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充电中

　　寒冬腊月，灰黄的老式楼房覆着层厚厚的白雪。

　　楼里的202号房门前，站着个穿着旧毛衣的瘦弱男孩。男孩的小脸和耳朵被冻得通红，嘴角却挂着笑，垂头盯着手里崭新的试卷——

　　初一的月考，毫不意外，他又是第一。

　　和等待家长奖赏的普通小孩一样，他也期待着家人的夸奖。

　　小男孩从裤兜抽出钥匙，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深吸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推开门。

　　熟悉的酒味扑面而来，小男孩撑开笑容：“妈我回来——”

　　“砰！”

　　话未说完，一个尖锐的碎酒瓶撞向他身旁的墙壁，距离不到20厘米。

　　一道撕心裂肺的女声传来：“滚！！”

　　小男孩被吓一哆嗦，怔在原地不敢动，颤抖问：“妈咪......”

　　前方饭桌上，一位面容苍白、头发凌乱的漂亮女人正趴在桌上，身边围了一圈砸碎的酒瓶。

　　小男孩握着手里的卷子，试探问：“妈我我没让你失望，考了第一......”

　　女人闻言，缓缓从臂弯里抬起头，空洞的目光逐渐有了焦距。

　　小男孩眸子浮上一抹期待。

　　女人死死盯着男孩片刻，随即冷笑起来：“哈哈哈哈，孽种，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你这张脸和他长得多像吗？哈哈哈TM都是贱货！！！”

　　女人看着小男孩抖若筛糠的瘦小身体，漂亮的眼底闪过快意，踉踉跄跄起身，提着破碎的酒杯朝男孩走去。

　　男孩眼中的希冀被一点点被打碎，转化为满脸惊恐。他后退两步，一脚踩到地上的玻璃渣，尖锐的玻璃刺入脚心肉，男孩咬牙不敢喊出声，撒开腿跑进了卧室，反锁上门。

　　男孩靠在门边止不住地哆嗦，他妈妈的狂躁症又犯了。

　　几年来南母一直沉迷酗酒，每次喝醉后都会发狂到失去理智，把小男孩当作泄愤的工具。

　　男孩也从他妈妈的疯言疯语中时常听见爸爸的名字，也渐渐知道自己是个满身污点的私生子，爸爸为了名声把他娘俩抛下，给了一笔补贴费当作封口费。

　　他从小就没见过爸爸的样子，妈妈也是个疯子。

　　小男孩看着手里的试卷，清澈的眼睛满是委屈，他以为能用好的成绩，来换妈妈的笑容，但他想错了——

　　他妈妈压根就不在乎他是死是活，甚至还想跟他同归于尽。

　　门外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摔砸声和女人的嘶吼，小男孩被吓得捂住嘴，睁着大眼睛却不敢哭出声，以前他一哭，女人就会狠狠抽打他，仿佛有种凌虐的快感。

　　这么窄小压抑的屋子，他逃不出去，也不知道能逃去何处。小男孩绝望地抱住小小的身子，缩在床角颤抖——

　　仿佛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令他有安全感。

　　待到客厅平静下来，小男孩才一瘸一拐地推开门，从角落拿起扫帚，弯腰把地板上染着血迹的玻璃渣一点一点打扫干净。

　　天寒地冻，晚上十点，男孩躲在卧室写作业，又饿又冷。他轻手轻脚来到厨房，把前几日的剩饭重新放微波炉热了一圈。

　　男孩盯着碗里仅剩不多的肉块，吞了吞唾沫，然后把肉盛进了白碗里，而另一个碗全是白菜和冷饭。

　　男孩端着白碗，站在隔壁卧室门前，踌躇好久，敲响了门。

　　良久后，卧室门被女人打开，女人似乎酒醒了几分，但仍不耐地揉着头发：“大半夜你干什么？”

　　男孩递上饭碗，垂头轻声道：“妈，你吃点东西吧，我看冰箱食物你今天都没动过。”

　　女人一言不发地接下热腾腾的碗。

　　见妈妈没拒绝，男孩咬唇，抬脸挤出笑容，讨好道：“妈咪，我这次考试——”

　　“砰！”

　　回应他的是一声冰冷漠然的关门声。

　　男孩呆呆立在门前，眼圈微红，这是他妈清醒的样子，虽然不会发狂，但冷漠到极致，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男孩哽着喉咙坐在昏暗寂静的客厅吃饭，冻了几天的饭粒冷硬得难以下肚，味同嚼蜡，但他依然吃得狼吞虎咽。

　　他看了看窗外，是无限延伸的黑暗，没有街灯，没有星星。

　　过两天就是圣诞节，班里的同学都在讨论去哪里过圣诞吃大餐，而他一句话也搭不上。

　　第二日，班级召开家长会。

　　教室里站满了同学和家长，而男孩垂头不安地坐在角落。

　　他每次和他妈说话都小心翼翼，更不敢告诉他妈开家长会的事，害怕他妈又联想到什么事发狂，每天的生活都仿佛在走的钢索一般，令他战战赫赫。

　　班里的同学看男孩呆坐在原地，纷纷和家长嘲笑起来。

　　“爸比，那个小瘦子就是咱们班的学神，但人特拽，都不和我们说话。”

　　“是呢，不过我听说他从小就没爸没妈，连老师都没见过他家长。”

　　“不是没妈，听说他妈是个疯子！”

　　......

　　男孩依旧垂着头，眼神淡淡的，但放腿上的手微微攥紧，仿佛想在自己身边画了个圈，将自己和可怕的世界割裂开来。

　　家长会后，班主任站办公室门口，和各位家长闲聊着，一道清冷礼貌的声音响起：“老师，您的记录本忘在教室了。”

　　家长们纷纷让了条道，人群尽头站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

　　班主任拍了拍头，接下本子：“嗨呀，我差点就忘了，得亏你细心，谢谢你，南一。”

　　男孩礼貌鞠躬，转身朝楼下走去。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指着学生的背影：“这位就是咱们班成绩第一的学生，可乖可懂事儿了！”

　　众家长羡慕道：“别人家的孩子。”

　　班主任随即叹了声：“唉，可惜......”

　　天色渐暗，气温骤降。

　　男孩提心吊胆地回到家后，看到地上的女式拖鞋后松了口气——

　　他妈应该是出门了。

　　他妈一直呆在家里游手好闲，偶尔出门散个步，母子俩靠他爸给的补贴费生活浑浑噩噩过日子。

　　想起爸爸，男孩抿了抿唇，蹑手蹑脚溜进了他妈妈的房间。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张老旧的相框，小男孩细长的手指抚上粗糙的照片——

　　照片里年轻貌美的女人正依偎在中年男人的怀里。

　　中年男人就是他的爸爸，F市某企业的CEO。男孩呆呆地看着那位和他有几分相似的陌生男人，心里微微颤抖。

　　从他出生起就没见过爸爸的样子，家里只有一个他爸留下来的U盘，据说是他爸公司新开发的，临走的时候落下的。

　　男孩盯着相框发愣，如果他爸能回来，他妈妈是不是就能恢复正常，他们家是否就能好起来。他是不是就可以......和爸妈一起去趟游乐园，然后拍一张全家福。

　　但是他现在连他爸在哪都不知道。

　　小男孩从兜里掏出校卡，里面有张他的证件照，他把自己的照片抵在相框上，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家三人站在了一起。

　　男孩冷淡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高跟鞋哒哒哒的脚步声。

　　小男孩表情一僵，手心的相框哐当掉落在地。

　　他妈妈回来了！

　　男孩连忙捡起相册，往抽屉里塞去，随着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那是小男孩最恐惧的声音。

　　男孩啪的一声关上抽屉，朝卧室外奔去——

　　下一秒，家门被人打开了。

　　男孩坐到客厅沙发上静静看书，只是拿书的手有些发抖：“妈，你回来了。”

　　女人进屋后径直朝卧室走去，吱嘎关上门，全程未给他半分眼神。

　　小男孩松了口气，但同时眼睛里藏着几分失落。

　　家里安静了不到一分钟。

　　“哐当”一声，卧室门板被女人狠狠拉开，撞上墙壁又弹了回来。

　　男孩被吓得扔下书，跳了起来，转过头：“妈......妈你怎么了？”

　　看到女人手里捏住的相框和他的校卡，男孩睁大了双眼——

　　他把校卡忘在了抽屉。

　　天色暗了下来，整个客厅只亮着盏布满灰尘的老式灯泡。女人白得透光的脸上勾着阴郁的笑容，凶狠的丹凤眼布满血丝：“孽种，你敢偷跑进我房间去看那个贱人？”

　　男孩猛地往沙发里缩，抱着头，惊恐到结巴：“妈，我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别......打我。”

　　女人咯咯咯地笑起来，走到沙发边上，歪着头道：“怎么会打你呢，我宝贝你还来不及呢。”

　　“轰隆——”

　　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响，亮如白昼的闪电映照出小男孩颤抖不止的身体，和女人苍白病态的笑容。

　　女人只手拉起男孩的细瘦的胳膊，柔声道：“来，听话的孩子就该得到奖励哦——”

　　男孩一个劲向后挣脱，重复念叨：“妈，我真的不敢了，不敢了......”

　　女人置若罔闻，眼神飘忽地看着男孩片刻，眸子瞬间一缩：“孽种，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他才离开我！”

　　说完，女人将相册摔到地上，双手嵌住男孩的手臂，硬生生将男孩拉下的沙发，拖向厕所。

　　“砰——”男孩的膝盖骨撞上大理石地面发出闷响，手臂被尖锐的指甲掐入肉里，男孩痛苦道，“妈，好痛，妈我好痛......”

　　女人将男孩扔进厕所，狠声道：“孽种，老子送你去上学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容忍了，还敢翻我的东西，在这给我好好反省！”

　　“妈，求您，别把我关在这呜呜呜！”男孩再也绷不住，哭着起身，却因为膝盖的剧痛摔回了地面，眼睁睁看着女人关上门，将其反锁。

　　厕所的灯几年前就坏了，男孩摸黑爬向门边，啪啪拍着门板，眼泪一个劲掉：“妈，这里好黑，求求您放我出去！我一定乖乖的，一定听您的话，呜呜！”

　　“轰隆——”

　　无边的黑暗中又是一阵锯形闪电，将密闭房间的方窗震得支离破碎，投射到灰墙上，鬼影森森。

　　小男孩被吓得全身痉挛，蜷缩在门边，一个劲干呕，但门外依旧毫无动静。

　　到了半夜，雷声与雨声依旧不断，男孩被冻得唇色发紫，身心虚脱，只剩下低低的呜咽：“呜呜妈......爸......我好......想你......”

　　男孩紧紧曲着身子，仿佛怀里抱了个令他安心的东西，然后两眼发黑晕倒了。

　　他被女人放出来后足足发了两天的高烧，他妈妈自然不管，全凭他自己的毅力和自我照顾挺了过来。

　　隔日，男孩中午独自坐在学校食堂吃饭，食堂电视上放着近日的新闻。

　　“下面为您播放F市最大的游戏厂商腾飞娱乐的发布会现场。”

　　紧接着，镜头中央出现一个穿着西装，眉目硬挺的中年男人。

　　“各位先生女士您好，我是腾飞娱乐的执行总裁南成，公司上个月的财报显示，游戏《冰雪世纪》占公司利润的百分之三十......”

　　男孩呆呆地看着电视，这个男人和他妈妈照片里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他也姓南！

　　男孩不可置信，这难道就是他的父亲？

　　身份尊贵，遥不可及。

　　但男孩始终怀着小小的期待，既然是至亲，他会不会，会不会因为血脉的关系跟他回家，看看他的妈妈？或许他妈妈的精神病就会好起来？

　　男孩握紧双拳，做了决定。

　　——

　　放学后，男孩根据查来的地址，独自坐公交车来到腾飞娱乐的楼下。

　　看着望不到头的高楼，男孩不可思议地吞了口唾沫，这栋大楼的主人，真的是他的父亲？

　　小男孩垂头看着自己破旧的衣服，收回了刚踏出去的脚，站在原地踌躇着。

　　“南总，您听我解释，虽然咱们上个月业绩大幅下跌，但我们部门已经实施补救措施......”

　　这时，一群人瞎嚷嚷路过门口，男孩循声望去——人群中央，站着一位面相硬朗、神色不耐烦的中年男人。

　　男孩眸子放亮，仿佛看到了一根救命绳索，脚止不住地往前走，嘴里喊：“爸？！”

　　众人被这道清亮的嗓音吸引目光，顿时停下脚步，看向背后的男孩。

　　男孩眼睛闪光，背着书包一步一步朝人群走去，欣喜笑道：“爸？我是南一，终于找到你了！”

　　中年男人听见“南一”二字，微微侧头，目光扫过男孩灿若星辰的脸，停顿了不到一秒钟，然后漠然转身，朝秘书摆手，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男孩见中年男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立刻追了上去，声音带着丝乞求：“爸，你不认得我了？”

　　没跑两步，男孩被秘书伸手拦了下来。秘书微笑：“这位小朋友你家在哪，你父母呢，我送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男孩使劲挣脱：“叔叔，刚刚那位南成叔叔真的是我爸爸，您可以帮我叫住他吗？我真的有很重要......”

　　秘书脸色沉了沉：“南总的名字是你能轻易叫的吗？哪里来的小屁孩，赶紧滚回家去。”

　　男孩不依不饶，眼眶浮起泪光，在兜里一阵乱摸：“叔叔我没骗您，那位叔叔真的是我爸爸，我还有他和我妈的照片，还有......”

　　男孩注视着中年男人的背影，但男人始终没有回头，不带一丝犹豫地，踏进了大楼。

　　秘书因为公司业绩下滑本就焦头烂额，被男孩这么一搞更是耐心耗尽，吼道：“有完没完？！这么小的就知道来诈骗勒索了？还不快滚！”

　　男孩压抑着哭腔，企图从秘书手里抽出手臂，抱着最后的希望朝着男人背影发出最后的请求：“爸，求求您，救救我......”

　　秘书忍无可忍，猛力把男孩往后一推——

　　“吱嘎！”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小提示：南一此时还在失忆状态，记忆还不完整。

　　今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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