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抢亲

  如果说当年之事,是白小姐同定远侯世子一见钟情,退了许家的婚约,那么许白两家不睦的根源也就找到了。

  对于这样的家族而言,退婚是大事,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羞辱。林如晖道:“乍跑了未婚妻,许之阑必定怨恨上定远侯府,他到如今这个年纪也没有另娶,定然还无法释然。说不定,侯府被诬谋反也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福纨想了想,觉得林如晖说的有理。定远侯案之所以难以平反,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卷宗不全,而许之阑作为大理寺少卿,篡改卷宗或干脆销毁一部分简直再容易不过。

  想得更长远些,侯府谋反案是许之阑主审,如果他同定远侯有私仇,那么当年经他手得到的一些证据也不能作数。

  “其实还有一事……”林如晖瞥来一眼,欲言又止。

  福纨叫她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林如晖缓缓道:“定远侯犯案是十六年前,同年,许之阑收养了一个襁褓中的孤女。”

  福纨联想到什么,神色微微一变。

  林如晖犹豫道:“您还记得吗,白姑娘那时候同我们说过,侯府败落之时,世子妃已经怀胎九月……”

  “你是说——”福纨霍然起身,抿唇道,“不,这不可能。”她说完又坐下,喃喃着“不可能”,声音却轻得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林如晖:“我猜,许之阑那个所谓的‘养女’,多半是白姑娘的亲侄女。”

  【我姓御……你记住了。】

  福纨捂住嘴,猛地干呕了一声。那些讨好,那些伪装,那些深夜里秘不可宣的丑恶,反胃的感觉顺着肠道一路烧到喉咙口,烧得她心脏抽疼。原来她要找的那个人一直就在身边,像毒蛇般窥伺着她们,她却没能觉察。

  林如晖失声:“殿下!”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林如晖立刻回身:“什么人?”

  门口那少女有着清纯漂亮的外表,肌肤雪白,眼睛黑润乌黑。她手中提着一只黑布包裹,没答话,也没有看林如晖,而是直直望向俯身干呕的福纨。

  她说:“你都知道了。”

  福纨抬眸望向她,哑声道:“醉娘……或许该叫你御醉?”

  御醉偏过脑袋,咧开嘴笑了,明明是一个快活大笑的表情,被她这样无声地做出来,却让人觉得恐怖。林如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僵着没敢说话。

  “不用,我喜欢您叫我醉娘,”御醉有条不紊地关了房门,走到福纨身边来,“我骗了你,你生气了?”

  福纨不说话。她便自问自答:“不,你不会生我气的。我确实骗了你,但我是为你好啊。我骗你许之阑是好人。可这样做是为了救你,你眼下落在他手里,再不规矩一点,被人杀了也未可知呢。”

  福纨觉得有点好笑:“所以,你骗我的就只有这一桩事?”

  御醉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下去:“他不是好人,他烂透了。这些年,你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她蹲下来,伏在福纨膝上,两只乌黑的眼珠子直直盯着她瞧,“他用鸩毒杀我父亲,未曾却想害死了我娘。眼看着她断了气,他将人抢到大理寺,血淋淋剖开她的肚子将我取了出来。他说,是他救了我,没有他就没有我,我应该学会感恩。他还说,我长大了该嫁给他,是我娘欠他的。”

  福纨抿唇:“别说了。”

  御醉直起身:“我从小困在京中,却也听说过剑客白蝉的名头。你说,姑姑她武功那么高,为什么不来报仇呢?她为什么不肯救我?”

  福纨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替白蝉分辩了一句:“她修了无情道,从前很多事情记不得了,她并不晓得你——”

  “撒谎!”御醉猛然拔高了声音,唰地拉高了袖口,露出一排狰狞的旧伤,“你看,从小他那样对我。我每天都在盼着,兴许下一刻姑姑就来了,可她没有!”

  御醉面孔扭曲,笑容变得狰狞,一手攥紧了福纨的领口,恨声道:“她不来,是因为她根本就无情无义!你以为她很爱你吗?你在这儿困了这些天,眼看着快要死了,她可有问过一句?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你还要嫁给那个废物!她来管过你吗?她救过你吗?”

  福纨冷冷地掰开她的手指:“我与她心意相通,她信我能够自保,我自然也信她。”

  御醉捂着脸低笑了一声:“好,好,说得好。”她蓦地抬起头,紧盯着福纨,“那你便接着信她吧。既然她那么在乎你,我要她后悔一辈子。”

  福纨顿了顿,皱眉道:“许之阑虐待你,白蝉并不知情,冤有头债有主,你平白无故恨她也太蛮横了些。”

  御醉突然古怪地笑了一声,抬手抖开脚边的包袱,黑布掀开,里头竟然咕噜噜滚出一颗人头。

  林如晖一声尖叫捂住了嘴,福纨也是一惊,稳住心神定睛看去,只见那脑袋鲜血淋漓发丝虬结,黑发中夹杂着几绺白,勉强能看出是许之阑。

  御醉弯腰捧起那颗头,含笑打量了一会儿,亲昵地侧过脸贴着他。她将目光扫向福纨,道:“他同我行房真是毫无防备呢,直到被割下了脑袋,血喷得整张床都是,还下意识地继续动作。”

  林如晖捂着嘴,看模样是快吐了。

  黑布浸透了鲜血,只因为颜色深才看不太出来,这一掀开,满屋子都是刺鼻的血腥气。御醉瞧够了,索然无味地将那脑袋往桌上一丢,淡道:“大理寺如今在我手中,你乖一点,不要想着往外跑。”

  福纨瞅着她:“好,孤答应你。但你放了林如晖,她不知情。”

  御醉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向外招呼了一声,立刻有几名侍卫进来。她道:“送林小姐回丞相府上。”几人应下,半强迫地推了林如晖出去。

  林如晖被拖着往外走,不停扭头看向福纨,目光满含担忧。

  御醉往前两步挡住她的视线,对福纨说:“对了,贤亲王说他家儿子病得快死了,想早些把婚事定下来,应该就在这两日,您好生准备着吧。”她眸光一转,笑起来,“险些忘了,您也是快死的人,死前订一桩婚事,黄泉路也不至于走得太孤独。”

  福纨冷冷看她。

  屋内重新只剩下她们两人,醉娘又稍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临出门前她扶着门臼回身,轻声道:“那日在大理寺,你同我搭讪,如今可后悔了吗?”

  福纨连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低头翻着那一叠练好的字,冷道:“孤做事从不后悔。”

  御醉轻笑一声,走出了门。

  当天下午,流水架的聘礼被抬进了她的房间,也不知贤亲王从哪里寻了名妇人,也跟着聘礼一起过来,急匆匆将纳采、问名、纳吉、纳徽等等流程一次性赶了个完。按着常理,且不说皇子宗亲,就算寻常富贵人家定亲,起码也要走上两三个月的流程,若遇上日子不赶巧的,拖个一年半载也不是没可能。贤亲王猴急成这样,好像恨不得当晚就一顶喜轿将人抬进府来。

  福纨坐在榻边,冷眼瞧他们忙活,又翻过了一页书。

  婚期定在两日后,贤亲王连个吉日都挑,只就近随意选了个宜嫁娶的日子,急吼吼敲定下来。

  吉时临近傍晚,大概怕福纨中途跑路,几个随轿的喜娘全都膀大腰圆,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了一队男扮女装的护卫。

  这阵仗叫福纨瞧得好笑,她拿脚尖踢了踢旁边摊着的凤冠霞帔:“左右又没人拜堂,这就没必要了吧。”

  伺候的人低眉顺目道:“殿下,请您更衣。”

  福纨:“……”

  这身衣服设计的初衷大概也考虑到防新娘逃跑,层层叠叠不知裹了多少层,穿上身连步子都迈不开。她勉强换上喜服,脑袋盖了快红布,就叫人塞进了轿子里。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外头却静得很。这几日京城夜间实施宵禁,整条天街一派萧条,原本热热闹闹摆摊的货郎和闲逛的游人都早早被赶回了家中。

  整条街只有他们一支迎亲的队伍。

  没有炮仗,唢呐也吹得断断续续,知道的是娶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办了冥婚。

  福纨倒是无所谓。这顶小轿严防死守,连个窗户都没有给她留下,她懒懒靠坐在厢壁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突然,轿子一震,停住了。

  她险些往前摔,握着两边稳住重心,才伸手掀开了门帘。

  宽阔街道洒满月光清辉,迎亲队提了两排鬼气森森的红灯笼,就在这一片森冷萧条的光线交织间,站了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她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孤身一人静静挡在队伍前,白衣和面纱被风吹得微微飘动,缥缈竟如月神仙子一般。

  一时间众人都愣了。为首的家丁率先反应过来,呵斥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误了殿下的吉时你可担当得起?”

  “殿下?”她轻笑一声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比月光更莹洁的面孔,“可是帝姬殿下的迎亲队?”

  福纨双眼都睁大了,呼吸几乎停滞,喃喃道:“白……白蝉?”

  来人正是白蝉,她单手轻而慢地抽出了腰间佩剑,利刃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冷光。

  家丁怒斥:“正是帝姬殿下的依仗!你既已经知道,还不速速让开。”

  白蝉不但没退,反而上前一步:“抱歉,这位殿下,是早已定给了我的。”

第41章 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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