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战事

  宁安二年夏,端午将近,这天元瑶送走学生,打扫好私塾,早早回了城南的宅子。

  谢晗并不在家中,她做好晚饭,用食盒提着,去刺史府寻他。

  果不其然,他在书斋与几位将军商议军务,元瑶便提着食盒在庭院里等候,正巧时晔过来,笑着道:“三嫂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在音笙的悉心教导下,这一年,她的厨艺大有长进,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做出黑暗料理闹笑话了。

  元瑶莞尔:“做了红烧狮子头,莲藕汤,还有素干丝,要尝尝吗?”

  时晔也想留下一起用饭,无奈公务在身,耽误不得,只好遗憾地摸了摸下巴,“等下次我再去叨扰三嫂。”

  说完,疾步往书斋行去。

  等了许久,庭院里挂上灯笼,才见里头的人三三两两出来,那些将领都是认得元瑶的,纷纷向她抱拳打招呼。

  待众人散去,元瑶提这食盒进到书斋。

  谢晗立在案桌前写奏疏,她略微扫了几眼,还是为了云州刺史的人选一事,与赵琛力谏。

  今岁暮春,前任云州刺史请辞,刺史之位空悬,迟迟未定夺,朝中对此多有争议。

  赵琛想提拔自己的心腹,英国公的长子霍韫,亦是当今霍皇后的长兄。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以宣平侯为首的北地武将们反对,霍韫此人从未去边关历练,在灵州领兵的数年里,仗着父亲旧部的庇佑,成日只知游手好闲,走马斗犬。

  云州隶属河东,与突厥接壤,乃是军事要塞,切不可交到此人手中。

  反对之声高涨,赵琛只好作罢,搁置此事,由河东节度使暂领云州的军务。

  细细算来,这已是他写给赵琛的第六封奏疏。

  好不容易待他写完,装入密函中,封好火漆,元瑶睨他一眼,“再不用饭,就都凉了。”

  又小声嘟囔道:“他一心提防你,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只会觉得,你是故意与他作对。”

  谢晗晓得她不太高兴,便行到她身后,扶着她的双肩,哄道:“是是是,我马上就去,你莫要生气。”

  元瑶推开他,摆好碗著,为他布菜。

  她在宅子里时已用过饭,便没有与他一块儿吃,而是去书架上取出一本地理志,津津有味读了起来。

  过了会儿,谢晗与她说:“钟老夫人六十大寿的贺礼,我已清点好,待明日就送去钟府,你要不要过目?”

  钟家老夫人明日过寿,她原想用攒了许久的束脩,备一份贺礼,无奈银钱实在不够,还好谢晗做主为她添置了一些进去。

  元瑶接过他递来的清单,仔细看过,甚至满意,笑着道:“多谢了,等我再攒点钱,就还给你。”

  谢晗望着她,“你我之间,还需说这些?”

  眼看他也吃得差不多了,元瑶走过去,坐在他身侧,“三郎,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也不能凡事都依靠你,过去如此,现在如此,难不成今后也这样么?”

  怕他不悦,元瑶主动靠在他的肩上,“昨日见义父,他问我们准备何时要个孩子,看来义父是想带小外孙了。”

  “你怎么说?”

  “此事着急不来,缘分未至。”

  谢晗搂过她的腰,有些担忧地道:“瑶瑶,过段时日,兴许北境又要不太平了。”

  “阿史那聿登上王位,与乌弥结姻,表面上对大梁示弱,实则暗中韬光养晦。想来陛下也看出这点,可他若是因为不信任我,执意栽培霍韫,提拔他做云州刺史,迟早酿成大祸。”

  “凉州与突厥交战多年,两年前,便是河西的儿郎们收复了大半失地,阿史那聿不敢贸然动河西,必定会打云州的主意。与凉州相较,云州易攻难守,这两年虽然加固了城防,可也不能轻敌。”

  元瑶笑了笑,轻叹道:“有的时候,我都替你觉得累。”

  扶持这么个草包皇帝,还处处受赵琛提防,任谁坐在这个位置,都会觉得憋屈,偏偏谢晗从无半句怨言。

  “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与你我一样的,千千万万的北境百姓。”谢晗抚了抚她的发,“山河沦陷,突厥铁骑屠戮同胞,纵火焚城,血流成河,这等惨烈景象,此生我不想再见第二次。”

  元瑶道:“我知道,所以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的支持。”

  想了想,又说:“婆婆的忌辰快到了,这两天你抽个空,我们去趟城外。”

  谢晗应允,两人依偎在一块儿,说着体己话。

  紫宸殿内,赵琛收到使者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疏,随手丢弃一旁,连眼皮也没有掀。

  不用拆开也知道,谢晗定是又劝他,霍韫此人不堪重用,请他另择人选。

  近侍瞧出皇帝今日心情不善,小心翼翼禀道:“陛下,永安宫那边又来人了,说是太后娘娘略感不适,请您过去探视。”

  自入了夏,李太后的病情加剧,许久未见好转,赵琛问责下来,重罚宫中御医,却也不奏效。

  缠绵病榻将近一年,李太后多少看开了些,自知年轻时作恶太多,无数冤魂前来索命,报应不爽,唯独放心不下这个儿子。

  比起两年前,赵琛越来越偏执,许多时候,都只听得进去霍皇后的话。

  赵琛很快赶来,李太后屏退宫人,与他说:“你不要太信任霍家。”

  赵琛抿着唇不做声,李太后又道:“霍家对你忠心,是希望将来的储君能有一半的血脉出自霍家……”

  此事戳到了赵琛的痛处,他冷冷打断:“朕知晓了,母后不必每次都要提醒朕一回。”

  李太后默默叹了口气,“琛儿,去宗室过继一个孩子过来罢。”

  赵琛却道:“此事容后再议。”

  太医说过,若仔细调理,并非完全没有生育的可能,比起宗室所出,他更希望是自己的血脉将来继承这个位置。

  李太后看着他,自责地道:“是母后不好,当初如果母后狠下心肠赐死白氏,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赵琛没有接话,神色漠然。

  今夜唤他过来,原是想与他谈一谈云州的事。

  她的意见,与谢晗如出一辙,霍家长子不堪重用,应在河东武将之中另择人选,可赵琛不会想听她说这番话。

  母子之间气氛骤然降至冰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免得伤了和气。

  李太后勉力笑了一笑,“母后累了,想歇息,你先回去罢。”

  离开永安宫后,赵琛没有回紫宸殿,而是命小黄门把步辇停在后苑金明池边,他想散散心。

  近侍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无人敢上前,生怕触怒天子。

  他沿着金明池来回踱步,心中思绪纷杂,头一次有了孤家寡人的感慨。

  坐在这个位置上,俯瞰众生,却要无时无刻不受制于人。

  忽然,一阵鼓声由远及近,一位小宫女怀抱婴孩,摇着拨浪鼓,向此处行来。

  尚未走近,就被禁军拦下,那宫女认出赵琛,当即吓得跪伏在地。

  赵琛没有动怒,平静地注目她怀里的婴孩,就算去玉阳宫探视的次数寥寥无几,也不难认出,那是他的长女,宋氏为他生的女儿,瑗瑗。

  “把公主抱过来。”

  闻言,小宫女战战兢兢起身,把小公主递到天子手中。

  他第一次抱孩子,手法生疏,瑗瑗不安地扭来扭去,想寻个舒适点的姿势,赵琛轻拍她的小身子,“别乱动。”

  瑗瑗仿佛听懂了一般,靠在父亲怀里,静默玩了一阵。

  她很乖,不哭也不闹,赵琛抱着她,道:“走罢,去看看你的母妃。”

  一行人往玉阳宫去了,当晚,他破例宿在宋贵妃的宫室。

  深夜,小黄门叩开殿门,跪地禀报,说太后快要不行了。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赵琛披衣起身,往永安宫赶去。

  这会儿,李太后已是气若游丝,拼命抓住他的手腕,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

  他知道母亲想说什么,和谢晗一样,和其他朝臣一样,劝谏他从河东武将中寻觅合适人选,不要提携霍家。

  大抵是为了让母亲安心,过了会儿,赵琛终于点头,“母后,朕知道了。”

  李太后合上眼,手一点点垂落下去。

  宫眷们乌泱泱跪了一地,哭声响起来,赵琛心中烦闷不已,拂袖摔碎盛药的玉盏,指着宫妃们道:“哭什么!”

  所有人噤若寒蝉,唯有角落里,还传来细细抽泣声。

  宋以柔拼命安抚瑗瑗,小孩子被吓着了,正哭得停不下来。

  赵琛循声望去,眼神如覆冰霜,却没有再发火,而是道:“贵妃先带公主出去。”

  得到这句话,宋以柔如临大赦,忙不迭谢恩,抱着女儿去了殿外。

  李太后薨,于长乐宫停灵七日,赵琛神情冷漠如初,愣是一滴泪也没掉。

  直至出殡前一日,他屏退宫人,轻抚金丝楠木棺椁,“阿娘,我这半辈子,就像是提线木偶,事事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做皇子时,要听阿娘你的话,当了皇帝,要听谢晗那逆臣的话。”

  说道这里,他不禁冷笑,眼底滚落一行泪,“阿娘,你放心去罢,今后,我只会顺从自己的心意。”

  宁安二年六月,皇帝下旨,提携定远将军霍韫为云州刺史,命其立刻前往河东。

  消息传回凉州,谢晗又上一道奏疏,却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未出五日,霍韫赶赴云州接管军务。

  是年初秋,突厥南下,新任云州刺史守城不力,平度关告急。

  赵琛命河东节度使死守云州,奈何先前战事失利,很快,突厥铁骑攻下平度关,云州沦陷,直逼河东。

  凉州,夜色浓如墨,大雨瓢泼,嘈嘈切切的雨声中传来一声马嘶,饶是元瑶睡得熟,也被这阵动静扰醒。

  身旁的谢晗迅速起身,拾起衣衫披上,“是军报。”

  他只留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出门。

  入了秋,阴雨连绵,元瑶近来有些畏寒,便在屋里等他。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他回来。

  他的披风教雨水打湿大半,透出重重寒意,元瑶迎上前去,谢晗却后退两步,“离我远点儿,当心冻着你。”

  她立在原地,抬眸望着他,“是什么事?”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凉风拂入内室,烛火跳跃不定,谢晗神色有些无奈,带着些微愧意,“云州失守,河东危在旦夕,陛下命我率河西军前去增援,明日一早便要动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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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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