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无罪之罪(6)

  “好久不见。”

  鬼舞辻的口吻近乎嘲讽。

  事实上, 他跟眼前的男人素未谋面,更说不上什么“久别重逢”。

  不过考虑到他和产屋敷本家碾碎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

  “啧。”

  鬼舞辻无惨嗤之以鼻,垂在双侧的手紧握成拳, 嘎达嘎达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酒吧内,阴森可怖。

  他的表情是格格不入的笑容,阴郁的笑容, 就像剧毒的蛇准备将獠牙刺进猎物的脖颈。

  他镇定自若, 他抑制不住地颤抖,不是身体表面, 而是灵魂深处。

  只要他鬼舞辻无惨在这里杀掉产屋敷的当家之主,那么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寻找那该死的“青之彼岸花”。

  一想到这里, 就连江户川乱步的背叛都变得可以容忍。

  无惨缓缓步近。

  踢踏踢踏—

  每一步都踩实在地板上, 践踏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滴答滴答—

  屋外,豆大的雨滴从屋檐滑落,又急又密。

  无惨看见男人骤然绷紧的背脊, 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啊——他即将成为“完美”的代名词。

  忽然, 游走在鼻腔中令人深恶痛绝的气息淡了些—属于产屋敷后人的气息。

  他狭长的红眸倏地眯起。

  不对!

  鬼舞辻无惨察觉了异样, 他离男人仅一步之遥,伸出的惨白指节眼看就要触碰到对方的肩膀。

  “哎呀。”男人分毫不差地回头, 避开无惨青筋暴起的手, 不知为何苍白的唇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月彦先生好久不见啦。没想到你竟然能凭背影就认出我。真叫我……”

  [受宠若惊]是男人用来结束表演的台词。

  他的怔忡和释然都恰到好处, 一分不多, 一分不少, 就像事先排练过那样。

  鬼舞辻无惨没有说话, 梅红的竖瞳中杀意泛滥。

  啪嗒—

  顶上的水晶吊灯和酒吧内所有肉眼可见的高脚杯都应声碎裂。

  “啊—”

  吧台内的酒保发出惨叫,抱头窜到桌子下,狼狈不堪。

  可鬼王没有闲情关注一个胆小鬼, 目光从太宰治转移到江户川乱步。

  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站在那里,犹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山。

  水晶灯的碎片划破他的脸,正滋滋地流血。

  “你是故意的。”

  乱步勾唇浅笑,不置可否。

  该死的名侦探,竟敢为了产屋敷家的后人设局骗他。

  “给我过来。”他脸色阴沉。

  过来了,然后呢?

  等到无人的角落,再叫他四分五裂,呜咽着求饶?

  这家伙最怕痛了不是吗?

  不不不,不可以就这样轻饶了他。

  不如就把他杀掉吧?

  鬼舞辻的脑海中两股思想互相拉扯,像是绷紧的细线,只差一秒就分崩离析。

  无惨紧盯乱步,目睹他像只活泼的兔子,一蹦一跳地过来。

  “……”

  无惨的红眸蒙上阴翳。

  他是跟太宰治呆久了,也想找死吗?

  “……乱步先生,你的贝雷帽掉了哦。”

  “啊,多谢。”

  他们的双手隔着帽子在半空中僵持,仿佛一场永不结束的角力。

  鬼王不耐烦地皱眉,用足够让乱步脱臼的力气把他扯进怀里。

  那只驼色的,名侦探最爱的贝雷帽从乱步的指尖滑落。

  “你还要吗?”

  鬼王面无表情地问他。

  “不要了,脏兮兮的,我可不想洗。”

  乱步靠在他的怀里,言语任性。

  哼。

  鬼王最后剜了太宰治一眼,在他忧心忡忡的注视中挑衅一笑,走了。

  *

  酒吧外,大雨滂沱。

  两鬼于屋檐下并肩而立,片刻,由名侦探打破沉默。

  他祖母绿的眼眸微微眯起,透过雨水缝隙望向远处:

  “看来青之彼岸花对您确实很重要,竟然能让您忍耐这么久。”

  游离又生疏的敬语,在无惨听来刺耳无比。

  鬼王拧了拧眉,面上如覆冰霜:

  “你以为放走产屋敷家主是做了善事,但如果我被人追杀而亡,你也得死。”

  他慢悠悠地转头,泛红的眼睛因倒映雨水而温柔得突兀。

  他浓情蜜意地笑了笑:

  “希望你不要忘记,已经变成鬼的江户川乱步,和我一命同体。”

  “……”

  名侦探语塞,垂着头肩膀耸动,湿润的短发遮蔽前额。

  须臾,他猛地抬首直视无惨:

  “啊哈~尊敬的无惨大人,鬼知道我多想忘记这件事,毫无顾忌地奔向阳光。“

  哗啦—

  一道闪电撕裂长空。

  “是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

  无惨毫无征兆地抓住乱步的手腕,沾了雨水冰凉而纤细的手腕,仿佛一捏就……

  咔哒一声脆响,乱步的整条胳臂都无力地耷拉下来。

  破碎的玩偶,是闯入无惨脑内的第一个词汇。

  挺适合这家伙的,不是吗?

  剧痛袭遍全身的瞬间,乱步额头的冷汗也争先恐后地冒出。

  尽管已经失却言语的力气,名侦探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真是愚蠢啊。”他注视着爱人:“就算今天你杀了产屋敷耀哉,他还有子女,还有誓死效忠的人们。”他喘了口气,嘴唇嗫嚅:“但如果我在你眼皮子地下放走他,结局又会怎么样呢?”

  “你……”

  鬼舞辻无惨望进他镌刻倔强和智慧的眼眸,忽然心跳声如鼓。

  如果这是名侦探效忠的方式,无疑也太过惨烈。

  他的气恼比前一刻更甚,阴沉着脸不容置疑地说:

  “你是故意的。”

  故意用这种方式让他感到歉疚。

  “但你失算了,我从不为做过的事后悔。”

  他别过目光,掩藏神情间的一缕仓皇。

  乱步的回答久侯不至。

  无惨忍不住回眸,名侦探早就自顾自走进雨里,没有撑伞,形单影只。

  *

  踢踏踢踏——

  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须臾,降落在乱步头顶的雨就被完全隔绝于伞外。

  他审视无惨皮鞋上的水滴,讥诮的笑容从唇边出现又隐没。

  “尊敬的无惨大人,你会告诉我童磨的极乐教在哪儿的,对吧?”

  无惨睨着他紧抱右臂的左手,神色淡漠:

  “你准备做什么?”

  “这还用问吗?对于告密者,当然是要兴师问罪咯。还有,多谢无惨大人帮我撑伞,毕竟我的手……”

  无惨冷哼:“你已经不是无用的人类,这点小伤早该好了。”

  乱步脚步一顿,左手装模作样拂去右胳臂的水珠,眼睛扑闪扑闪:

  “啊,对了。你之前那副太宰治的画像能不能给我?”

  “为什么?”

  “睹物思人啊。”

  *

  翌日

  乱步晃到万世极乐教外,一下就被眼前富丽堂皇的建筑震慑了。

  瞧瞧这巍峨的大门和金灿灿的建筑外观。

  名侦探啧啧称奇,怎么说呢?就跟童磨平时的穿着挺般配的。

  他的可疑行迹很快引起了门口管事的注意。

  男人步履稳健地上前,透过厚重的镜片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

  “您是哪位?”

  乱步下意识想扶正贝雷帽,却只摸到一头蓬松的短发。

  他尴尬一笑:

  “抱歉,我想见你们童磨教主。”

  “见我们教主?”男人呵呵一笑,语气不掩轻蔑:“对不起,我们教主很忙的,不接待闲杂人等。”

  哈?闲杂人等?

  江户川乱步自从凭一己之力混成赫赫有名的侦探,还没遭过这种冷遇。

  他气不打一处来,没等发作,头戴冠冕身穿和服的男子晃晃悠悠走了出来。

  男子用手中金扇敲了敲管事的脑袋,声音温和却威严:

  “你干什么呢,这位可是本教主的贵客乱步先生。”

  童磨越过怔愣的中年男子,亲亲热热挽住乱步的胳臂,把他迎进门内。

  朝前走了几步,才如梦初醒般回头对站在原地的管事吩咐道:

  “去拿盘水果进来。”

  “……是,是的教主大人。”

  踢踏踢踏—

  人走远了。

  乱步冷声道:

  “麻烦你能放开我吗,童磨大人。”

  童磨不情愿地松开对他的桎梏,七彩的琉璃眸子藏在金扇后窥视。

  “请问,乱步大人今天是为什么来的呢?”

  *

  两鬼一路走往教内,听说教众多是上班族,所以这会儿很冷清。

  “噢。”

  乱步心不在焉地应着,他思绪万千。

  照理说外面酷暑难耐,走廊里也没见着空调的影子,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越往里走就越凉爽。

  甚至有些令人瑟缩的寒意。

  乱步不禁搓了搓手臂上突起的疙瘩,他刻意清了清嗓子:

  “童磨大人怎么知道我来了?”

  童磨笑了笑:“因为我们身上都有无惨大人的气味。”

  [无惨的气味]。

  真是一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形容方式。

  乱步擅自理解为“鬼的气味”,看来产屋敷给的药也不能多吃。

  “诺,我们到了。”

  名侦探将信将疑地探头进去,只看一眼就懂了,原来在大堂深处两具少女型态的冰偶正呼呼吹着白气。

  “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血鬼术,总的来说只要你吃足够……我是说吸了足够多无惨大人的血就能习得的一种本领。”

  乱步察觉童磨的含糊其辞,他佯装不知:

  “你就是靠这个诓骗教徒的?”

  童磨忍俊不禁,面颊上却呈现忧愁,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让他看上去有些诡异。

  “乱步大人找我有事吗?”

  他旧事重提。

  乱步别开目光,摸索一阵,从裤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

  “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童磨似笑非笑:

  “我还以为您因为我告密,特地来兴师问罪呢!”

  乱步凝视对方。

  “你很聪明。”他不吝称赞:“你这么一说就把我的话堵死了,不愧是堂堂教主。”

  “过奖过奖。”

  童磨状似谦虚,可挑高的唇角泄露了他正伪装。

  他展开画纸的瞬间,唇边的笑意凝滞。

  “您这是什么意思,乱步大人。”

  “我本来觉得你画的太宰很糟糕,但看了其他的大作才发现,恐怕只有太宰治你是用心画的。”

  乱步笑眯眯地歪头:“你说是吗,童磨大人?”

  极乐教主垂下眼帘,精致的五官覆上一层阴影。他像是在思考如何作答,乱步暗自戒备。

  须臾,童磨抬脸,仍是笑意盈盈:

  “所以您昨天去找太宰,是想把这幅画给他吗?他怎么说的?”

  乱步肩膀耸动,人畜无害:

  “这张画还在我手里就知道他是什么反应了。他拒绝接受。”

  名侦探面不改色地扯谎,锐利的目光如捕食的猎鹰黏在童磨脸上。

  世间万物,无论鬼神,但凡有情感就有软肋。

  那么,上弦之贰的软肋是什么呢?

  童磨眨眨眼睛:“原来是这样,那这张图就麻烦乱步大人继续保管好了。”

  他伸手递图的同时,神色一凛:

  “有人来了。”

  啪嗒—

  那张不伦不类的太宰画像轻飘飘落在地上,乱步还来不及捡,一位身姿曼妙的女性步入大堂,清幽的花香扑鼻而来。

  “乱步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江户川乱步循声望去,站在门口捧着一束蓝玫瑰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小百合。

  如果说人是由过往的经验和记忆组成,那么现在的乱步就是没有根的浮萍。

  小百合这个名字绝对不应该被记起。

  他讶异地挑了挑眉:“你是……?”

  小百合怔愣片刻,很快回过了神:

  “哎呀,不好意思。我们之前都是在俱乐部见面的对吧,你没见过我淡妆的样子,一时认不出也很正常嘛。”

  短短两句话,前Top1的女公关就力挽狂澜,乱步敬佩不已。

  “原来小百合也认识乱步先生吗,世界真小呀。”

  “……嗯。”

  乱步迷惑地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小百合不疑有他,视线落在乱步脚下的那张画像,她喃喃自语:

  “这个画像上的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乱步若有所思,他弯腰拾起纸,目光在画像和小百合间游弋。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该不会在河边送太宰蓝玫瑰的花店老板就是你吧?”

  说起来,小百合的名字和本人也确实符合同僚的描述—一位名字高洁的美丽女性。

  “嗯,有这么回事,那还是我头一回成功把玫瑰染成蓝色呢。”

  *

  老友的相聚让人欣喜。

  尽管乱步完全不记得这号人,但人家毛遂自荐要送他回家,总不能拒绝。

  说到底,名侦探自己也坐不来电车。

  两人肩并肩走向停车场:

  “你刚刚是说这些花都是自己染的吗,小百合?”

  小百合轻笑,光洁的额头浸满汗水,十分可爱:

  “是呀,我没跟乱步先生说过吗?我去世的外公以前是个花匠,很有名噢。正好也出了那件事,所以我索性用积蓄开了家自己的花店。”

  “噢,那也挺好。”

  乱步点头应和。

  小百合打开车门,自己俯身坐进驾驶座,乱步则是当仁不让的副驾驶。

  “嗯,极乐教这边每周需要新鲜的花卉,接下来我还得去一家孤儿院送花,乱步先生如果有时间的话……”

  “当然,你也有话要对我说,是吧?”

  小百合愣了愣,旋即害羞地点头微笑。

  “那么久没见,乱步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咔哒一声轻响,小百合锁了车门,如临大敌似地东张西望。

  她不顾额头的汗水,犹豫几秒,鼓起勇气望进乱步的眸子里。

  “其实,我有个朋友入了极乐教之后不久就失踪了,我怀疑是童……”

  女人话音未落,姣好的面容骤然扭曲。

  她身体后仰,像是要避开什么洪水猛兽。

  不一会儿,咚咚咚—

  乱步身后响起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他转头目睹童磨微笑的脸在车窗上放大,遂示意小百合摇下玻璃。

  “还有什么事吗,童磨教主?”

  童磨的目光在两人间梭巡,朝小百合和善一笑后回到乱步身上:

  “啊,那副太宰治的画像,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还给我?”

  “……当然。”

  乱步掏出皱巴巴的纸递过去,看他珍重地放进贴着胸口的和服内侧袋。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

  小百合忙不迭摇起车窗,眼见就要重新铸一个安全的封闭空间。

  一只惨白的手适时地横插一杠,童磨慢条斯理扬起薄唇:

  “对了,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这一刻,乱步看清了他丝毫不掺笑意的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头脑风暴啦同学们,不要错过文章里的线索呀。

第40章 无罪之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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