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十年

　　李纳觉得季理是故意的，不断地提起衣服，让他无所适从，时不时想起那些衣服是怎么弄脏的。

　　还好周末季理要比工作日忙，吃完早午饭之后不得不走了。

　　李纳从厨房出来才发现季理没有把玄关旁边的行李箱带走。

　　算了，反正他还要来拿衣服，到时候再提醒他一起拿走吧。

　　时间还没到中午，李纳觉得这大半个上午格外漫长，分外累人，他回复完廖思捷的消息，回卧室找了身家居服，打算去浴室泡个澡然后睡个回笼觉好好放松一下。

　　浴缸在他刚搬进来那天就做了消毒，只是不知道刚才季理有没有用过。

　　李纳放满了水之后才想到这个问题。

　　肯定没有，他早上进浴室没几分钟就出来了。

　　李纳边下水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可是思绪一旦发散，就没那么好控制了。

　　李纳总觉得身体周围的热水好像从无形化成了有形，在他身上四处游走，就像某个人的手。

　　半小时后，李纳红着脸从浴室出来，把自己闷进了被子里补眠。

　　—

　　没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然后又梦到了那两年间的片段。

　　还是上回那个场景，夏阿姨和李妈妈希望李纳能和夏思慕在一起。

　　他拒绝了，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夏阿姨脸色很难看，而李妈妈开始追问那人是谁。

　　“你别问了，他不喜欢我。”

　　“我儿子那么优秀，喜欢上谁都是那个人的福气，是不是妈妈拖累了你？”

　　“没有，喜欢他的人很多，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

　　李妈妈不再追问，李纳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没过几天，她又提起了这件事。

　　“你要么现在就把你喜欢的人带过来给我看看，要么就和夏思慕在一起。”

　　“我现在只想照顾你。”

　　“我的身体我知道，没几天好活了，你就不能让我安安心心地去吗？”

　　见李纳不说话，李妈妈又开始诉苦，这些年如何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受尽了多少邻居的白眼，同事的欺负，以及亲戚的漠视。

　　最后她说，为了他，还失去了一段真挚的感情。

　　她很后悔，那个时候和李纳的父亲离婚后争取到了他的抚养权。

　　这些话在李纳耳边反复出现过，他就像是个垃圾桶，全盘接受了妈妈的负面情绪。

　　每次自己不愿意做什么，妈妈就开始情绪激动说这些攻击性的话语，进而旁边的心电监测仪开始发出警报，逼迫他不得不点头。

　　他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还活着吗？

　　妈妈时而面目可憎，时而柔弱可怜。

　　李纳知道，这是病痛将人性最黑暗的一面展露了出来。

　　他理解，但是他还会难过。

　　他没有可以倾诉的地方。

　　最终他点了头。

　　反正和季理没有可能了。

　　—

　　醒来之后，李纳发了好久的呆。

　　他起来去阳台收了衣服，把自己的放进衣柜，把季理的放进玄关的行李箱，到时候让他拿走也方便些。

　　李纳找了件衬衫换上，把扣子扣到最上面，遮住了那些痕迹。

　　他对着镜子弯起嘴角，确定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后出门去赴廖思捷的约。

　　周末的地铁很挤，李纳倚靠在一个角落里，看着车厢内挤做一堆的人群，开始猜测他们的目的地。

　　左边西装革履的男士，涂了发胶拿着公文包，应该要去见客户。

　　右边的女生穿着cos服，化着精致的妆，可能是去参加漫展。

　　坐着的一对老夫妇，一起在看地图，也许是出来游玩的。

　　……

　　他们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而他的终点在哪儿？

　　—

　　李纳准点到餐厅的时候，廖思捷已经到了。

　　除此之外，他身边还有一个女生。

　　李纳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嗨，李纳，好久不见啊。”女生先打了声招呼。

　　“嗨……”李纳坐下来后，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廖思捷。

　　“他这表情……是不是没想起我是谁啊？”女生哀怨地朝廖思捷抱怨了一句。

　　“不会吧李纳，你年纪轻轻记性怎么那么差了？”廖思捷跟着女生一唱一和。

　　“是宋于诺吗？”李纳终于想起来了，毕竟这个名字前几天季理质问自己的时候还提起过，他问，“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宋于诺直接否认。

　　“考察期，”廖思捷补充，“她说要再见你一面，见完就答复我，所以我一生的幸福就看你了。”

　　李纳：……压力好大。

　　他不知道这餐饭的意义那么“重大”，错开对面的视线说：“那先点菜吧。”

　　有异性没人性的廖思捷打开菜单问宋于诺想吃什么，完全把李纳撂在了一边。

　　李纳也没在意，知道廖思捷无辣不欢，扫了一下桌上的二维码开始点廖思捷喜欢吃的菜。

　　谁知他刚点了份藤椒鸡，廖思捷马上抬头问他：“你现在这情况不能吃辣吧？”

　　“为什么？”

　　廖思捷不好意思说真实理由，于是开始胡言乱语：“你知道我和于诺谈成了之后要结婚，结婚之后要生小孩，备孕的时候吃辣的对小孩不好。”

　　“你瞎说什么啊？”宋于诺在廖思捷手臂上打了一拳，然后急着向李纳解释，“我还没答应他做我男朋友呢，结哪门子婚生什么小孩？他跟我讲你和季理早上才……才那个，吃辣的东西那里会痛的。”

　　李纳：“……”

　　他放弃点菜，甚至想直接离席。

　　“老远就听到了我的名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李纳循声看去，是季理进了餐厅，直接朝他们这桌走过来，坐到了李纳身边问，“有没有想我？”

　　“你怎么来了？”李纳还没说话，廖思捷先咋呼起来，“我说过了不请你吃饭。”

　　“大不了这顿我请。”季理点开菜单看了眼，“你说请客吃饭就点了几个素菜？果然小气。”

　　“谁小气了？我不是怕李纳他……他上火发炎，才点了些清淡的菜吗？”

　　“发炎？”季理刚才听到了宋于诺说的最后一句话，大概明白了，他笑道，“我怎么可能会让他痛？”

　　廖思捷恍然大悟：“哦，原来你那么小。”

　　季理百般嫌弃：“你确定要在有女生的场合下聊这种话题？”

　　李纳只想原地消失。

　　宋于诺倒没什么不适，她托着腮一脸羡慕：“你俩在一起有好多年了吧，我算算，哇，都快十年了！”

　　廖思捷：？

　　李纳：？？

　　季理：？？？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季理问。

　　“没有啊，当年高一那会儿，学校贴吧隔三差五就有你俩的帖子冒上来，可惜被删得太快，幸好我截图快。”

　　“帖子？”季理好奇，“那些截图能给我看看吗？”

　　“我手机上没有存，不过那些图都存在了我那台快报废的笔记本里，等我回家之后导出来发你吧。”

　　“好，那我们先加个微信，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我扫你吧。”

　　廖思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加了他最讨厌的人的微信，他当年也看过那些帖子，语气凉凉：“那些帖子都是假的，同学们的臆测而已。”

　　“但是李纳当时亲口承认了啊。”

　　李纳一脸懵逼。

　　宋于诺继续解释：“就高一秋游的时候，在天文博物馆，我当时问你帖子是不是真的，你不是承认了吗？”

　　李纳终于想起来了，他当时只想为了能和廖思捷和好，才没否认，但是绝对没有承认。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百口莫辩。

　　—

　　这顿一言难尽的饭局结束后，季理送李纳回到了家。

　　“你刚才都没吃什么，要不要我再给你做些好吃的？”季理先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看能做什么。

　　他此刻心情很好，这顿饭吃出了那么大一个惊喜，完全没想到李纳喜欢了自己十年。

　　季理看到昨晚蒸熟的土豆没有用完，决定做微笑土豆饼，比较衬他此时的心情，看到李纳也进了厨房，他继续说：“廖思捷那家伙居然是来秀恩爱的，幸好我跟过去了，给你撑了个场子，反而秀了他们一脸。”

　　“宋于诺说的那些不是真的。”

　　“行了知道了。”季理把土豆碾成泥，往里加了糯米粉和调味料拌匀。

　　他拿出微笑脸的模具，心里感慨这厨房的模具还挺齐全，嘴硬的李纳还真可爱。

　　“当时我只是看出来廖思捷喜欢宋于诺，才这么做的。”李纳又解释了一句，见季理沉浸于捏土豆团根本没听，只好直接赶人，“债我已经还清了，昨晚就当是利息，你别再过来了。”

　　“你不也很享受吗？为什么不——”

　　“我没有，你别乱说。”

　　“你说这话不心虚吗？是谁昨晚只靠后面就——”

　　“就算是这样，”李纳再一次打断季理的话，“那也只是动物本能而已，和喜欢无关。”

　　“行，不谈这个，知道你脸皮薄。”季理把油倒入锅中等油开，然后把注意力转回到跟李纳的对话上，“那把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呢？”

　　“什么意思？”

　　“从‘债权债务’变成‘一日三餐’的关系。”

　　李纳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个日字：“想做你床伴的人多的是，不用扒着我不放。”

　　季理觉得莫名其妙，明明自己在告白怎么弄得跟吵架似的：“谁扒着你了？”

　　“所以请你别再来打扰我，随便找个在你审美线上的人都会有快感。”

　　“你难道还有过别人？不会是夏思慕吧？”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难道你之前没跟别人——”

　　“你受什么刺激了？难道看到宋于诺成了廖思捷的女朋友不甘心了？”

　　“你就当我是这么想的吧。”

　　季理气得摔门而去，依旧没拿行李箱。

　　李纳看到锅中的油在冒泡了，他把那些微笑土豆饼煎熟，再一个个吃掉。

　　他觉得自己像一条吐丝的蚕，正在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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