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二人对面而坐, 良久,梅青才道:

  “姜汤不能放冷,快喝了吧。”

  春寒才怔怔的, 忙喝下姜汤, 辣的眼泪险些冒出来,身上就开始发热了。

  “公子, 不必有负担, 诚如我所说,没外人知晓,也权当没有这回事吧。”

  梅青微微蹙眉,似乎并不赞同她的话。

  “有没有看见, 也都不能否定事实如何。姑娘若不嫌弃……”

  他说出这样的话也艰难万分,但想着一个清白已毁于他手的姑娘,倘或他如今还顺着自己的心意, 那么这个姑娘的一辈子也就毁了。

  他已如此,犯不上再叫一人如此。

  “我许无法给姑娘想要的日子,但事到如今,该负的责任, 我不能躲避, 我会尽力。”

  春寒怔怔的, 忽然笑了:

  “你也说了, 你给的,不是我想要的。我虽低贱, 只是个奴婢, 但也有傲骨,宁缺毋滥。我不是有心的,但也绝不逼迫你, 我哪怕铰了头发做姑子,也绝不会嫁给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公子,夜深了。”

  春寒站起来,梅青又待了片刻,似乎想等她回心转意,但春寒决绝,他才站起来出去。身后房门闭合,他微微蹙着的双眉始终没有展开。

  翌日,天才亮,春寒就已收拾妥当,梅青在后跟着,二人锁了院子出来,走了小半个时辰遇见一处村庄,雇了驴车往城里回。

  春寒回去自要先去更衣洗漱给姜瓷请安,只是没想到梅青竟也在她之后进了卫府,比她先求见了姜瓷,并将城外的事事无巨细一一回禀,待说到深潭的事,及之后二人谈话,姜瓷先惊后忧。她看着梅青,仍旧那样深不见底的眼神,沧冷的语调,她细细品味,没有情动的滋味,难怪春寒要拒绝。

  “撇开春寒如何想,你的意思呢?”

  “自是该负责。”

  姜瓷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

  “罢了,你先回吧,等我再问问她。”

  梅青也没多说什么,施礼后走了,姜瓷忽然有些后悔,事到如今竟有些被拿住了的感觉。倘或从前,春寒总归随时能抽身,可到如今,人心没得,却先失了清白,委实被动。

  “哎……”

  她叹气,卫戍从外梢间出来,拉着她手笑:

  “叹什么气?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焉知不是好事?你那丫头倔强,梅青也倔强,他生性凉薄,如今既然松口,可见也并不是全然排斥你那丫头,这于他而言已是不错了,且看他们谁能磨得过谁吧。”

  “也没别的法子了。”

  姜瓷不擅长这些,有心无力。卫戍拉她起来:

  “阿箬大婚在即,赶紧做几身上得了台面的衣裳才是。”

  把她拉进屋,亲选了一套衣裳给她换上,又择首饰往她头上戴,姜瓷笑:

  “你瞧瞧,屋里又新添了两个柜子,都满了,还做衣裳。”

  “那不一样,女人啊,衣裳首饰不能少,银子更是缺不得。”

  他回头,偷香了一下,姜瓷脸红,没想他这么大胆,惊慌的四下看了,见仆婢都假装没看见,低声嗔道:

  “没个正形!”

  卫戍大笑,拉着她扬长出门。一路到布庄再到首饰铺子,正择选间,便听见旁边有两个年轻夫人正在小声议论。

  “听说太上皇病的不轻?”

  “可不是,干爹正忙着寻旁的差事。哎,好端端的,谁知忽然就不成了呢。”

  “怕别是气的吧?你瞧如今这阵势,摄政王只手遮天,哪里还有太上皇的地方了?”

  “哎呦,干爹也是这么说的。”

  两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道:

  “一个卫戍,一个摄政王,真是要了太上皇的命了。”

  两人啧啧的,等定了首饰出门,卫戍才笑:

  “上不得台面,老头子圣清殿伺候的不知几层的内官,在外认的干儿子,□□品的官儿。”

  姜瓷顿悟,难怪她两人就在旁边挑选首饰,那两个女人都没认出来。

  “这些事,不必心里有负担。骂我的人多,赞我的也不少,我不是银子,不能人人喜欢。对于老头子,他的恩情我已还报,是他不要我了,而不是我背弃了他。”

  卫戍怕姜瓷因这些而心有负担,为一个虚名而带累,姜瓷却笑:

  “我只是心疼你,委屈的是你。”

  卫戍幸灾乐祸的笑:

  “我委屈什么?最狼心狗肺的是摄政王。”

  九月初顾允明凑足五十万两银票给卫戍送去,拿回了供状,也带回了自己的人,总算松了口气。没几天摄政王还是亲点了顾允明,令他领兵护送公主一行前往北徵和亲。顾允明大喜,还道是卫戍收了他的银子给的一点好处。

  九月中摄政王世子大婚,摄政王府大摆宴席,连圣上也亲临为世子证婚,婚事可谓办的盛大,便是太子大婚怕也不过这样的阵仗。众人于婚宴再见简呈箬,没曾想短短两个月,得了摄政王调.教世子竟脱胎换骨,气度大不相同,虽和从前一样总浅笑和煦,却总有一股叫人不敢直视的威慑。

  贺旻公务繁忙相隔太远,却千里迢迢送了贺礼,也不贵重,两尊烧制的瓷娃娃,憨态可掬。

  卫戍是送了大礼的,但抛开那些,曾经警示的话,在简呈箬看来才是最珍贵的贺礼。

  卫戍看着摄政王府收的山一样的贺礼,若有所思。于是摄政王世子大婚后没几日,忠毅侯府也办了一场乔迁宴,累坏了岑卿上下安排招待,卫戍很满意这场筵席收到的贺礼数量。

  倒是筵席这日,卫将军府和卫侯府都来了人。卫安安姐妹同姜瓷一处正说闲话,卫韵却急着跑来了,也不顾卫安安姐妹在,登时就哭了起来,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卫安安姐妹无奈的互看一眼,又同情的看向姜瓷。

  姜瓷静静听她说,说了半晌,总算点到了今日来的主题:

  “脸面丢了是小,可世子到如今都不提成亲的事。”

  “世子才大婚,没个才成亲几日,又成亲的。”

  卫安安惯来瞧着柔柔弱弱,这会儿也软声宽慰。卫韵回头看她,今时不同往日,卫侯府没什么地位,她的处境也不佳,便也哀戚哭道:

  “得娘娘教诲,我是真心悔过了,可世子不叫我进府,哪里能看到我的改正?”

  卫安安笑的情真意切的替卫韵拿主意:

  “可巧,今儿世子和世子妃娘娘都来忠毅侯府了,我瞧着姑娘如今也大好了,该是和世子妃娘娘亲自说了,才更显出姑娘的诚心呢。”

  卫韵噎了一下,她是打算着求了姜瓷替她开口。毕竟这里头弯弯绕绕,世子同卫戍交好,摄政王肯抬举世子,也是因为卫戍,姜瓷若开口,世子夫妻总是要给些面子的。只要她能进府,只要圆了房,往后她自信能拴住简呈箬的心。

  那个跋扈的女人有什么好?哪个男人不爱娇滴滴软绵绵的女人?

  正这当口,外头说话声响起,正是摄政王世子妃翟氏的声音,卫韵吓得忙不迭要躲避,卫安安却热心的拽住她两眼放光:

  “说曹操曹操到,姑娘的机会来了!”

  用力将卫韵往前一推,卫韵倏忽就到了翟氏眼前,把个才迈腿进来的翟氏吓了一跳。

  翟氏身边侍奉的嬷嬷顿时上前隔开,先看了眼自家娘娘,转头一看又是卫韵,一张老脸顿时拉下了:

  “又是卫三姑娘,这会子又做什么呢?好歹是侯府千金,总该端庄持重些。”

  卫韵一张脸羞红,嗫喏着不知说什么,求助的看向姜瓷,卫安安“心直口快”笑道:

  “卫三姑娘正忧愁,怕因前番的事得罪了娘娘,世子便不叫她进府了。”

  翟氏扬眉,这话看似为卫韵说话,却处处机锋,她看一眼卫安安,见那少女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狡黠,顿时明白了。

  同不喜欢卫韵,也算惺惺相惜。

  “这位是……”

  “这两位是卫北靖将军的长女卫宁宁姑娘,次女卫安安姑娘。”

  “哦。”

  翟氏这声悠长,又看了一眼卫安安。这姐妹二人的事她听世子同她说过,尤其在谣传卫戍在漭山出事的时候,护卫姜瓷的事。她也听外头提起过,卫家的二姑娘卫安安是个烈性子,说话办事不留情面,年纪虽小名声却不甚好。

  刚好,又是跟她一样。

  翟氏莫名有些喜欢起卫安安来。

  “原来是卫姑娘。”

  说着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对儿翠玉镯子,成色极好。

  “早没知道二位姑娘也在,没预备见面礼,便借花献佛,这是预备给姜夫人的乔迁贺礼,还望姜夫人莫计较。”

  姜瓷抿嘴笑,她不计较,但恐怕卫戍会计较。

  卫安安接了镯子,很是喜欢,顿时套在手上,将另一只套在姐姐手上,转头朝翟氏福了一礼:

  “谢娘娘赏赐。”

  翟氏笑,径自走到里头,坐在了姜瓷下首:

  “世子同忠毅侯是至交,忠毅侯的妹妹,自当敬重些。”

  卫安安姐妹不知卫戍曾对简呈箬的指点之恩,有些受宠若惊,翟氏宽慰着,和她姐妹说了几句话,转头和姜瓷笑道:

  “你家里的筵,你倒是躲懒,连面儿都不露。”

  姜瓷连连摆手:

  “真是怕了,娘娘不知道,我家走水前,卫戍书房可是摆了半屋子画像,那些人不敢惊扰娘娘,我可是不胜其烦。”

  翟氏大笑:

  “是了,满园子都在转着圈儿的夸姑娘,可不就是给我听的,好似我要贤良,就得给世子纳几个妾在房里似的。”

  她转头朝着卫安安姐妹眨着眼道:

  “趁着你们还没出阁,我可和你们说道说道。莫听外头那些鬼话,什么贤良不贤良,哪个女人愿意跟其他女人分享丈夫?若能两人相守一辈子,便好好儿守着一辈子,别听外头那些别有用心的浑话。”

  翟氏这性子也着实投姜瓷和卫家姐妹喜欢,几个人凑在一起说道起来,卫韵站在一旁格外局促难堪。翟氏说了好半晌,天南海北,忽然回头看向卫韵: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

  “哦,是了。你来烦姜夫人也没什么用,我这人出了名的不好说话,世子听我的,姜夫人的颜面我也是不顾的。你是宫里赐的婚,顾的是老侯爷的脸面,只是你着实带累了老侯爷的名声。”

  卫韵涨红了脸泪珠子往下不住的掉,翟氏皱眉:

  “哭什么?我打你了么?人家乔迁之喜,你在人家家里哭,岂不是平添晦气?真是不让人省心!嬷嬷,送她回去吧,把事儿说明白了,这儿可没人动她,也莫要带累了姜夫人。”

  翟氏确实如外头所说,脾气不是太好,但却很讲理。

  卫韵期期艾艾去看姜瓷,姜瓷淡淡抿着笑容,翟氏大怒:

  “看什么?她能管我?你显然存心要害她!”

  卫韵大骇,忙不迭避出去了。卫安安憋着笑,真心赞叹:

  “娘娘英明威武。”

  翟氏笑笑,神色如常道:

  “我也只能少坐一坐就得回去,非是不给你颜面。王妃身子不好,久不理事了,我才一进府,王爷便叫我主持中馈,我如今还没全摸得透,很是忙碌。”

  她说着,看一眼姜瓷:

  “父亲说王妃的身子须得静养,王妃便说想去溯明山,父亲没理会,叫我往下安排,过几日送王妃到圣慈庵休养。”

  姜瓷笑了笑,吕莺艳的事其实也都闹开了,许璎的事上她虽没下手,但也算推波助澜,又得了好处。如今还奢想去溯明山能博摄政王心,可摄政王却不给她机会。

  “王妃娘娘病好些了么?”

  姜瓷顺口一问,翟氏目光灼灼:

  “不大好,至多也就半年光景了。”

第一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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