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林邀月走上二楼,走廊尽头处的房门还半开着,灯光洒出。

  走进里面,一眼就看到坐在略有褪色床单上的荣谨。

  荣谨呆愣着看向前方,视线好似落在墙上的相片处,又好似没有。

  林邀月小声走到荣谨身边,慢慢坐下。

  一旁的凹陷感让荣谨缓回神,疲惫的她在此刻才放松起来,侧身倒在林邀月怀中。

  林邀月对她的举动感到意外,帮荣谨调整好姿势,让她更舒适些。

  荣谨阖上眼,嗅着林邀月身上淡淡的香气,鼻息间净是熟悉的味道。

  林邀月的手指将荣谨散乱的头发顺好,低头专注看着荣谨露出来的半边脸。

  微微泛红,和唇色形成鲜明对比。

  荣谨感受到一只纤细的手搁在她的手臂上,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浓浓的安心感包裹着她,让她方才脑子紧绷的弦慢慢松弛。

  “邀月姐,我觉得我好没用。”心情不好的荣谨说话糯糯的,眉头紧皱。

  “怎么会?”

  “我感觉只有我一个人很傻,还没有从当年的变故走出来,所有人都变了,明明变得最多的就是我,可我还在苛责地要求保持原样,我真的很幼稚。”

  林邀月抬头,看清墙上裱好的全家福,视线一移,整个房间都给人儿童房的感觉。

  “你是在心底里抵触现在的生活。”林邀月温柔的声音响起,“是的,大家都会变,不管有没有发生当年不好的事情。”

  荣谨鼻子一酸,眼睛感到温热,却怎么都流不出眼泪,只能在心里堆积着难受。

  林邀月细细摩挲荣谨的脸颊,如待珍宝。

  荣谨知道身边东西都发生了变化。

  可她还倔强地固执地维持,以为这样就会回到当初无忧无虑的生活,最起码心态不变,然而事实上根本不可能。

  房间里的打扮没有变化,包括客厅和其他房间都是在她不准变化的强烈要求下维持,早就旧的家具也无需更换。

  她雇佣回唐姨,不希望唐姨离开,但唐姨不可能一辈子会在她家当保姆。

  几年来她一直试图让母亲过着曾经的生活,希望母亲的心态和父亲在时一样,无忧无虑,每天做着喜欢的事,她嘴上说着嫌弃母亲,但还是不希望母亲改变。

  然而人不可能一辈子当金丝雀。

  荣谨忘了秋绵也会有在意的,有守护的。

  她逃避着过去,又在试图维持着过去的模样。

  “他就是死了,可我一直不承认,我觉得只要没有其他变化,我就不会那么难过,其实我就是忘不了,但别人早就改变了,心态、认识、关系,都变了。”荣谨讲着话,牙齿不小心咬到林邀月的衣服。

  “嗯。”林邀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她的话,等到荣谨安静下来,她平静的话中带着穿透力,“他们还会记得过去的人,但他们会让自己过得更开心。”

  好听舒服的声音传入荣谨的耳中,“你也要过得开心,我在意你,你的母亲也是。”

  荣谨维持着过去,像看到死掉的幼苗,小心浇灌呵护,就和幼苗活着的时候一样。

  然而这只是在寻求心理上的慰藉,在点滴中复刻过去,但事实上已物是人非。

  她在像父亲一样保护母亲,让母亲过着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母亲一直想的是保护她。

  “小兔子其实不快乐,她或许不需要有人维持原状。”荣谨自言自语,当初那人的问题问得很好,现在想想,还真是一针见血。

  “嗯,但小兔子会感受到有人在意,因为她没有失去全部。”

  荣谨在林邀月温暖的怀里点着头,突然脑袋一热,意识到什么。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见到林邀月笑语盈盈的模样,更加笃定内心的想法。

  “你就是在邮件里和我聊天的那个人?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荣谨震惊。

  “是。”

  先前难受压抑的情绪瞬间抛诸脑后,荣谨从林邀月的怀中挣出,脸上留有划痕般的红印,整个人社会性死亡,转身滚到床上。

  她脸朝下,一把拿过枕头背手压着脑袋。

  她现在一想起当初的看法就想死亡。

  还好,她没有对别人说出来过。

  否则她真的无脸见人。

  她之前在外网上搜林邀月在国外的经历,得知林邀月的各类奖项后已经“死亡”过一回,现在居然还有第二轮?

  “你这么厉害,怎么会喜欢《袭光》?”荣谨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传来。

  林邀月凑到荣谨身边,两条手臂上下交叠,同样趴在床上。

  她没有过多陷入回忆,“我当初和父母从首都来到A市,身边没有朋友,没有其他亲人,到了学校也没有新朋友。”

  “你怎么会没有朋友?”荣谨被这话题吸引,她以为只有她这种脾气坏的人才没有朋友。

  “是我不想和他们相处。”林邀月摇头,“那时候年纪不大,和朋友说的都是要一辈子当朋友,结婚当伴娘。我们说要考同一个学校,结果我先背弃离开,到了新的环境,总是想着过去的人,总是在对比,觉得新的学校的人都不如过去的朋友。”

  荣谨静静听着她的话,“那后来呢?”

  “后来……”林邀月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了,身边的人多了起来,信息总是回不完。”

  荣谨哼声,“你这么好,当然会吸引很多人。”

  “在国外读书时,我大伯转发了《袭光》的视频,当时我的状态很好,可以说是我大学四年来最糟糕的时候。”林邀月伸手绕过荣谨的肩,将她拉近。

  “那时快要毕业,此前我就收到很多offer,也有正在实习的地方,按理来说该一帆风顺。但是有一个人,大概是嫉恨,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态,对外造谣我。他没证据,但他到处说,还真的有人信。”林邀月几乎是笑着说这些,早就不将曾经的烦心事记在心上,“我当时在学校很有名声,新入学的学弟学妹都会慕名来找我,没有黑点,没有失败。但造谣的话传得飞快,不管他们信不信,大家都在津津讨论,让我当时的处境很尴尬,我的导师还为此专门找过我。”

  荣谨这下着急,“然后呢?”

  林邀月安抚地摸摸荣谨细嫩的耳垂,“造谣我的人还将我所在的小组准备的毕业设计泄露出去,由于当时舆论不利,我们被迫改变方案,而不是证明是我们先原创。”

  荣谨心里跟着起伏,“然后?”

  “我当时没有怎么被影响,但压力是有的,因此我格外重视毕业设计,想力臻完美。”林邀月低头,在荣谨通红的耳垂处亲亲一吻。

  荣谨脑袋放空,蜻蜓点水的感觉都让她身体酥麻无力。

  “但我卡在颜色上,我试了两百多种颜色搭配,都不尽我意。但我看到《袭光》时,顿时茅塞顿开,找到了我一直想要的感觉。”

  “所以是《袭光》让你有了灵感?”荣谨还以为有什么感天动地的救赎故事,原来只是看多了作品扩展视野。

  “听你这语气还挺失望的。”林邀月刮了刮荣谨的鼻子,“也不只是里面的艺术,我很喜欢《袭光》的内容,让我想到了我的经历,大概很多人都会感到共鸣。”

  荣谨垂眸回想当时创作的感受。

  父亲去世那天她淋了一场大雨,晕倒在路上,醒来后在医院,晏家的表叔表婶过来照顾她。

  等到期末考完,爷爷就提出说带她回首都。

  她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不舍地和母亲道别,来到晏家生活。

  母亲每周都会打电话给她,同她聊天。

  她在快乐的生活中渐渐忘记过去,表叔表婶待她如亲女儿,家族的同龄人和她相处愉快,她在新学校中有着新朋友。

  一切都看似很美好。

  她还是衣食无忧,受到宠爱,荣家和晏家两家人子辈多,会带着她打球、看电影、逛街、逛展览等,他们会看重她的感受,谦让她,让她不会感到难受。

  她说想当导演,爷爷就介绍著名导演张清河给她,她在寒暑假时跟在张清河身边学习。

  直到有一天她得知在A市的母亲并不好。

  在每周电话的内容中,母亲从来不会讲自己过得怎么样,让她理所当然以为母亲过得不差,只是少了父亲在。

  但实际上相差甚远。

  忙碌的工作、羸弱的身子、软弱的性格、“朋友”的落井下石……母亲孤身一人过着生活,不敢打扰远在首都运营连续几年亏损公司的父母,以每周和女儿聊天作为最大的快乐。

  痛苦和愧疚缠绕在她的心中,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母亲在做什么。

  于是她开始不断让自己回忆起过去,希望一点点复制过去,希望母亲和从前一样有人守护快乐。

  她不想在时间中忘记,不想再走出来,她想将破碎的东西用胶水黏上,可能残缺丑陋,但还能看出它原本的样子。

  就假装一切都没有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要完结了~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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