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砰——”的一声,祠堂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杂乱刺耳的哭声、鸡鸣犬吠的声音混合着一起涌入, 静谧的祠堂瞬间像是滴入了水的油锅一般。

  米蓝端端正正的跪在祠堂上, 头也不回。

  而就在这时候, 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声算是熟悉的声音, “米大夫?别来无恙啊?!”

  米蓝这才终于回过了头, 看向了院内外乌泱泱汇集在小院当中的人群。

  村里上下满共不过十几户人家,现下几乎全都被绑了来,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已经是出气没有进气的多了,就这么被扔在了雪地上。

  她一一看去, 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说话的人的脸上, 半晌才笑了笑,神色从容淡然道, “居然是你……”

  这人是从前他祖父收下的学徒,算是个二弟子,后来被她遣走, 只听说是开药铺弄出了几次人命,便去从了军, 其他的便没有什么消息了。

  如今一看, 从军虽然是真,可这行为作风……怕也不是什么正规军队。

  而且, 在这队伍当中,还有一个衣冠革履,身旁带着一个翻译,人中刻意蓄着一撮小胡子的人。

  为医者, 对人体结构自然相当熟悉,米兰几乎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人虽不算纤瘦,可骨架到底是小了一圈,是女扮男装。

  “米蓝。”这小胡子见米蓝直直的看向了她,也就干脆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挥手让一旁的人褪下,之后语序腔调都十分古怪的说道,“鄙姓村田,村田上树,初次见面。”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伪装,听起来多多少少都显得不自然。

  米蓝恍若未觉,神色淡然的站在原处,身上的衣裙被风吹起了些许,更显出她身姿玲珑,就连村田上树眼底都闪过了一丝惊艳。

  她的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惧怕,只留有无尽的冷漠,声音清冷的说,“敢问阁下突然闯入,有何贵干?”

  村田上树皱了皱眉,眼底打量着这个在她面前站的笔直的少女,发现她和自己曾经见到过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一直以来,这片大陆上的人民饱受着战火和内乱的摧残,鸦1片、赌1博让他们大多数人日渐沉迷,而愈加面黄肌瘦,佝偻似骷髅。现下已经很少能够看的到,拥有着这种清高超尘世的姿态,又不畏强权模样的人了。

  村田上树忍不住看了一圈在外面被她的士兵压着、吓得浑身颤抖,身形偶有佝偻、或是颤抖着的的黄面村民,眼底闪过了一丝鄙夷和怜悯,然再转向面前的少女时,却发现她依然身姿笔直。

  本来她以为,从面前这少女那黑色双眼之中,会看到一个弱如蝼蚁的庞大族群中挥之不去的苟且怯懦、畏畏缩缩,可没想到,透过那双眼,她却看到了一个早已融入她不屈的脊梁中,那承载了上下五千年的浩荡山河。

  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她从一个人的眼中,看到了这让她熟悉又畏惧,给她几乎带来了无数个噩梦之夜的目光。

  “我很欣赏你。”村田上树忍不住心生遗憾,甚至带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悲悯。

  她的目光缓慢的打量了一下这充满着历史的药堂,以及古色古香的一切陈列,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姿态,用着她那口并不流利的汉语说,“如果你识时务,将颜笑中将行动的任务下达点告诉我,我或许会考虑,放过你们这一村子的人。”

  听到这话中熟悉的姓氏,米蓝神色才终于有了松动。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跪在雪地上不住哀嚎的村民们——他们看起来并不是没有反抗,身上大都带着伤,只是反抗毕竟微弱,更多的选择了顺从,抱着孩子躲在一边瑟瑟发抖,这里剩下的,全都是老弱妇孺,在面对这些带有兵器的强敌时,那丝毫的反抗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有些还有些年纪、曾经参加过抗战的老人,更是奄奄一息的倒在一边,生死不明,旁边的孩子吓得目光呆滞而又迷茫,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米蓝看过了这一圈茫然的村民,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阵悲伤,嘴唇微抿,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然而村田上树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米蓝的反应,闻言也不过是露出了意料之内的得意笑容, 带着令人作呕的沾沾自喜。

  沾上去的胡子因为她笑的弧度撕扯着唇上的皮肤, 一下子显得有些狰狞。

  “你不说也可以。”村田上树将手上把玩的器件放回了桌子上, 看着那显然是经常被攥着玩的上了年头的老东西, 慢悠悠道, “但是,你一天不说, 我每隔一会儿,就枪杀一个……”她手指在院子里转着圈的指了指, 最终将手指落在了被士兵们压着的村民身上, 说,“这里的村民。”

  米蓝神色瞬间绷紧, 目光如冷刃般射向了村田上树。

  听闻她说话的村民们也无一不是满脸死灰,不少人此刻都抬起了头看向了米蓝。然而有村里熟悉这恶人秉性的,还是颤巍巍的直起了身子, “蓝丫头——知道也不能说啊,就算是说了, 咱们也活——”

  ‘砰——!’

  一声枪声在米蓝耳边炸起, 紧随而来的,便是眼前老人话音戛然而止后轰然倒地的身躯。

  他胡子早就已经花白, 满脸也都是老人斑点。

  老人家里并没有子嗣,早年从军又伤了身子,行动并不方便,在村子里做些小买卖, 也因为有抚恤,过的也算是不错,人缘很好。

  往常绝不会刻意想起的小事,此刻在米蓝面前一一浮现,最终定格在了老人略有些惊讶,却不带一丝惊恐,已经没有了生气的脸上。

  她深呼吸一口气,饶是双手已经在长长的袖中攥的泛白,面上也都不露声色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颜笑。”

  村田上树本身在笑,笑的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开心的。

  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却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色发寒的看了米蓝一眼,让人带着她进了堂屋,压着她跪下,并在她的膝盖下面放了一块冰。

  就这样,米蓝被逼着跪在冰块上,脸色逐渐苍白,脸色几次因为钻心的寒冷扭曲,膝盖也已经疼的失去知觉。

  天色从夜色变成了白昼,日光出现的那一刻,米蓝才撑着眼皮强行看了外面一眼。

  村民们早就已经没有了哭喊的力气,神色麻木的三三两两跪坐在那里,搂抱孩子的动作僵硬而冷漠,换姿势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下一个被‘选’出去的就是他们。

  终于,在村田上树再一次从里屋出来,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有人受不住了。

  那是村里少有的留下来的汉子。

  他的老婆孩子在人群里面终于忍不住哭喊出声,可村田上树却像是上了瘾一样,不光没有将她们带出去,反而让士兵抬起了她们的头,让她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父亲历尽酷刑后惨死的模样。

  那个男人临死前,还在奋力的朝着米蓝这里抬头,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卑微的希望和奋力的狰狞:“米蓝!——米蓝——!”

  米蓝双眼刺痛红肿,她的眼泪或是落在腿上,或是落在冰块上,都很快消失不见,只有风吹起的时候,会让脸上掀起阵阵的刺痛。

  这一幕,她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看过无数次了。

  可没人能听到她口中那一阵阵微弱的低喃,‘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

  拍完这一幕之后,左羡休息了很久。

  或许是那一幕带给她的刺激太大,比起后世大多数的特效场景不同,虽然他们拍戏也不可能出现真正意义上的死人,但是不光是美术还是制作,在这一块上都绝对的用心。

  这个时候,还没有后来那么大的限制,很多镜头都可以在屏幕前播放,陈导挑选的每一个演员,或是不是高流量的,却都是实实在在的老戏骨。

  那股情绪彼此带着入戏,又彼此的感受到了对方的歇斯底里,这种的大悲大喜过后,情绪上要很久才能彻底恢复过来,而尤其,她的身体情况也不算是巅峰。

  ——她跪着的,是切切实实的冰块,只是在镜头照不到她的时候,她的膝盖下面会放上一层垫板,或是在中途休息时,被工作人员搀扶着坐在一边的矮凳上。

  可即便是如此,长时间的拍摄下来,她的膝盖也已经感受到一种从骨头缝里刺出的疼痛了,不是不能忍,但是真的很难受。

  绵延不绝的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烦不胜烦。

  陆星闲一直在她身旁陪着她,默默的并没有说话,手中的水袋其实连温热都算不上,但是左羡的膝盖跪了太久的冰,猛然用太热的袋子取暖无异于最残酷的刑法,只会更加的雪上加霜。

  “阿闲,我没事。”左羡的没精神主要来自于有点低烧,见陆星闲这个样子,主动的说了一句。

  这里的温度实在是太低了,穿的也少,哪怕一幕收工之后立刻会被所有工作人员当成珍稀动物一般围起来,她也必不可免的发起了低烧,不过那模样倒是挺贴合剧里最后时期被折磨的人设,左羡为了表现的好一点,也刻意没有吃药。

  陆星闲知道,却没有逼她吃。

  她知道左羡身为一个演员的坚持,可她仍然选择了默默同意,却又在背地里暗暗的做了一切对左羡有帮助的善后工作。

  左羡见她这模样就心软的不得了,主动用滚烫的额头蹭了蹭陆星闲略带些凉意的额头,放软了语速,娇声喊了一她一下,“阿闲……”

  这一声带着长长的尾音,几乎是要让人溺死在她近在咫尺的眸子里。

  陆星闲终于叹了口气,一手在她发顶轻轻拍了拍,抿唇说,“以后……”

  话没说完,她又知道,身为一个演员,在遇到同样的事情上又绝不可能说出‘我不做’三个字,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谁知道还有没有以后呢。”左羡眼睛眨巴着,嘴巴撅起,趁着距离近在陆星闲那偷亲了一口,“《国宴》拍完之后,我们就要走了,那时候我肯定不接别的戏了,嗯,《妻子归来》又没有什么危险镜头,你放心吧,我以后肯定好好照顾自己。”

  “嗯。”听到左羡这么诚恳的承认错误,陆星闲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只看了看她的膝盖,将手心贴上去半晌,发觉还是没有彻底暖热。

  两人在这休息了一会儿,左羡膝盖上因为突然的冰冷带来的刺痛感也褪了不少。

  陈导这时候过来,坐在她们对面说道,“怎么样了?”

  “没事。”左羡喝了一口温水,说,“刚才那场怎么样?过了吗?”

  “过了。”陈导神色复杂,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左羡没有上妆也有些惨白的嘴唇,嘴唇翁动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最终,只默默的伸出了一根大拇指,道,“左羡,你真的是,这个。”

  很少能有演员的现场发挥,能把所有的执行导演都带动的哭出来。

  他旁边的助手随着后期左羡的表演而全身颤抖的模样,他到现在都记得深刻。

  左羡本身还在小口的抿着热水润口,见陈导这模样,一愣过后便忽然笑开了,淡淡的说,“这是应该的。”

  唯有陆星闲神色复杂的看着陈导竖起的大拇指,悄悄的攥紧了和左羡交握着的手,另外一手卡在椅子上,深深的陷在了柔软的垫子里。

  *

  左羡整理好了自己之后,紧接着就入场开始了新一幕的拍摄。

  又是一次终于入了夜。

  已经死去的村民就在米蓝的面前被故意的排成了一排,有些生前在村田上树的操作下,经历过常人不能忍受的侮辱的村民,甚至不能瞑目。

  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空,目光或是惊恐或是麻木,没有一个人的脸,能称得上是安详。

  然而今晚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动作。

  所有的士兵在吃完了晚饭之后,全都睡了过去,而且看上去并不像是自然入睡,有些抵抗力低的,甚至是直接昏倒在地上的。

  米蓝四下看了一圈,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靠着桌子上睡着的村田上树。

  桌上有一盏烛火,然而她的手搭在了烛台边上,火苗距离她的手十分的近,她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热意灼烧一样,兀自的昏睡着。

  米蓝抿了抿唇,这才尝试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自从她跪在冰上没多久就昏死过去,几乎命悬一线之后,村田上树似乎就不再折磨她的身体了,而是更加变本加厉的将那些手段用在了她的同胞身上。

  经过一天的休息,她的膝盖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起身时还是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然而这么大的动作,却完全没有人发现。

  米蓝的心跳力度强到就连耳边都如同擂鼓一般‘砰砰’的响着,在这个瞬间,她几乎是想到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人显然是被下了药,而后院是她这宅子里唯一有水井在的地方。

  粮食或许不够吃,这些人会去村民家里掳掠,可水却绝不会再舍近求远,而直接会选择在后院打。

  但是所有的人都在这里看守着,如果晚上,雪落趁人不备,在水井里面下了药……

  米蓝眼中的光终于重新的闪耀起来,一瞬间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努力着强行的站了起来,嘴巴已经被她自己用力的咬破,混着鲜血全数吞咽,靠着那疼痛让自己清醒,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栏的那一刻,有一个鬼鬼祟祟贴着墙的身影将她无声的扶住,双手的力道大的惊人,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颤抖。

  ——那是雪落的手。

  米蓝攥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外面察觉到这动静,却已经被吓怕到甚至有些麻木而全无动作的村民们,一时愣在了原地。

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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