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清晨,房间里撒满了阳光,病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青年,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除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忽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徐旻拎着餐盒进来,看着还陷入昏迷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公司里还一大摊子事呢,这祖宗说想不开就想不开了,昨晚接到电话赶过来,差点没被吓死。

  正在这时候,卫熠睫毛颤了颤,清醒了过来,一双黑眸异常的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看到守着他的人是徐旻,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静静地躺着,一言不发。

  他还记得,进抢救室前宁晗对他说的话:“卫熠,你他吗给我死一个试试,不是说爱我吗?你死了是解脱了,我呢?你太自私了!”

  “你活着还能刷下存在感,死了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忘了你,包括我!”

  “笑,还笑?你笑起来真难看。”

  “你这个烦人精,懦弱鬼,做过的事都不敢面对吗?”

  “不是想解释?死了可什么机会都没有!”

  那时候,宁晗是真的在担心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即便是骂他,也让他觉得温暖。越来越凉的体温,逐渐消失的意识,他只能感受到宁晗的存在,想抓住他的手,哪怕下一刻真的是黄泉。

  不论是过去的他、梦里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被宁晗视为需要挣脱的带毒藤蔓。他,真的还有机会吗?

  徐旻一直想开口,总觉得不是打扰的时机,此时感觉老板看起来越来越消沉,还是耐不住开口了:“卫总,咱吃点东西,把身子养好了再想想办法吧。”他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昨天聚餐时还好好的,只能推定是和宁晗有关。

  想办法吗?卫熠遇到了或许一生难解的难题。

  “他什么时候走的?”卫熠的嗓子有些哑。

  “医生说您脱离危险的时候。”徐旻如实说到。

  在意的是他的生死,还是他这个人?

  ——

  “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刚X大赛的校内参赛名单公布了,Kevin和宁晗都入选了,等他们的作品被送去参赛,很快就能出结果。Kevin激动的不行,都说到到时候怎么庆祝了,而宁晗始终没个笑模样。

  加上想到他昨晚回来失魂落魄的样子,衣服上还沾了血,Kevin实在是很担心他。

  不开心吗?不应该啊,明明发生了很好的事,他的梦想、他的生活,都可能因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有更好的发展。他现在,真的过得很好。

  现在应该忙着赶单子、忙着学习和准备比赛的事,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已经决定放下的事。

  昨天晚上,他竟然想留下来照顾卫熠,想看着他醒过来,想听他解释。宁晗觉得不光是卫熠病了,他自己也有病。

  自我唾弃的同时,宁晗想到卫熠那张无血色的脸,想到他专注炙热的目光,想到他最虚弱时伸出的手,就忍不住想,曾经的那些,真的是自己看到的那样吗?也许,也许,也许……宁晗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Kevin,如果有一个人在你的心里,怎么也除不去,你会怎么做?”确确实实,他忘不了最初喜欢的那个少年的模样,即使只是短暂地出现了,后来的一切都过于狼狈不堪,他心里始终留着一束柔软的光。

  Kevin听完略一思索,很确定的:“为什么非要除去,如果他很美好就留作回忆,不然就当作教训时刻提醒自己。晗,想一想是为什么分开的,他还值得你回头吗?是仍旧喜欢,还是困住你的执念?用现在的眼光思量,不要用过去的,现在的你不是过去的你,也不是未来的你,替现在的你想想吧。”

  听完宁晗有些恍惚,活在当下吗?他陈旧的灵魂,看似新生了,其实还被过去束缚着。恨也要恨得明明白白,不如去找卫熠问个清楚吧,上一世觉得没必要的事其实很有必要,很多事是别人告诉他的,是卫熠用沉默回应的,是他推测的,他应该得到一个答案,让自己真的从过去解脱。

  “你说得对。”宁晗的面色轻松了很多,“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今天就不陪你吃午饭了。”

  说着,宁晗已经转身换了个方向,从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卫熠背对着房门躺着,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没有一点反应,来的人是谁都不重要,反正也不会是他。

  “卫熠,我知道你醒着,有几个问题问你。”宁晗走到床边,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来的路上也想明白了要怎么问,连可能的答案都想好了。他只来问这一次,如果卫熠还是不说,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听到他的声音,卫熠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立马就撑着身子坐起来,完全不听医嘱。

  宁晗皱了下眉,看了眼他手腕上被包的严严实实的部分,确认没渗出血才稍稍安心。也不免有些生气,卫熠把他自己的身体当成什么了,连自己都不在意的人,还有谁会去在意他。

  “你问。”卫熠看着他,目光专注。

  “我爸爸被人陷害挪用公款的事,是你让人做的吗?”宁晗看着他的眼睛,他自认还是有那么点了解卫熠的。

  “不是,是凌潇雨。”卫熠回答,“在事发之前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你才去调查,然后出手解决。虽然不是我做的,也是因为我才发生,我很抱歉。”

  “我的工作,是不是你干的?”宁晗又问。

  卫熠顿了下,点头,“那时候我刚刚接手卫氏,没有再多的精力去护着你,秦毓秀还有卫慕之他们肯定会对你下手,我不想让他们伤害你。当然,也有我的私心。”

  这个私心不必展开,宁晗也明白是什么。

  “太多人喜欢你,你的目光也分给了太多人,我怕你被他们抢走,也担心有一天你的眼里没有我,你清醒了就不再喜欢我了。”用欺骗谋来的感情,时刻让卫熠不安着,他害怕宁晗不是真的喜欢他,也害怕宁晗不够喜欢他。

  卫熠的话验证了宁晗心里的答案,只觉得有些可悲。他真心喜欢卫熠的时候,卫熠怀疑他的真心。他不喜欢卫熠的时候,卫熠又想要了。

  “我爸生重病住院,为什么不让我去看?我妈来找我,为什么不让她进来?柯科的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次问你得到的都是敷衍?还有,你和凌潇雨的婚约,真的假的?”宁晗深深地呼吸了下,把想问的,都问了出来。

  原来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呢,摊开来才发现有这么多未解的委屈,横亘在心头。

  这里面有原来的卫熠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但是现在的卫熠都知道。他也知道宁晗有多委屈。

  那些曾经没说出口的解释,他要一点一点说给宁晗听,不是为了替自己辩驳,而是想让宁晗知道他从来没有不爱他,那个宁晗倾心以待的美好少年真实存在过,他也真的爱着宁晗,只是走失在谎言和岁月里。

  “叔叔阿姨的事,是我一开始没顾上,准备带你去看的时候,你偷跑了,我很生气所以,是我的错。”宁晗的逃跑,让卫熠的恐慌和不安到达了极点,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情绪,也不知道怎样能让宁晗继续爱他,于是关着他,控着他,把人留下了心也会在的。

  宁晗听他说着,记忆也回到了那个时候。负责照顾他的保姆说漏了嘴,说他妈妈过来了,让他去医院看看爸爸,爸爸病得很严重。他想出去,卫熠的人都拦着他,他只好偷偷从窗户跳了下去,还没走出院门就被卫熠亲自抓住了。

  卫熠给窗户装上了更坚固的防盗,还派了更多的人看着他,他在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次爸爸没有挺过去。

  “柯科,是他被凌潇雨骗了,也是凌潇雨找人打的他,再嫁祸给我,我没真想伤害他,我知道他是你很在乎的人,只是口头上用他威胁你。”他很嫉妒柯科,嫉妒每一个宁晗珍视的人,又悲哀地利用这些人来威胁宁晗,让他能留在身边。

  柯科为了救他脱困,报警、乔装混进,什么都试过了,最后没办法,被凌潇雨骗着合作,惹怒了卫熠,被打成了重伤,右手废了,再也拿不起心爱的篮球。

  “我没想过敷衍你,我只是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伤害到你,总想着等有机会,慢慢给你解释。”再也没有解释的机会了,误会越积越深,信任逐渐崩塌。

  宁晗后来知道了,卫熠是真的有病,躁郁症,经常会情绪失控。宁晗可以陪着他治,可以开解他,不会因为这个离开他,是卫熠自己不信。

  “我也从来没和凌潇雨有过婚约,是秦毓秀的安排,她想让我和她一样,得不到喜欢的人。那个戒指,不是我买的,不是我为他挑的。那天晚上和你吵架离开后,我一个人去了学校的操场跑步,跑到筋疲力尽。”

  卫熠一边解释着,目光始终凝在宁晗脸上,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哀伤的笑,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缩着,疼得他快要喘不上气。

  “还有,我骗你的时候也骗了自己,我一直都喜欢你,不是为了占有,是真心的想对你好,想让你开心。这些都不是手段,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我明白得太晚,什么都不如你重要,家族的责任、父母的施压都不是我伤害你的理由。学长,我真的宁愿自己就是个平凡无奇的喜欢你的男孩,只有一个追逐的目标才不会迷失。”卫熠忍着哽咽,缓慢地倾诉着。

  宁晗安静地看着他,听着他的每一句话,眼泪控制不住地上涌。每一件事都可以解释,但是感情是无法解释的,过了那个时候就不是一样的味道了。为什么当时不解释呢?为什么当时不一直一直追问呢?到了现在,也只是弄清楚,给自己一个彻底放下的理由而已。

  “学长,我找回他了。”卫熠从床上下来,不顾逆流进管子的鲜血,声音沙哑着。

  “找回来了,我们还在一起好吗?”卫熠抓着宁晗的手恳求,眼中热烫的液体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宁晗没有推开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也只是可能而已,“卫熠,我们都有错,我喜欢的那个人找不回来了,可能从未存在过。”

  闭了闭眼,让眼泪退回去,宁晗又说:“卫熠,你明白吗,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也不是你扮演的谁。真的喜欢一个人,不管是哪一面都会愿意接受,我无法忍受的是你最终把我看作了一个物品。”

  卫熠想说他没有,可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对待物品的吗?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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