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异象

  一路深入,洞壁上凸出的石块变得更加剔透,棱角分明,火光映照上去,竟在头顶反射出无数团模糊的光影。

  福纨微讶:“矿洞……都是如此么?”

  她瞧着两旁那些晶莹石块,模样已经很像宝石,只差一点打磨便可摆到市场上售卖,压根不是她们先前见到的那种原石模样。

  白蝉没有说话。

  忽然她停下脚步,抬手将福纨挡在身后,一瞬间晃灭了火把。

  “怎——”

  白蝉微凉手指覆住她的唇,极轻道:“前面有东西。”

  黑暗中,福纨唇间传来微微的压力。她轻轻呼吸着,能感觉道自己的鼻息拂过白蝉的皮肤,引得她修长手指微微一颤。

  她的手指……这样敏感吗?

  福纨垂眸,鬼使神差般伸出舌尖舔了舔。

  指尖瞬间收了回去,尽管看不清,福纨直觉对方一定是在瞪自己。她无声地龇了龇牙,有种小小的报复成功的快感——谁让你昨天夜里欺负我来着。

  逐渐适应黑暗之后,两人发现,这矿洞并不是完全的黑。有隐约的蓝色微光从通道尽头射来,形成水波般一圈又一圈的纹路。白蝉挡在她身前,警惕地注视前方。终于,福纨也听清了,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那个拐角后面,逆着光源的方向,正传来一种细碎的窸窣声响,像有什么小动物在爬行或飞翔。

  那是什么东西?她扯扯白蝉的衣袖。

  白蝉握了握她的手,又松开,哑声道:“我过去瞧一眼,你在此地等我。”

  “不!”福纨飞快地反驳,“我同你一起。”

  “不行。”白蝉温和却坚定地推开她的手,“我一个人更方便些,你跟着我,我会分神。”

  她都这样说了,福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站在原地目送她。

  白蝉紧贴着石壁,转过拐角的动作很轻巧,福纨觉得她好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扑闪一下就消失在了眼前。她下意识往前追了一步,想起对方的叮嘱,强自收回了腿。

  没事的。她安慰自己。然而言语是这样的苍白无力,她感觉到冰冷的寒意不断地爬上脊背。是的,直到白蝉走远了她才开始意识到,原来这矿洞是这样阴冷,这样潮湿,耳畔的细碎声响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未知的恐惧叫人从心底里泛出恐慌。

  白蝉……白蝉。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努力回想着对方残留在她唇上的那一点触感,似乎仅凭这点回忆就能带来些许安慰。

  就在她按捺不住恍惚向前迈步,想要跨过弯道的时候,眼前忽然一花。

  白蝉回来了。

  她脸上有些苍白,但还算稳得住。她单手搂住福纨,轻道:“前头有些东西,我想你也该看一看。”

  福纨:“你没事吗?”

  白蝉摇摇头,表情有些难看,似乎是被所见的景象给惊着了。

  拐角后面……究竟藏了什么?

  福纨的心跟着狂跳起来,走了几步后,抬眼望向前方。这一眼几乎夺走了她的呼吸,只见狭窄矿洞中映着幽暗蓝光,在这蓝光之中有无数雪白的虫卵从洞窟上方垂落,像凭空被施了法术静止的大雪。其中,不少虫壳已经破开,长相奇异的小虫纷纷落在地面,短的只得半寸,大的足有手指那么长,正在四处爬动。

  接着白蝉抬了抬手,示意她往上看。刚第一眼晃过去了没看清,现在她瞧得清清楚楚,矿洞上密密麻麻的竟全都是这种小虫!它们张开锋利的口器啃食岩壁,一面进食,一面从后方排出膏状的排泄物。这些排泄物黏在岩壁上,不一会儿就变干变硬,色泽慢慢转深,呈现出如琥珀般的光泽。

  福纨眼睛蓦地瞪大了:“这——”

  白蝉一点头。

  ——方才他们经过矿洞时看到裸|露在外的“宝石”,并不是真正的玉矿,而是这些怪虫吞噬岩石留下的排泄物。

  福纨想起自己还动手摸过它们表面,忍不住一阵干呕。

  她想起刚进洞见到的那些岩壁,表面似乎还留有陈旧的开采痕迹,脑袋里闪过更加骇人的猜测——或许,白玉京早就不出产自然矿石了,他们一直利用这种奇虫的代谢产物在玉料市场鱼目混珠牟取暴利。

  城内禁止赌石也不为别的,只怕暴露了白玉京没有天然矿石的秘密!

  “玉矿”,竟是整座城合理编织的巨大骗局。

  福纨下意识想往前看得更仔细些,却被从身后一把拽住了。

  “别过去。”白蝉扯着她的手臂,皱眉说那采玉人王金发所患的怪病恐怕也和这种虫子脱不开干系。

  福纨回想一下,确实由此可能。自从出了那毛病之后,白玉京的“玉石”产量大幅下跌,如果说是没有采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跑来招惹这些异虫,那边说得通了。

  白蝉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城里大片病倒的普通居民又和这玉石有什么关联?”

  福纨抓住了一道灵光。

  “嘘。”她示意白蝉先噤声,侧耳听了听,回头正色道:“地下水。”

  前方不远处传来隐约的轰隆水声,想必是白玉京的某一条地下水系,这矿洞好死不死挖穿了河床,虫卵和虫子被浪卷走也好,干脆是虫子依附于河水生存也好,无论如何,这片水域都遭到了污染。

  白玉京居民向来有饮用生水的习惯,这样一来,可不是有许多人纷纷中招?

  白蝉跟着反应过来。难得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大约是想起自己前些天喝进去的那些水,有点想吐。

  “感觉很不舒服吗?”福纨轻声问。

  白蝉摇摇头,没说话。

  福纨安慰她:“我倒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兴许我们住的那一片是安全的。”话音未落,她突然想起那晚遇见的小姑娘在灶上煮水,那姐妹俩应该是早就知道些什么,只不过藏着掖着没有说。

  她思忖片刻,忽然脱口而出:“……母虫。”

  “什么?”

  “母虫!”福纨眼睛亮了,“还记得出发前那南疆女子对我们说的话吗?她说灭杀虫群的关键就是抓住母虫!”

  白蝉不大赞同:“就算她没有骗我们,这儿到处都爬满了虫子,我们要如何去找什么‘母虫’?”

  福纨顿了顿,视线下移,缓缓落在那支柴火棍上。

  白蝉不约而同也看向那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读出了想法。

  “这儿是地下,浓烟恐不好驱散,等一会儿烧起来,我们大概只有半盏茶的时间跑回洞口,”福纨算了算,“还得闭着气。”

  白蝉一点头:“放心。”

  福纨对她莫名信任,直接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交给她。白蝉接过来吹亮,轻轻靠近火把油布边缘,噌地一声火光打量。

  突如其来的光线惊得虫群纷纷后退,洞中一时各种嘈杂声响。

  福纨喊道:“就现在!”

  白蝉扬手一丢,准确将燃着的火把丢到了挤成一大坨的虫群正中央,瞬间肉质烧焦的香气在洞中蔓延开来,虫群疯狂躲闪,发出吱呀的乱叫声。

  她抱起福纨,轻喝道:“抓紧我。”随即头也不回地往洞外加速冲刺。

  福纨双手掐在她肩膀处,整个人死死伏在她背上。

  哪怕在极其吵嚷的环境中,她也能清晰听见背后一群成虫愤怒追赶的嗡嗡巨响,它们不怕死地一头撞进浓烟,不少被熏死了掉下去摔在火里,更多的则越过了浓烟,开始往她们逃跑的方向追来,简直像捅穿了马蜂窝。

  除此之外,便是刺鼻辣眼睛的烟气。

  福纨生怕白蝉分心,一个字也没有对她说,只将四肢伸展得更大了些,盖住她整个后背,想替她阻挡一些叮咬。

  就在这时,她上臂猛地一疼——她们被追上了。

  异虫有着极锋利的口器,一口撕咬下去几乎带下一块血肉,福纨死命咬紧了牙关才没有痛呼出声。伤口火辣辣地疼,痛里又带了点麻木,微胀微热,好像有什么小东西顺着破损的血管被注入了她的身体。

  福纨心微微一沉,以气声催促道:“快走。”

  白蝉又加快了速度,如流星般掠过甬道,用尽全力往洞口的方向奔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嗡嗡声终于淡去,福纨一抬眼望见不远处透光的洞口,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白蝉没有减速,一路冲刺,两人几乎抱成一团摔出了洞口。那一瞬间福纨就意识到不对,周遭实在太亮了,亮得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你们是——”矿工头子露出微讶神情,旋即一挥手,“先把这两个给我绑起来。”

  几名手下应声围了上来。

  就在这瞬间,滚滚浓烟从矿洞口冒了出来,几名围拢的采玉人不约而同顿住了脚步,踌躇道:“大,大人……这……?”

  趁这短短一分神的功夫,白蝉已然拔剑出鞘,如闪电般出手直刺领头人的面门,剑锋在半空中调转方向,下偏一点,死死抵住了对方的脖子。

  “别动。”她冷声道,“会死。”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脖子一凉,似乎割破了一道小口。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颤抖着看向眼前杀气腾腾的女子,只见她神情冷肃,衬着背后升腾的浓烟和烈火,竟似修罗转世。

  福纨顾不上疼痛,捂着手臂爬起来,急问道:“矿洞里的东西,是谁弄来的?”

  男人重重喘着粗气,恐惧至极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剑刃,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白蝉抖了抖剑:“回答她。”

  “啊……啊!什,什么?”

  福纨耐着性子又将问题重复一遍,男人慌张道:“别,别杀我!我说,我都说!矿上的事都是许大人亲自经手,我们底下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福纨:“那些得了病的矿工呢?”

  男人面露犹豫。

  白蝉往前送了送剑锋,冷道:“说!”

  男人腿一软当即跪倒,崩溃道:“都在,在后面关着,许大人不让我们走漏了风声,怕,怕……”

  福纨面沉如水:“不肯说就杀了,换个人问也是一样。”

  男人险些吓尿,飞快开口道许大人生怕疫病暴露“玉矿”的真相,断了他的财路,吩咐将所有生病的矿工统一拘禁起来管理,死活不论,只要不叫他们走漏了风声。

  福纨咬牙,恨道:“你自己也在矿上做事,这般行事为虎作伥,就不怕有一天报应也轮到你头上?”

  男人瘫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已被吓傻了。

  福纨看他这样大约也是没法再问话了。她从怀中掏出先前白蝶夫人送的信号棒点燃,只见一道明亮的橙色烟火冲天而起,划破了夜空,绽开一朵瑰丽的小烟火。

  不出一刻,听得林中传来嗖嗖声响,十数名劲装打扮的蒙面人出现在众人眼前。为首是一名疤脸的丽人,她单膝下跪行礼:“殿下。”

  福纨道:“你们城主呢?”

  “大人暂时有些事务脱不开身,特遣属下前来相助。”

  福纨点头:“这矿洞便是白玉京疫病的起因,这几个都是知情人,你替孤看管好了,再拨几个人随孤去后头救人。”

  那女子点头,也不多问缘由,迅速将队伍拆成两半,一半留在原地处理善后,另一半则默默跟在了福纨身后。这群护卫沉默得像影子,身上散发身经百战的血腥气,人数虽少,却震慑住了那一大群矿工,竟无一人胆敢妄动。

  白蝉懒得多啰嗦,直接用剑逼着工头强迫他走在前面带路。

  几人七弯八拐,走到了棚户区最边缘的一处空地。

  “人呢?”

  工头颤抖着手指指向脚下,拨开干草只见一块陈旧木板——那群病人竟是被惨无人道地关在了地窖之中。

  福纨冷冷剐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那侍卫长一刀劈开锁头,勾唇笑了笑,哑声道:“你先。”

  工头吓得后退一步。她脸上一道长长疤痕,笑起来分外阴森恐怖,他本还想耍无赖不下去,这回连半个屁也不敢放,乖乖扶着梯子往下爬。

第36章 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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