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智商为2的老倒霉蛋

　　大雪几乎盖住两人的身体，吕驻将南一搂在怀里，抗着风雪往前走。

　　“前面二十米有个山洞，我们先进去躲会。”

　　南教授身子骨弱，他怕受不住寒气。

　　南一半个头缩在围脖里，随着吕驻走到了一处洞口，洞子里是一条深邃的隧道。

　　两人走进洞子，虽然里面仍旧潮湿寒冷，但能遮风挡雪，对两人来讲足矣。

　　吕驻放下南一，随手捡了几根木块：“我想办法生点火。”

　　南一靠着墙壁坐下，静静看着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轮游戏里，他和吕驻一同被关进小黑屋相互照应的情景。

　　然而吕驻刚起身，身体却僵了下，手心的木块哐哐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南一起身问。

　　吕驻狠狠撑着头，额角青筋暴起：“我......滚，识相就给老子滚远点，反悔在先的人是你。”

　　南一抚上他的肩膀，严肃问：“什么反悔？”

　　吕驻拉住南一的手，眸子里血红漫起，嘴边勾起诡异的笑容：“南一，你还想往哪逃？”

　　彻骨的寒意由手心蔓延全身，南一瞳孔一缩，刚想抽回手——

　　吕驻却一把推开他，眸子逐渐恢复深黑，忍着大脑爆裂般的剧痛，强作冷静，冷声道：“尽头就是通往现实的红门，你走吧，南一，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了。”

　　南一大脑嗡嗡作响，的确如吕驻所说，他的手心还留有红色二维码，他只要沿着洞子都到头，一切都解脱了！

　　南一握了握拳，淡定回视吕驻：“你说谎。”

　　吕驻紧拧着眉，额头青筋暴起，声音仍然冷漠如冰：“你在游戏世界已经陪我这么久，我已经看腻了。趁我还有理智，你走吧。”

　　南一抿唇沉思着。

　　吕驻见他发呆，而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急得双手握拳，仿佛暴怒的狮子：“我让你滚，你听到没？”

　　南一定定地看着吕驻数秒，然后抬脚。

　　一步一步，朝吕驻走过去。

　　吕驻咬着牙关，微微退开一步，生怕伤到南一分毫：“你听不懂话？还过来，你是不是找死？”

　　南一心里一阵揪疼，原来每一次发病，吕驻都以“拯救世界”之名，背着他忍受撕心般的剧痛。

　　南一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踩在尖刀上，浑身痛得无法呼吸。

　　南一走到吕驻跟前，不由分说地踮脚，拥上吕驻健硕的身体，仿佛给狮子顺毛般温声问。

　　“吕驻，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吕驻僵了片刻。

　　南一抚着吕驻僵硬的背脊，轻轻道：“如果我曾救过你，我不会让你再坠入黑暗。”

　　似乎被击中了软肋，吕驻身体一颤，意识霎时间抽离了身体，收敛了戾气，沉睡过去。

　　南一心也跟着狠狠抽了下，将吕驻枕在腿边，深吸口气，摸向了吕驻的衣兜——

　　里面放着他的U盘。

　　回忆翻涌而上。

　　_

　　十年前，“冰雪世纪”爆款游戏横空出世。

　　冰天雪地里，一排麋鹿拖着雪橇奔跑而过，圣诞树上的铃铛，仿佛格林兰岛的点点星光，熠熠闪亮。

　　这是十年前的爆款游戏“冰雪世纪”的新手村。

　　这是一款沉浸式虚拟现实游戏，只要戴上AI头盔，人们的大脑就会被AI控制，产生出游戏画面，就跟穿梭进游戏世界一样，体验真实的游戏，并且不会死亡。

　　在当年，这无疑是一款颠覆性的游戏技术创新。

　　此时正下着雪，新手村上空传来系统的通知。

　　“《冰雪世纪》一年一度的AI搭档挑选活动正式启动！玩家们请前往商铺挑选角色，都是拥有自我意识的AI，选定角色后，您可以按照喜好自行捏脸，设置属性面板，甚至养成，让他成为你最厉害的战力！”

　　玩家们蜂拥而上，纷纷朝着当前游戏最厉害的角色奔去，战神，雪姬，神皇......

　　神级的角色都慵懒地坐在棚子里啃瓜子，被玩家们投金争抢。

　　相比热闹的摊位，商铺的最后一排却是寂寞如雪，无人问津。一团白色的身影由于被游戏方故意设置成为垫底角色，战力弱，生来就为衬托别人，玩家们纷纷弃之如敝履。系统将他流放至雪地里，甚至连遮雪的棚子都不给。

　　因为每年都无人认领，那团白影索性躺在角落，呼呼大睡起来——

　　反正明年，他就会因为人气低迷而被游戏系统删除。

　　为了招揽更多玩家，摊贩打开了神皇的笼子：“来来来，大家来看看咱们神皇的实力！”

　　人形的神皇“咻”的一声，朝雪地里的白色身影扔出飞刀，原本在沉睡的小雪人被飞刀扎破了脚趾，疼得跳了起来。

　　玩家们纷纷拍手叫好，神皇也被玩家高价抢走。

　　紧接着，“哔——”战神一阵炽烈光波射向小雪人，雪人被热得直发抖，四肢开始融化，慢慢变小了一圈。

　　......

　　细雪纷纷，小雪人孤苦伶仃地坐在角落，垂头查看隐隐作痛的小脚趾。

　　这时，头顶的飘雪忽然停了，紧接着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小雪人，你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吗？”

　　他愣愣睁开眼，眼前是一位裹着浅色围巾，小脸通红，浅眸极美的男孩。

　　男孩正撑着伞，微微弯腰，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男孩身后，是一片灿烂星空。

　　雪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说话，尽管他的脑子已经被算法训练过无数次。

　　男孩见雪人不敢说话，以为被他吓着了，柔声道歉：“我没有恶意的，你别害怕......”

　　雪人抖了抖圆圆的身子，坐直身子，比男孩高半个头，盯着男孩笑道：“我这么大个，你觉得我会害怕？”

　　圆圆的脸和身体却萌得毫无攻击性。

　　男孩似乎被他的可爱模样逗笑：“小雪人，你真可爱，要不要成为我的搭档？”

　　雪人又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树枝手指着自己：“我......我？你要选我吗？我在这战力倒数第一。”

　　男孩微微弯眼：“嗯，我不看战力。”

　　雪人睁大眼：“那你玩这游戏干嘛？玩家玩游戏不都冲着上分去的？”

　　男孩眼底闪过苦涩：“我能在这个世界待着就好。”

　　雪人用树枝手挠了挠头，似懂非懂道：“好吧......”

　　男孩充满希冀地看着他：“那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跟我一起战斗吗？”

　　声音清冽如同清晨滑过树枝的松露，雪人愣住了，从未跳动过的心也跟着树枝颤动了一瞬，良久后才伸出那只树枝手，笑道：“好啊！”

　　一只白嫩的小手和干枯的树枝手紧握在一起，霎时间一道金光从两人的身体里迸射而出，空气中出现了菜单界面。

　　“请为你的AI搭档起名，捏脸，设置面板数值。”

　　男孩盯着面板，喃喃道：“智——我喜欢读书，觉得智商挺重要的，98点，小雪人你觉得呢？”

　　小雪人点头：“好呀，我也想变聪明。”

　　男孩接着道：“力——没啥用，算了吧0点；幸运——2点。小雪人这样可以吗？”

　　小雪人期待：“恩恩，都听你的！”

　　点击完成后，男孩和小雪人深觉完美。

　　可下一秒，小雪人的四肢粗大了一圈，头小了一圈。

　　小雪人和男孩懵逼对视：“咦？”

　　这时，空中投放出了数值面板，和选项的全称，刚刚的面板由于选项字数过长而折叠了一部分。

　　“角色名：女主。”

　　“智——商没啥用，来点力量吧：98；

　　幸——运没啥用，来点智商吧：2；

　　力——量没啥用，来点幸运吧：0。”

　　男孩：“......”全点错了。

　　雪人看着自己的面板值默默抹泪：“完，以后要成个头脑简单的倒霉蛋了。”

　　两人确认搭档关系后，身边玩家神色异样。

　　“卧槽，小兄弟，这家伙又没用又贵，听说明年就要被游戏下架了，不如买个性价比高的雪姬来玩玩？”

　　“哈哈哈笑死我了，明天我就找这俩决斗，肯定能拿不少分！”

　　“给人留条活路啊！”

　　小男孩早已对嘲笑声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拉着小雪人往前走。

　　小雪人一瘸一拐地跟在男孩身后，愣愣看着小男孩的身影，眸子亮了亮。

　　后来很多年，雪人回想和男孩的初遇，也许是他圆圆笨笨的外表给了男孩无攻击性的亲和力，也许是从他孤单的影子里看到了自己。

　　两人一走就相伴走了三个多月，从游戏里的冰雪节相伴走到了冬末。

　　但游戏里的漫天大雪依旧没有消停的迹象。

　　这三个月，雪人对他的搭档渐渐有了了解。

　　他的搭档不爱说话，为人低调，还时不时坐在一处发呆，但游戏天赋极高，经常带着他一打五。

　　冰雪世纪分为boss战和玩家PK，但无论哪种模式都需要玩家和AI搭档共同战斗，默契和实力缺一不可。随着等级和游戏难度的提升，他作为AI角色的战斗力水平越发重要。

　　为了助搭档冲上榜单前列，雪人拼命练习战斗技能。而他的小男孩也从未嫌弃他的战力，一路陪着他打怪练习，从一个小雪人逐渐长大了一倍多——

　　短短三个月后，男孩只能够到雪人圆圆的肚子。

　　AI角色与寻常游戏角色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拥有自我意识，自我进化的能力极高。他作为雪中世界的雪人，虽然基础战力低，但由于其冰系技能与游戏世界的属性相同，成长潜力巨大，再加上他的搭档天赋异禀，他也会飞速成长；

　　第二个与普通角色不同的是，他会产生和人类相似的感情。

　　这日，雪人正在男孩游戏里的宅子后院练习雪球技能——今天解锁了全新的冰系技能，他迫不及待想给男孩看看战果。

　　据小男孩说他白天要上课，晚上回家要写作业，照顾家人，只能夜晚十点到十二点上线玩会。

　　他看了看系统的时间，距离小男孩约定的上线时间还有五分钟。

　　雪人收好周身的寒气，像只温顺的大白一般盘腿坐到宅子外面，目光熠熠地盯着房门——

　　小男孩上线的地点。

　　“叮！”

　　整点时间到。

　　原本应该被人推开的木门此时却紧闭着。

　　雪人挠挠头，今天小男孩迟到了？

　　这三个月男孩从未迟到或者失约过。

　　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雪地里，坐了快一个小时，心里不由得有些惊慌，小男孩会不会今天不来了？

　　雪人圆圆的眼睛盯着木门，树枝手不停在雪地上画圈圈，一圈一圈如同描摹着枯树的年轮。

　　夜色静谧，就在雪人眼睛半阖时，一阵熟悉的开门声响起。

　　雪人蓦然睁大眼——

　　小男孩站在门边，微微喘息，小脸毫无血色，细碎的发丝遮住了眼睛。

　　“对不起，今天......今天出了点事，我来晚了。”

　　小男孩垂着眸，声音沙哑地道歉。

　　雪人腾的起身，担忧问：“你怎么了？”

　　虽然平时小男孩也冷冷的，但绝不像今天这样......阴郁。

　　见男孩未吭声，雪人撑着树枝腿跑到男孩跟前，弯腰伸出手：“你没事吧？”

　　男孩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后退一步，脸色煞白。

　　雪人树枝手僵在半空，目光扫过男孩露在外头的小手腕，有一排密密麻麻的红印——就像被女人的指甲狠狠掐过。

　　雪人瞪大黑溜溜的眸子，握拳寒声问：“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男孩隔了片刻后冷静下来，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今天上线一会可能就要下了。”

　　说着，男孩走到屋檐下，双手环膝坐了下来，缩成小小的一团。

　　雪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跟着男孩来到屋檐下，盘腿坐在男孩身边。

　　落雪擦着屋檐旋转而下，男孩小脸搭在膝盖上，目光呆滞：“小雪人。”

　　雪人转头：“我在。”

　　男孩自言自语，眸子满是死气：“你说，如果人能一直呆在游戏世界，该有多好。没有痛苦，没有磨难，没有吃人的怪物。”

　　雪人疑惑地看着男孩：“现实难道和这里不一样吗？”

　　男孩木讷点头，垂眸道：“现实有四季，有奇奇怪怪的人，还有......家里的怪物......”

　　说着，小男孩不可自制地颤抖起来，大大的眼睛溢满惊恐。

　　第一次感受到男孩绝望的神情，雪人一时也跟着慌起来：“搭档你你你别怕！怪物在哪。我来当你的保镖，我去收拾他！！”

　　男孩仿佛陷入了某种魔怔，脑子里不断回放着白天学校和家里的场景：“他们......他们都觉得我是怪物，是异类，是疯子，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几个小时前连我的亲身母亲都想弄死我，小雪人你说，我该向谁求救......”

　　男孩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浑身缩得更紧。

　　雪人呼吸哽住，心脏揪紧，手足无措地安慰道：“搭档你别哭，你可以一直呆在这里，我在这陪着你......”

　　男孩肩膀抖得更厉害了，仿佛积压了几年无人诉说的恐惧一并爆发出来。

　　雪人皱着脸，急得快跳起来，他该怎么办才能帮到男孩？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张开双臂，倾身向前，第一次想把男孩拥在怀里，用白白胖胖的身体为他挡去风寒。

　　但他猛然想起，他浑身冰凉。

　　他的一个拥抱，比风雪还要寒上百倍。

　　看着男孩以自我保护的姿态紧紧蜷缩，宛如浑身是伤的小猫，雪人揪着一颗心，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深褐色的树枝丫慢慢爬上男孩紧握拳头的手，然后收拢枝丫，将小拳头牢牢包裹在手心。

　　这里是他全身最温暖的的地方。

　　他不知道男孩说的“现实”究竟长什么样，但脉搏相贴，他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小男孩在害怕。

　　——一如多年后他在小黑屋里重新握紧的那双手。

　　手背感觉到粗糙的枝干，小男孩僵了一瞬，从臂弯里抬起头，眼前的大白正睁着豆豆眼焦灼地看着他，尖尖的鼻头被风吹歪了都毫无知觉，树枝手笨拙地握着他的小手。

　　下一秒，大白雪人眼睛一弯，嘴角上扬，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搭档别害怕，不管现实发生什么，这里永远是你的避难所，你有雪，有星空。”

　　说着，大白摸了摸男孩的头：“还有我，你不是一个人哦！”

　　男孩眼角挂着泪珠，愣愣地看着眼前圆滚滚的萌宝雪人。

　　雪人憨厚可爱的脸上泛着点点温柔，天真的豆豆眼因为不懂尘世黑得纯净又治愈。

　　男孩心底仿佛被这抹温柔点亮，眼眶红红，一把扎进了雪人胖胖的肚皮上。

　　雪人退了半分：“啊别，你不怕冷吗！”

　　男孩隔着围脖蹭着雪人的圆肚皮，闭上眼：“不冷，比外面暖多了。”

　　雪人不解地思索片刻，随后树枝手缓缓交叠，将男孩紧紧护在怀里。

　　屋前依旧飘着雪，小男孩枕着柔软的肚皮，沉入梦境。

　　男孩第一次觉得，他被这个世界温柔相拥着。

　　雪人垂眸地看着男孩的睡眼，树枝手缓缓收紧。

　　在他最一无所有的时候，他遇见了最想保护的人。

　　从那后的几个月，雪人更加努力刷战力，因为战力越高，越能进化成人形态。那时候的他，一定能紧紧将男孩拥在怀里。

　　每天男孩不在的时候，雪人也会单独约战野怪，从刚开始连野外小怪都打不过，被揍个鼻青脸肿跑到角落哇哇大哭，到御冰自如，云淡风轻单刷游戏顶级副本，战力值随着积累和强大的精神力突飞猛进，再加上冰系技能天生与游戏契合，雪人已经能挤进AI角色的二梯队，距离最高的雪“神”阶职还缺少些战斗经验。

　　这日，雪人单独约战神级AI——战神，并将其击下战斗场后，玩家们全体沸腾了。

　　“卧槽，那个雪人不是全服战力倒数第一的吗？”

　　“不是公认的版本弃儿吗？？怎么进化这么快啊我日！”

　　“亏了亏了，妈的早知道买个雪人了，全服就这一只！”

　　雪人收回冰刃，在众玩家羡慕的目光中悠闲地走回家，等待男孩按照约定时间上线。

　　雪人相比几个月前又壮实了一圈。一路上他算了算自己的战力——大约还有两个月，他就能踏入“神”级阶级，也就是说，他能进化出人形态。

　　雪人脸带着笑意，一路蹦蹦跳跳回到宅子门口，推开家门。

　　不同以往，此时院子里正站着个清瘦的少年。这半年来，少年也长高了小半个头，但身形依然瘦得令人心疼。男孩似乎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背对着他，眉目专注地看着院子里披着白霜的树枝，风过抖落了一夜积雪。

　　今天，小男孩居然提前上线了！

　　雪人眼底一亮，轻手轻脚朝男孩走去。

　　男孩正看得出神，身后冷不丁出现一道戏谑的声音。

　　“雪景好看吗？”

　　男孩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呃，还行？”

　　圆圆的大雪人弯腰看着他，眯着笑脸问：“有我好看吗？”

　　男孩愣了下，淡淡道：“你不也是雪？同类有什么好比的。”

　　“哦？”大雪人不服气地叉腰，“同类里我也是最好看的那个。”

　　男孩似乎被雪人佯装气鼓鼓的模样逗笑，淡淡勾起嘴角，目光重新落在满院的积雪上。

　　现实世界已至酷暑，而游戏里依然纯白如初。

　　四季已乱，满目皆白。

　　那年，他在看雪。

　　而他在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吕驻看着自己的数值面板：武力98，智商2，幸运值0，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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