝。开国女帝梁.太.祖，刚勇宽仁，严法律明，任吏廉能，在位23年，励精图治，开创了“天和之治”，一位英明的圣君，令人钦佩的同时，不禁也会好奇她模样如何？梅望晴想既然都已经进来了，总要瞄一瞄这些帝王的画像才值，她莲步轻移，来到帝王画像前，只见这位开国女帝，她年约三十四五，肤色古铜，墨发高束，一张国字脸，生得剑眉虎目，气概英武，虽然这位姐姐的气质十分不俗，但与清俊、美丽相去甚远！听说开国女帝是草莽出身，母亲还是个土匪，能有这模样其实也不错了！

　　梅望晴接着往后瞟，这第二位是承襄帝，生得可比她娘漂亮多了，肤色白皙，鹅蛋形脸，长眉凤眼，温婉清逸。承襄帝的风评不错，她继太.祖之风，吏治通明，不兴土木，重视农生，国库丰盈，百姓十分爱戴她。

　　这第三位是献元帝，画像上的她约摸二十六七岁，眉目精致，玉雪凝光，倒是难得的大美人！不过这位嘛，名声不太好，是个有名的败家皇帝：献元帝性疏阔豪奢，嬉纵声娱色，在位21年，兴建大小别宫近百座，往复江南游赏17次，若无承襄帝数十年的兢兢积累，又遇上好年景，风调雨顺，不然这大梁早就被献元帝败空了……

　　梅望晴眨了眨眼，再看向了第四张画像，这位是昭文帝，这模样跟她娘献元帝比，也是不俗了，长眉凤目，琼鼻樱口。梅望晴轻叹一声，这昭文帝品性谦和，是个好皇帝，她接下了献元帝败空的国库，还有朝堂上一大堆的烂摊子；她知人善用，大力整饬财政，带头节俭开支，听说她遇上年节时，一顿也不超过五个菜！由于太过于勤政爱民……最后活活地把自己给累死了！死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

　　昭文帝之后，是嘉平女帝，即现在的太上皇。

　　梅望晴微微挑眉：这画像上的嘉平女帝很是年轻，与她印象里的月眉星目，丽色无双别无二致，只是神色里多出了几分肆意洒脱，整个人更增添了几分魅力！梅望晴暗想：这一位，除了年轻时的那二桩冤假错案之外，倒也乏善可阵，大梁外有诸国虎视，但内有勇猛擅战的武将，僵持多年，疆域未失……她虽政迹平平，倒也无功无过！

　　梅望晴凤目转眸，这些画像上的女帝，模样一个比一个好，可见姬氏选有天下美色充入后宫，几十年下来，这基因改良功不可没。她正兀自出神，忽然听到一声厉语，朝声源看去，太后立在大殿正中央，他面前是一排排长长的神龛，还有历任皇帝的牌位，他的脸森寒如冰：

　　“嬛儿，跪下！”

　　只见姬嬛几步上前，她来到梁.太.祖的牌位前，噗通一声跪下。

　　太后凤目半敛，他的声音又冷又静：

　　“嬛儿，你是一国之君，当以身为范，奉公守法，以江山社稷为重！”

　　姬嬛猛然抬头，淡淡开口：

　　“朕何曾违法？”

　　太后眼睛瞟向了梅望晴，见她立在左侧墙壁的画像前，一付恬然平静模样，心下不免气火：

　　“你登位以来，未立后君，与宠臣厮混，与秀士争风，岂不让朝堂百官，天下百姓看了笑话？”

　　梅望晴感觉到太后那刀子般的目光，心下一个咯噔。

　　却听姬嬛回道：

　　“嬛初即圣位，于政事无伤，于国事无碍，自认：无愧于诸位列祖列宗……”

　　“你为此人，不入后宫，未诞子嗣，岂不让姬氏血脉断绝！”

　　“嬛，有姊妹值春秋之壮；姊妹之下，子嗣繁丰，国祚熙和，姬氏血脉绵延未断……”

　　太后气急，他颤着手指向姬嬛，呵斥：

　　“你，大不孝！！！”

　　姬嬛眸光微凉：“父后，嬛，自认事孝双亲，不敢稍有疏忽，又如何大不孝？”

　　“世人皆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姬嬛闭目，抛出一语：“那么，从姊妹们众多子嗣里挑上一女，过继膝下，便是孝了！”

　　太后目色.欲裂，他僵着唇，道：

　　“姬氏列祖列宗，诸位先帝，由母至女，皆是血脉直系！你怎可开此先列？”

　　姬嬛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她开口问道：

　　“父后可知，为何承襄帝与太.祖女帝一点都不像？”

　　“古来就有女肖父之说，承襄帝自然如此！”

　　“非也，只因承襄帝不是太.祖女帝之女”

　　姬嬛眼睛瞟向了梅望晴，见她一脸诧异的表情，淡淡一笑：

　　“太.祖女帝同我一般，不爱男人！她爱的是那位惊才绝艳的帝师——惜音”

　　“承襄帝本是一乱世孤儿，被帝师惜音收养……”

　　“《帝王有览》是姬氏皇族秘辛，由承襄帝亲笔，记录太.祖女帝还有承襄帝几十年来的帝王生涯……姬氏皇族之中，只有历任的女帝才有资格翻阅这本《帝王有览》”

　　“父后若不信，改天可以去问问母皇”

　　“你……”太后气而无言，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

　　“你逃避绵延子嗣之责，你与女子厮混，离经叛道，为天下人不齿！”

　　姬嬛悠然一声叹息：“全天下，只有父后你一人才在意子嗣之责！我身为帝王，有何人敢齿？”

　　“翅膀硬了，哀家管不了你了是吧？”

　　姬嬛目光坚定，她轻启朱唇：

　　“太.祖女帝有国师惜音；承襄帝有李杨姐妹为宠；献元帝有三千美人还不足、往复民间寻美色……便是母皇也不能免俗”

　　“而我，只为求一知心爱人，又有何不可？”

　　太后怔忪半晌，他忽然指着梅望晴，冷冷道：

　　“太.祖女帝至少与惜音帝师是两情相悦！你与她算怎么回事？她的心好像也不在你身上！嬛儿，可不要作贱自己！”

　　姬嬛凝眸，道：“嬛，何曾作贱自己？不过赴上了追爱之途……”

　　大殿内，声息停滞，落针可闻。

　　烛光随风摆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轻晃。

　　太后长袖扬起，他背手在后，缓步来到梅望晴面前：

　　“陛下无君无嗣，遭人侧目，全因你而起！陛下她，你怎么看？”

　　梅望晴眸光轻闪，回话：

　　“在朝：政通法明，文顺武归；在野：兴商利农，广推良策；在外：平倭荡寇，安夷定疆；陛下她才勇心壮，目威性柔，是一代圣明之主！”

　　太后轻哼一声：“梁王生得一巧嘴，倒是会邀宠！”

　　梅望晴沉眸：“太后，还请慎言！邀宠媚上之举，望晴从未有过！”

　　太后哦了声，笑着问：

　　“从未有过？方才春华殿上的玻璃镜、兽形、琉璃瓶又是何意？”

　　梅望晴目光微凝，过了半晌，她回道：

　　“那是臣子敬献给皇上的生辰之礼！也是在向满殿文武推广玻璃！为日后流通市场做个宣传！”

　　太后定定看了梅望晴一眼，口出警告：

　　“记住你说过的话！哀家虽不喜嬛儿与你纠缠，但更不愿她被旁人所伤！”

　　姬嬛看着太后甩袖离去，她缓缓起身，走到梅望晴身旁：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问你，在列祖列宗面前，你老实答话”

　　“什么问题？”

　　姬嬛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她：“你方才所说，那玻璃只是臣子敬献给皇上之礼，是真是假？”

　　梅望晴眼睫颤动，终是，沉默未语。

　　姬嬛大退一步，口里喃喃：

　　“果然如此，看来我还真是个笑话！”说罢，她已是抬步出了奉先殿，身子在夜色里越来越远，似要乘风而去。

　　梅望晴急步出了大殿，跟在她的身后。

　　“太.祖子嗣之事，是真的吗？”

　　姬嬛脚步停了下来：“真如何？假又如何？”

　　“真的话，这世间竟有如此情意，自然是十分感动！假的话，姬嬛胆子真肥，敢在列祖列宗牌位前扯谎！”

　　梅望晴见她脸色微僵，追问：“你快答话！”

　　“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姬嬛转过身看着她，认真道：“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你！”

　　梅望晴心下不忍，她咬了咬牙：“姬嬛，你该有自己的子嗣。”

　　姬嬛胸中一凉，她的双目顿时暗沉了下来，声音又轻又哑：

　　“曾经，你嫌弃我不是清白完璧，我在等，终于等到你与我一样，才与你更近了一步。我若有了子嗣，到那时，你怕是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我若有了子嗣，你就能安心地与池燕飞在一起了，是吧？”

　　“我偏不，望晴记住，这是你欠我的！”

　　梅望晴恨声一语：“你是个疯子！！！”

　　姬嬛冷冷道：“是你逼我发疯的！我若发疯的话，可以干尽我想干的事！”

　　梅望晴张大眼眸：“你，要做什么？”

　　“池燕飞若是消失了，该有多好！”

　　梅望晴胸中怒火翻涌：“我说过，不许你动她！”

　　“我也说过，不动她，你必须付出代价！”姬嬛目中惊痛，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这个代价，你是知道的！”

　　梅望晴瞪她：“找别人给你……泄……火！”

　　“我比较长情，不仅认床，还认人！”姬嬛见她脸上微臊，心中又酸又闷，口里却是讽语：

　　“你跟池燕飞于京中日日相对，于南境逍遥快活，这数大半年来，早已是身经百战，想来已练就了一身服侍人的高超本领……”

　　“那池燕飞离不开你，除了你的这张脸外，想来还有你这娇软的身子……”

　　梅望晴气愤，大骂：“你这个混蛋！”

　　姬嬛脸色阴沉：“你在她身下婉转承欢时，是不是也这么骂她？”

　　梅望晴恼怒，她不欲回应，直接转身，快步离去。

　　“站住！”

　　姬嬛见那身影决绝，不带有一丝留恋，她心下钝痛：“你再越一步，信不信，明天见到池燕飞的尸体？”

　　梅望晴步子一顿，已然停了下来。

　　姬嬛几步上前，双手合拢，抱住她的纤腰：“你一点都不听话，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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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城外。

　　池燕飞终于等到了梅望晴，只见她一张脸青青白白，一双眼红得如血，已缓缓朝她而来。

　　池燕飞快步上前，揽上她的腰：“望晴你可好？”

　　梅望晴抬头，呆呆看了她一眼：“我没事。”

　　两人上了马车，马妇催马前行。

　　池燕飞心下不安宁，她试探道：

　　“她可有……欺负你？”

　　梅望晴闻声一僵，她答道：“没有……”

　　池燕飞见她脸色不对：“你撒谎！你有哭过！”

　　梅望晴叹：“我，只是听不得难听的话，有些担心你……”

　　“你去了一个时辰，太后他做了什么？”

　　“太后，狠狠地训斥了姬，陛下……然后奚落了我……”

　　“望晴，她是不是拿我来威胁你？你别受她摆布！我池燕飞，不是怕事的人！”

　　“我岂会受她的摆布？燕飞，你别担心，我没事。你不要冲动，我不想你有事！”

　　池燕飞揽她入怀，鼻尖一股清幽之香，口里一声叹息：“你身上有碧云花的味道”接着她伸手一探……

　　梅望晴一阵颤粟，惊声：“燕飞……”

　　池燕飞收回手，微微放心：“还好，她没有侵占你！”

　　梅望晴半垂着眼：“燕飞，不信我？”

　　池燕飞吻上她的脸颊，安抚道：“你是我的女孩，你的神情很不对劲，我自然要查清原因……”

　　梅望晴闭上眼，心内满是闷痛，复杂……

　　姬嬛，你这个混蛋！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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