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八月的威尼斯,比想象中的更能融化人。

  方少灼给白楚的团队放了个大假,包括他自己。离威尼斯电影节还有半个多月,他们就早早前来‘严阵以待’。

  令人发指的假公济私。

  “说好的浪漫水城呢?我怎么觉得自己进了一个蒸笼……”方少灼被晒得蔫了,趴在小舟上有气无力地抱怨。

  那是艘具有威尼斯特色的小舟,叫做贡多拉。尖尖细细的,乘不下太多人,内里却舒适,有靠垫软枕,造型也算精致,勉强能入得了方大总裁的法眼。

  白楚靠在船边喝着矿泉水,没理会他的长吁短叹,像是完全不怕热似的,还有闲情逸致欣赏着河畔的景色。

  方少灼不甘心地拿手指戳他,白楚巍然不动。

  再戳,还是不动。

  方少灼正式的不爽了,瞪他,“你敢不敢理理我看?”

  白楚终究没忍住笑,弯了嘴角转头去看他,就见方少灼又哼了一声转开了眼。

  白楚心底里觉得可爱,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

  那头的船夫将自己船上两位东方客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笑呵呵地朗声道:“你们好啊。”

  中文虽然极其蹩脚,但是不掩主人的热情。

  方少灼和白楚闻声转头去看船夫,方少灼刚想回应,白楚先微笑着开了口,是一句方少灼不懂的意大利语。

  不止是他,连船夫都惊了,也用意大利语回了一句。然后方少灼就见身边的人笑着点了点头,似是接纳了。

  “你什么时候会的意大利语?”方少灼双眼放闪,白楚果然是自己挖掘到的宝啊宝啊。

  “来之前学了几句。”白楚耸耸肩,不以为意。

  “那刚刚船夫说了什么?”

  白楚瞥了一眼几乎趴到自己身上的方大总裁,浑身散发满满的求知欲。玩心一起,故意用着似真似假的语气说:“他说我们俩,很般配。”

  方少灼果然上钩,眉眼一竖,“啧,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没一句真话。”气得坐回自己座位,小声补了句,“跟我似的。”

  所以才说般配么。白楚好笑。

  船下是淡绿色的水,天空是湛青色的天,百年老建筑下面露出被海洋浸泡的墙砖,身体随这水浪摇摇晃晃,微风拂在脸上,都是潮湿的味道。像是漂浮在诗人的梦境里。

  若非人生重活,他怎么能身处此地,欣赏这异乡美景?

  世界上还有太多他没见识过的景色,见得越多,就越会发现人们的那点情爱执着,又算得上什么?

  可是啊……

  白楚转头遥遥去看后面的一艘小船。

  记得梁霆曾对他说:“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不喜不悲,不嗔不怒,不争不辩,不怨不恨,顺其自然。”

  那时的自己怎么说的?

  他好像无谓地在笑,“可是啊……偏喜偏悲,偏嗔偏怒,偏争偏辩,偏怨偏恨,方是人间。”

  人间,被欲望堆砌的人间。

  “喂,发什么呆呢?”方少灼拿手在他眼前晃,对坐在自己身边竟然还能走神表示不满。

  白楚手却捧上他的脸,细细地抚摸。

  谎言欲望遮天盖日,可仍有留恋。

  “你、你是在担心你哥他们吗?”方少灼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又不想躲开这肌肤的相触,只好慌张转开话题,掩饰自己的无措。

  白楚目光回到那只遥远的小船上,微微笑叹道:“是啊……”

  这次威尼斯之行,白楚把白深也带了过来。起初白深还不愿意,他一个人逍遥自在惯了,不习惯和大部队一起进进出出。

  白楚废了好大的劲,又是威逼利诱又是好言相劝的,才把这尊佛给请来。

  到了威尼斯,方少灼帮着一起把团队的人都给遣散了,只让白深给他俩当向导,又才把他哥这别扭劲给顺毛捋过来。

  可是这向导也没能让他当多久,因为当他们决定租船游岛来到码头时,这‘懂事的’弟弟弟媳转身就把他给抛弃了。

  “所以你俩好好的过你们的二人世界,非把我拉来干什……”白深翻着白眼,晃到一艘据说是弟弟已经给他租好的贡多拉前,牢骚的话却戛然而止。

  那只小舟上已经有了一位客人,似乎已经在那等了一会儿了。

  看到他来到船前,于是从座位上站起身,似乎是想向他走来。

  小船摇晃了一下,船尾的船夫急忙叫了一声,正在迈步走来的那位客人立马身形不稳,似要掉下去。

  身体已经快过大脑,白深冲上前去将人揽住,稳住了船只。

  等白深讪讪松开手,船夫已经将船撑离了码头。

  可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个人。

  自从当初在医院一别后,白深就不知该以怎样的状态与怀尘再见。

  虽然之后因为白楚和方少灼的车祸,两人有了些交集,但是待那二人出院后,他们也再度断了联系。

  威尼斯浪漫温柔的景色此刻成了多余的背景板,两人在狭窄的船只中分开而坐,谁都无心观赏,沉默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比起白深的躲闪,怀尘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默默看着他苦恼地抓头发,也看着他掏出手机拨号给他的弟弟。

  想起自己被安排坐在船只里等待时,白楚对自己说过的话。

  “怀尘,你欠我哥一个解释。”

  怀尘闻言一颤,双手紧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苦笑地点点头,“我知道。”

  “抱歉,我也不是想多管闲事。”白楚温和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坚定得不容人拒绝。“我哥他,现在所有的百毒不侵、所谓潇洒,都只是不给自己赖在回忆里的机会——你当年的不告而别,给他造成的伤害,是不可磨灭的。”

  怀尘垂首,自己的罪孽,果然太深重了。

  气急败坏的白深憋着口气准备好好教训那个混小子,不想电话一接通,那边却先忙不迭地抢了话头:“哥,怀尘在这儿可是人生地不熟的,你忍心把他丢在这不闻不问?你不是说过,他是容易被狼盯上的类型吗?”

  白深气得磨牙,“好小子,敢算计到你哥头上了?”

  “……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白楚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令白深一愣。

  “没有人会比我更希望你能够快乐。不管是放下他,还是接受他,都请你好好的与过去做个道别。”

  这番话,更像是一种恳求了。

  白深内心有些震动,闭上眼许久,才转过身面对船上的另一人。

  他终究该面对的,一生都绕不开的人。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这时候适合抽根烟,可白深想起自己曾经对眼前的人说,自己已经戒了,“白楚那小子特意给制造的机会,说让我跟过去道个别。”

  怀尘静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似有千万言,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先说吧。”白深看了眼他,不带什么情感的,嘴角依然是放荡不羁的浅笑,“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的确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挫败感’的人。”

  这话对于怀尘来说不吝于惊吓,他抬眼去看白深,那人的姿势一如记忆中的散漫,仿佛世界上任何一处地方都能被他坐成自家沙发。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他本该是鹰,而不能成为被线所牵着的风筝。

  “你让我发现,原来我的一生好像都在离别。父母、兄弟、恋人、还有我自己,必须突然长大肩负起一切,抛弃曾经幼稚的自己。”白深自嘲地笑。

  “我不怪你,你也不用有负担。”他说,“有的事只能自己解决,无关爱恨。”

  怀尘一直沉默。

  我不怪你。这四个字一个一个钉在他心里,就是他最深的罪孽。

  白深拿起放在船上的水,扭开瓶盖喝了一口。喝完又拿起另一瓶新的,递给坐他身边,却隔了段距离的怀尘,“要吗?”

  怀尘接过,也喝了一点,才开口:“我,有个故事……你愿意听听吗?”

  白深拧紧瓶盖的手微顿,还是点了点头。

  “江家,你应该听说过的。”他的声音始终淡淡的,像是个温和说书的老人,新篇旧章,娓娓道来,“江的姓氏,在国内虽然普通,可若能称得上江家又在商界中,便只有这么一个。”

  “世人都知江家家大业大,江总膝下也有两儿一女,出类拔萃,前途无可限量。”

  “可世人不知晓,江家还有一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如同影子一般,存活在世。”

  白深蓦然一愣。

  怀尘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事不关己,“其实,不管是江家,还是里面的人,都不如表面那般光鲜。“

  “我能好好呆在地球的另一端,在心仪的院校里读书的代价,是如若江家出事,便可以随时被抓来当作的替死鬼。”

  白深惊得深吸一口气,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可故事仍在继续。

  “终于在我读书的最后一个学年里,江韦——江总的大儿子,出了事。”

  “故意伤人,伤者不治身亡。必须要有人得到惩罚,可是江家的儿子又怎么能罚?”说到这里,怀尘轻轻地笑了,只是那笑意太苦涩。

  “所以当年他们买的保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当时的我慌了,虽然知道也许会有这么一天,可……到底是害怕。”

  废话,谁搁这事能冷静?白深几乎想破口大骂。他转头一看,就见怀尘的手紧紧抓着座下的布垫,以此却也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

  “特别是,当时的我,已经拥有了想要再多看看这个世界的动力,”怀尘目光坦荡,水光中却满是幸福的笑意,那目光让白深一时怔忪。

  “我想要陪他看遍大江南北,与他高山流水举世无双,想要,永远呆在他的身边……”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对他说?”白深暗暗咬牙,终于问出他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

  “……我不敢。”

  怀尘低下头抱紧自己,几乎将身体缩成一团,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受伤害。

  白深蹙眉,想要伸手去拉他。

  “我的身世,我的苟活,我此去的生死未卜可能一去不回,怎么敢……怎么敢告诉他?”怀尘的声音染上哭腔,盈满了苦楚痛恨,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我怕……他看不起我,也怕他如果回国找我,被江家的人盯上,我怕我护不了他……”

  白深忍无可忍,终于上前,将人抓过来,“谁要你护了?你少给我自以为是,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护?”

  怀尘泪眼朦胧,面对近在咫尺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半天只能嗫嚅着道,“对不起,对不起……”

  “那笔钱呢?那六万美金又是什么意思?”他要敢说是分手费,白深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直接把他给扔下船。

  撑船的船夫都被他的神态吓到,几乎想要报警。

  怀尘的双臂都被白深死死抓住,疼,但无法挣扎,也不想挣扎。

  “我知道你在国内还有个弟弟,也知道你一直打工,是在负担他的费用,我不希望你太辛苦,所以……”怀尘声音越说越低,他自知这件事情自己办得烂透了,可是当时留给他的时间太少,而所能想到留给白深的,只有那些……

  白深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

  “故事,说完了。”怀尘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依靠进白深的怀里,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温存,“接下来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陌生人也好,再也不见也好,他也绝不愿成为牵绊他的那根线。

  可是内心不免仍有希望……

  用尽全力孤注一掷,白深的一句话,便可定了他的生死。

  两人就这样半拥的姿势沉默了半晌,怀尘终听到白深叹了口气,问,“后来呢?”

  “什么?”怀尘略有不舍地从他怀中抬头。

  “不是说江家长子伤人,让你回去顶包,后来呢?”少说都应该坐牢个七八年?死刑也不是不可能。

  那的确就是生死未卜一去不回了。

  白深不由松了自己的手劲,却将人拥进自己怀里。

  当年怀尘几乎是刚下飞机,就被江总安排好的人抓了进去,顶替了他那大哥的罪名。江总以为已经上下打点好了一切,甚至准备好让江韦出国继续接替怀尘的学位。

  可是祸不单行,江家自己的企业不巧也出现问题。一处资金短缺,便处处断链。狸猫换太子终是没能如愿,江韦还是被抓了进去,江总也因为包庇罪关了一年,江家企业从此一落千丈。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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