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调换专业这条路行不通, 季薇薇果断选择了出国, 从做决定到动身, 前后不过花了几个月时间。

  走的那天,向来洒脱的她随身只带了个不大的行李箱, 轻装上阵,好似去短途旅行一般。

  夏知蔷没当场哭鼻子, 轻轻地抱了抱季薇薇,又小声说了几句话,随后, 便安静地目送季薇薇走向安检口,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终于敢哭出来。

  时间心无旁骛地往前流淌,一晃又一个夏天来临, 高夏知蔷两届的孟可柔即将毕业。

  孟可柔大四上学期就开始忙着创业、开婚庆工作室, 越是临近离校,越是神出鬼没的,经常一连半个月都见不着人。

  冯殊亦是忙得一如既往,忽然之间, 全世界似乎只剩夏知蔷一个闲人。

  毕业典礼那天, 夏知蔷总算逮到了孟可柔。

  美女就是美女,皱得跟腌菜似的学士服愣是被人穿出了哥大白富美毕业生的感觉。陈渤当时也在现场, 拿着单反跑前跑后拍个不停,典礼结束后还拜托夏知蔷给他们俩拍合影。

  孟可柔没明确表态,一脸不在意地等在原地,下巴微微扬起。

  陈渤屁颠颠地站到了旁边。

  一开始, 镜头中的两人隔着十来公分距离,跟一般的老同学没两样,只是夏知蔷按下快门的瞬间,陈渤忽然伸出手将孟可柔搂了过来,头一歪,侧脸贴住对方发顶,腻歪得不行。

  孟可柔起先愣了下,旋即一把推开他,又狠狠补了一脚,冲夏知蔷说:“这张删掉!删掉!”

  夏知蔷得令后就要按删除键,陈渤拦住:“别啊,删照片多费电,等我回家了再操作。”

  这两人的关系扑朔迷离得堪比《意难忘》,她不太肯定自己该怎么做,遂犹犹豫豫地看向孟可柔:“柔柔……”

  “算了,爱删不删,”孟可柔捋了捋头发,不耐烦地瞪了眼陈渤,“杵着干嘛,不是要请吃饭么?去把车开过来,我脚疼,不想走路。”

  等陈渤走了,孟可柔回寝室取出个纸盒,交给夏知蔷。

  “surprise!姐这个月巨忙无比,估计去不成广云陪你过生日了,就当是生日礼物提前送了好吧。”

  夏知蔷迫不及待地当场将盒子揭开,然后,一个滑不留手的东西从蜡光纸里掉了出来。她定睛一看,居然是件皮粉色的丝质睡裙,肩带极细,布料轻薄且少得可怜,相当有“情趣”。

  她慌忙将其塞回盒子里。

  好在寝室里并无他人,但夏知蔷还是涨得满脸通红。

  孟可柔调笑道:“我赶着最保守的一件拿的,这程度都接受不了?另外那几套可是半透明的,肉隐肉现。”

  夏知蔷已经快“熟”了。

  孟可柔乐不可支:“这种是不是那个冯学长喜欢的style?不是的话,吃完饭我带你去换一件。”

  “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你们平时不交流这些的么?”

  夏知蔷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领悟到什么,孟可柔惊诧非常:“这都好了快两年了,你们还没那什么过?!”

  “嗯。”

  “奇葩!他是不是信教啊,要遵守什么婚前守贞之类的教条。”

  “……应该不是。”

  “当代柳下惠啊他,”孟可柔半开玩笑地说,“不过也有可能是婚前藏拙,先把你骗到手,等以后用起来不合适也退不了货了,算盘打的好。”

  夏知蔷听不太懂:“藏什么拙啊?”

  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孟可柔索性找出个口红来:“唇膏男,听过吗?就是那个东西才这么点大的男人,中看不中用,多帅都不能要,”说着她将口红的膏体旋出来,“听说还有这么点儿的,人称呛口小辣椒。”

  “这个大小……很不正常吗?”

  见夏知蔷仍是一脸懵懂,孟可柔沉思几秒,打开电脑:“我还是给你看点直观的东西吧。”

  两人从宿舍楼下来的时候,陈渤已经在车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干嘛去了。”他随口问道。

  “没干什么,看了个短片。”孟可柔一脸平常,夏知蔷则将头压得低低的。

  “什么片儿?”

  “《SILK LABO》。”

  陈渤没听过这名,又问了几句,孟可柔只说是专门拍给女孩看的科普教育片,他没什么兴趣,便换了话题:“冯殊在弄签证的事,我们过去先点菜,他过会儿就来。”说罢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傻愣愣的夏知蔷,“小夏妹子,听见没?”

  此时夏知蔷像是被人拿针戳了,腾地坐直,又忙不迭点头:“……听、听到了。”

  孟可柔疑惑:“什么签证?他要出国?”

  “嗯,”夏知蔷答,“去美国参加什么联合培养项目,要走大半年呢。”

  冯殊比预计中来得要早。

  见孟可柔和夏知蔷坐一块儿,他顺势落座在陈渤边上,一起点菜。

  不知怎的,夏知蔷一看到冯殊要么联想起孟可柔说的“藏拙”,要么就把他的脸移到了那部片子里的男主脸上,弄得是坐立不安、面红耳赤。

  和真枪实干的影片比起来,她之前看的少女漫啊同人文之类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低幼读物。

  夏知蔷感激孟可柔只给自己播放了片段,某几个画面她还及时捂住了眼睛,要全看了,这饭也就不用吃了。

  冯殊早注意到她的不自然,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夏知蔷赶紧否认。

  还好陈渤这人热闹,边吃边开相声专场,将她那点小小的尴尬囫囵地掩盖了过去。

  等冯殊中途离席接电话去了,孟可柔手在桌子底下掐了掐夏知蔷的大腿:“姨妈没来吧?”

  “嗯?”

  “很好。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就把握机会验验货,免得夜长梦多。”

  夏知蔷为难:“倒也不必这么急……”

  “怎么不急了?万一他真是个唇膏男,到时候你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孟可柔眉微皱,“还是说,你不太愿意?”

  夏知蔷倒是愿意的。

  谁又不想跟喜欢的人亲近些、再亲近些呢?

  之前有那么几次,冯殊和她接吻时明明手已经不自主伸进了衣摆之下,有那么一两次甚至凭本能触碰到了什么,但总在关键时刻急踩刹车,很是反常。

  难道……还是说……又或者……

  几人吃完出来,才发现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雷声轰鸣,有点骇人。

  孟可柔难得主动地上了陈渤的车,说自己有事在身不回学校,让冯殊单独带夏知蔷走。

  车快开到校门口时,夏知蔷却说:“我不想住宿舍。”

  冯殊失笑:“怕打雷?”

  “……嗯。”

  “不会持续多久的,”他调转方向,“先去我那边吧,晚点我再把你送回来,正好有事要和你商量。”

  冯殊研一开始便没住宿舍了,而是搬来了仁和医学院附近的一处房产。房子不大,对于独居者来说足够阔绰,夏知蔷被带来过几次,奈何对方目的纯洁,且不从不让她太久停留。

  唯有一次夏知蔷姨妈突然造访,弄脏了裙子,才得以在这里洗了个澡、小憩了一下午,还留了套换洗衣物来着……

  天时地利人和,夏知蔷士气大振,一进门就说:“那个酒喝了头有点疼,我……我想洗个热水澡。”

  刚才那顿是孟可柔的毕业宴,两个女孩分了大半瓶洋酒,醉没醉不好说,上头了是真的。

  冯殊早觉察出她的不对劲,心里怪异得很,可细想之下又说不出什么特别的感觉,便由着去了。

  没多久,浴室那边传来夏知蔷的声音:“冯殊,冯殊。”

  冯殊合上笔电寻过去,就看见一颗湿嗒嗒、红扑扑的脑袋从门缝里露出来,随之露出来的,还有两截被热水泡成虾粉色的手臂,扒在门上,像只被蒸熟了的小螃蟹,可怜又可爱。

  他尽量分散着过于集中在对方脸上、身体上的注意力,问:“怎么了?”

  “我忘拿衣服了……”夏知蔷话说到一半,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湿漉漉的睫毛垂下,“里面穿的那种。”

  说完就做贼心虚地把门合上了。

  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深吸一口气,夏知蔷轻轻拉开门,伸出手胡乱抓了一把,没抓着任何东西。

  她将门又拉开了些,这才看见门口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椅面垫了个干净毛巾,她的贴身衣裤则整整齐齐地码在上面。

  服了。

  将那点类似于恼羞成怒的火气压下去,夏知蔷看着自己揣进来的那件丝质睡衣,觉得还是应该过一遍水再穿,毕竟对方是个洁癖,凡事讲究点好。

  随手洗了又用吹风机吹干,夏知蔷盯着这块上下左右都分不出的轻薄布料,发了愁。

  上面的系带及其繁琐,褶皱复杂,镂空也多,她把它套在身上,发现要么遮了前面遮不住后面,要么遮了左边遮不住右边,急得头都大了。

  稀里糊涂地将睡衣穿好,夏知蔷走到镜子前。

  浴室镜上起了层雾,她用手擦了一块出来,凝视着对面那个陌生的自己。

  夏知蔷还没蠢到看不出美丑的地步,她知道自己颜值尚可,也懂得怎么打扮可以扬长避短,恋爱后更没少在外貌上花心思。

  现在,夏知蔷忽然信心不足起来。

  她挑剔地审视着镜子里的女孩儿,从发质,到眉毛形状,再到下巴长短、胸脯大小、腰线臀型腿型……甚至连脚踝都细看又细看,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缺点,并没有很拿得出手来着。

  灰心丧气就在一瞬间。

  套了件别的衣服在睡裙外边,夏知蔷无精打采地踏出了浴室。

  看她严严实实把自己裹了个完全,忐忑许久的冯殊不禁松了口气。

  幸好夏知蔷的贴身衣物都是浅色纯棉的材质,顶多有点小蕾丝小蝴蝶结做装饰,不然,他帮她拿衣服的时候就要破功了。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注意到了尺码中透露的细节,就比如……夏知蔷发育得比想象中好很多。

  打散了脑中不合时宜的遐思,冯殊走近,拿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喝多了,还是怎么了?你看着没什么精神。”

  他的主动靠近,让夏知蔷快要熄灭的小小斗志蹭蹭蹭地重燃了起来。

  她声音弱弱的:“可能是感冒没完全好吧……”

  “那我现在送你回去,早点休息,有利于恢复。”

  “头疼,脚也发软,我已经走不动路了,要怎么回去。”

  “有车,不需要你走路。”

  夏知蔷急了:“寝室里没别人,万一……万一我的病恶化了怎么办?猝死怎么办?肯定要有医生在旁边照顾的呀。”

  冯殊一本正经地嗯了声:“那就去挂个急诊,以防不测。”

  “……”

  左右说不过他,夏知蔷索性豁出去了,张开手死死抱住冯殊的腰:“站不住了,快抱我去床上躺会儿。”

  “知知,别闹。”他绷着脸。

  “我没闹。”

  “那这是什么?”冯殊视线下移。

  夏知蔷的外衣下摆滑出来一片粉色丝质布料,随着动作,露出来的部分越来越多,他不过伸手轻轻一拉,很容易就将它扯了下来。

  那是夏知蔷的睡裙,她没系好肩带,就掉下来了。

  她真不是故意的。

  “什么时候买的?”冯殊看向手里的睡裙。他指尖一片滑腻,仔细体会,上面还残留着些许体温,热度蔓延到胸口,化作什么粗糙滚热的东西在上面碾转,浑身燥得要命。

  夏知蔷脸都被自己丢尽了,咬住嘴唇,半天才道:“柔柔送我的。”

  “也只有她了。”冯殊叹气,将睡衣随手一团搁在床头,仿佛它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以后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你不喜欢啊?”

  冯殊没回答,而是捞起夏知蔷的腰将人抱到床上,拉上被子盖得只剩颗脑袋露在外面:“既然你想,今天晚上就睡这儿吧。”

  他说罢就要走,手腕被抓住,夏知蔷软趴趴地眨着眼睛:“你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像是怕人不愿意,她又说:“不用你做什么,坐着陪我说说话就行。”

  刚才闹了这么一大出冯殊都无动于衷,夏知蔷对于某件事隐隐有了定论。她想,自己才不是那种“势利现实”的女人,她喜欢的是冯殊这个人,又不是别的什么,有些事情没办法达到完美也没关系,她不在乎。

  冯殊依言坐在床边,就见夏知蔷握着自己的手,郑重严肃地说:“冯殊,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

  “也别勉强自己。”

  “?”

  “那些事情我不介意,真的。”

  大概猜到她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冯殊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呼不出来咽不下去,偏偏还发作不得。

  冯殊这般压抑自己,当然不是在“藏拙”,只是去年过年去夏家的时候,夏胜利单独跟他谈了谈。

  以一个父亲的立场,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说女孩子在恋爱中本就容易受到伤害,尤其是某些方面,一旦开了头,年轻人冲动之下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夏知蔷刚成年,还在念书,这种意外会影响一辈子也说不定。

  “别嫌叔叔管得宽,我只是希望你能慎重地推进和知知之间的关系。现在社会确实开放,但作为一个父亲,我还是会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让她不要在还没足够成熟的时候就吃苦头栽跟头。”

  冯殊当时只能回答:“对于我和知知的未来,我考虑的不会比您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个负责的人。”

  “等那个‘未来’到了再说吧。知知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现在承诺这些可太早了。”夏胜利显然没有把冯殊的说辞太当回事,“她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这些她肯定是不会听,所以……你是个心思正的好孩子,叔叔相信你。”

  冯殊挺佩服夏胜利的,他看准了自己是个在条条框框下长大的“正人君子”,也曾借着这点在夏家人面前刷好感,便反过来以此作为约束。

  一个高帽子扣下来,让冯殊有种搬了石头砸脚的感觉,而现在,他居然还被夏知蔷质疑了男人的尊严……

  叹了口气,他想把夏知蔷的脑袋塞进被子里,图个清净,念起什么又没这么做,而是说:“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

  “什么?”

  “学校那边有了变化,联合培养的周期从八个月调到了两年。也就是说,我要出去整整两年。”他顿了顿,“如果你介意,我就不要这个名额了。反正进医院后还会有进修机会,问题不大,所以……”

  “你去吧。”夏知蔷几乎没有犹豫。

  “两年可是很长的,你不用太强求自己表现得懂事或者大度,我既然备了A、B两个选项,就是觉得出不出去影响不大。”

  “影响不大,那就说明真的有影响,”夏知蔷努力思考着,“别人出去,你不去,你就会落下一截,以后得很辛苦才能赶上。”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当那个拖你后腿的人。”

  “你当然不是。”

  夏知蔷摇摇头:“薇薇功课特别忙,但从没跟我说。我经常熬夜给她发视频、找她说话,还以为自己迁就对方的时差挺辛苦的,后来才知道,薇薇为了空出时间来和我聊天,每天只睡4个小时。柔柔也是,她创业辛苦得不行,饭都没空按时吃,还要分出精神操心我的小事……”她抿唇,“你们都这么优秀,每天有这么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去做,只有我是个没有志向的笨蛋。”

  说到后面,夏知蔷声音已经有些含混了,嘴巴小幅度地张合着,也不知是困的,还是难受的。

  她很少提起自己的烦恼,也不怎么流露负面情绪,成天笑眯眯的,温吞而乐观。冯殊一度以为,夏知蔷这种头脑简单的姑娘也许生来就不积心事。

  原来她只是太懂事了。

  懂事到害怕给别人带来困扰,连倾诉欲都压抑着。

  冯殊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只能一下一下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鼓励她说下去。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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