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楚岚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席间段离的目光频频往楚岚所在的位置扫去, 就见楚岚将仙酿当成水一样来喝，一杯又一杯。
观澜仙洲的仙酿虽不似人界的酒那般烈，但喝多了也是会醉人的。
想到楚岚那糟糕的酒量，段离忍不住皱起好看的眉, 但碍于身份, 他又不好阻拦, 只能那般看着。
果不出所料, 没过一会儿楚岚就借口身体不适出了重华殿。段离心中虽担忧，却也不能就此甩手离开。
终于挨到宴席结束，段离将后续一应事务丢给云寒和碧灵仙君，匆匆离开了。
段离这般做法正好顺了魔族的意。
望着段离匆忙离开的背影, 厉幽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方才厉炎与段离交手就感觉到他的伤势并未全好, 不过是在硬撑。再加上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出现在敌对阵营, 想必他此时身心皆不好受, 也难怪他会着急离开。
厉幽举起杯, 冲殿上的云寒与碧灵仙君笑道：“干。”
段离出了重华殿, 并未发现楚岚的身影，抓个人一问才知道楚岚到偏殿休息了。
段离脚步一转就寻了过去，果真就见其中一间屋子里躺着一道人影，似是已经睡着了。
段离抬手欲叩门, 脑海中却忽然浮现起栖梧殿中楚岚那双红色的满是深情却带着一丝绝望的眼睛。
他说岚儿对师尊一直怀有这样的心思，师尊一直都没察觉到吗？
三年前楚岚酒醉, 那时他亦是用深情又哀伤的眼神看他, 他说徒儿心悦你。
不行。
段离收回手，在他弄清楚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之前, 不能见楚岚。
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这般想着，段离转身离开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屋内楚岚睁开双眼，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收紧的五指在软榻上留下一道漆黑的痕迹。
段离回到栖梧殿的时候满儿正坐在台阶上低头奋笔疾书，听到脚步声满儿才抬起头。
“帝君？”满儿将膝上的册子收起来，起身道：“您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不等段离说话，满儿就自行脑补了一通，“是不是魔族那些杂碎惹您生气了？满儿这就去收拾他们给帝君出气！”说着竟真有要走的意思。
“回来。”段离简单的两个字就成功阻止了满儿的脚步。
段离学着满儿方才的样子，直接在白玉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拍拍身旁，“坐。”
“哦。”
满儿在段离身边坐了下来，却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两人枯坐了一会儿，满儿扭头道：“帝君，你在想什么？”
她本以为段离会说在思考如何对付魔族，却不想段离说的是：“满儿，你知道……喜欢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吗？”
满儿虽不知段离为何好端端的问这个，但打仗和感情这两个话题，她显然对后者更感兴趣。
“我当然知道啊。”满儿双眼放光，“就像我对星耀仙君的感情。”
段离看了满儿一眼，满儿不满道：“帝君，你那是什么眼神。”
段离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没事，你详细说说。”
满儿道：“喜欢这种感觉吧，它既甜蜜又难受。”
“怎么说？”
“就是，好比你如果喜欢一个人，你一见到他就会很开心，见不到人的时候，心中就会挂念着，担心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如果他受伤了你会心疼，一见他就想笑，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想送到他面前，如果他生你的气了，你就会很难过……”
段离条条比对，心跳渐渐加快了，这说的不就是……
满儿忽道：“帝君为何突然问这个？啊！莫不是帝君有了喜欢的人？”
段离还不太确定，否决道：“别乱说。”顿了顿，他又道：“喜欢一个人，会想亲吻对方吗？”
“当然了。”满儿不知想到什么羞红了脸，她双手捂着脸颊娇羞道：“我也想要甜甜的亲吻。”
甜甜的……亲吻？
甜吗？
段离抿了下嘴唇，唇角微微翘了一下，好像……是有点。
接下来段离与满儿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段离一手撑着下巴，心说原来不仅是楚岚喜欢他，他对楚岚也是有情的。他们其实是，嗯，怎么说呢，两情相悦？
这四个字一跳出来，段离原本有些堵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
但很快他翘起的嘴角又放了下去。楚岚毕竟是他唯一的弟子，他对楚岚会不会是出于师父对徒弟的爱护？
可做师父的会跟徒弟接吻吗？
段离虽活了这么久，但他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一时也拿不准，冥思苦想良久，传了密语给碧灵仙君。
碧灵仙君刚把一众魔族送走，转身就收到了段离的密语。
“孟春我问你，如果你徒弟，张有财吻你，你会怎么做？”
碧灵仙君瞪大眼睛，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快速回道：“他为什么要吻我？”
段离不耐烦：“啧，就说你会怎么做。”
碧灵仙君道：“还能怎么做！大逆不道的逆徒我非弄死他不可。”他诡异的一顿，“不会是楚岚对你……”
段离断然否认：“不是。”
碧灵仙君一想也是，就算段离他不靠谱，楚岚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一旁的云寒见碧灵仙君神色变化诡异，便问了一句。
碧灵仙君翻了个白眼，“帝君不知又犯什么病，问我徒弟亲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非得打断他的狗腿。”
碧灵仙君出于对楚岚的信任，也没多想，可这话落在云寒耳中就不吝于一颗惊雷了。
碧灵仙君已经离开了，云寒却是站在原地，他冷薄的唇紧闭，口中已尝到了血腥味。
*
听了碧灵仙君的回答，段离心中十分满意。他再次回了重华殿，却被告知魔族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段离本准备下去找人，却见云寒来了。
“何事？”
云寒道：“关于这次酒宴，与魔族没谈拢。”
此事本就在意料之中，段离应了一声：“知道了。”
见云寒还立在原地，段离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去歇息吧。且看看厉幽还有什么后招，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
云寒却没走，他看着段离，“帝君要下界？”
段离纳闷的看着他：“我为何要下界？”
“楚岚……”
“别跟我提那孽徒。”段离忽然怒了，“本座待他那般好，他竟与魔族搅在一处！他日若在战场上碰见，本座定不饶他。”
虽然段离在生气，云寒还是看出了他怒火之下极力掩饰的东西。
云寒的视线落在段离淡色的唇上，忍不住攥紧了五指。
看着段离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云寒深吸一口气。他对自己说，不行，现在不能直接撕破脸，都则一切将功亏一篑。
确定云寒离开后，段离兴冲冲的去找楚岚，才没有刚刚生气的样子。
因为凤凰骨的关系，段离想找到楚岚是十分简单的事，但出发前他又有些忐忑。
栖梧殿的那个吻后，他什么也没说，那般态度楚岚应该很难过吧？他现在是不是在生气？会想见我吗？
不可一世的赤霄帝君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也难得不那么自信了。
段离思虑良久，忽然有了主意，只见一阵金光闪过，段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赤色的小鸟。
段离扑扇着翅膀出现在隐在山中的小院中，此时已是夜晚，但卧房里还燃着灯。
段离顺着窗子钻进屋内，就见楚岚躺在床上，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睡熟了。
只是他睡的很不安稳，眉头紧锁着，身上的魔息也没有压制。
睡着了？
段离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心底涌上一个念头。
楚岚的性情变化虽与魔骨有一定的关系，但能牵动魔骨的却是楚岚心底的负面情绪。
从楚岚体内凤凰骨觉醒的那一刻，段离就很好奇，天昭门出事后楚岚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碰到厉炎的，他会知道云寒的身份也是厉炎告诉他的？
段离曾就此时问过碧灵仙君与司明珏，可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段离看向沉睡中的楚岚，因为凤凰骨的关系，段离若想窥探楚岚的内心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尊重楚岚，从未想过窥视他的隐私，可现在……
看，还是不看？
段离挣扎良久，但见房中金光一闪，原是他恢复了人身。段离坐到床边，白皙修长的指尖点在楚岚额上。
睡梦中楚岚感受到一股外力探进体.内，他本该是十分警醒的，但那股气息实在熟悉，是他所眷恋的，便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
楚岚放任那股力量进入自己的身体，那些沉压的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段离的神魂似是漂浮在半空，他看见瓢泼雨夜中，楚岚跪在泥地中用满是血污的手抱住“他”，他看见云寒一刀劈下，楚岚身上流淌的热血，他看见魔骨入体时，楚岚的嘶吼与痛苦，他看见……
然而经历了这一切的楚岚，他对自己的那颗心仍是干净纯粹的。
纵然楚岚猜到这一切可能与自己有关，楚岚对他也未生出过哪怕一丝恨意。
楚岚怀着那谨小慎微的心意，一天一天等着他回来。
只等着他回来。
段离只觉心痛难当，他本以为楚岚乖巧懂事，又体贴入微，待事情结束他一定可以理解，却不知自己给楚岚造成了多么深重的伤害。
他怎么就忘了，楚岚不是他手底下那些身经百战的仙君，不是活了千年万年，洞悉世事的仙人。
三年前，他不过是个孩子。
段离不能想象，再次重逢楚岚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压抑住那汹涌澎湃的思念与爱意，如往常一般毫不逾矩的待他。
“师尊？”
楚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段离收回手，就对上了楚岚那双尚未退去猩红色泽的眼眸。
许是压在心底的痛苦一齐涌上来，楚岚呼吸急促，他一把抓住段离的手腕，将人合到身.下。
不等段离说话，楚岚就胡乱吻了上去，他亲的毫无章法，仿佛是想借此缓解心底的痛苦。
忽觉一双手揽上了他的背，楚岚微微一怔——段离在回应他。
最初的怔愣过后，楚岚的力度轻缓下来，他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楚岚道：“师尊不是不想见岚儿吗？还到这里来做什么？”
段离睁大眼睛：“为师何时不想见你？”
楚岚没有说话，段离沉默了一会儿道：“仙魔两族纷争，我本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没想到你竟走到了漩涡中心。”
终于挑明了，也在意料之中。
楚岚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师尊从不信我，就算我是你一手带出来的。”
段离沉默下来，楚岚的心也跟着往下沉。良久，忽听段离道：“对不起。”
楚岚豁然抬头：“师尊说什么？”
“对不起。”段离又重复了一遍，他不躲不避的看着楚岚的眼睛，“岚儿，为师待在高处太久了，向来都是别人揣测我的心思，我还从未……抱歉，我没想到我私自做的决定会让你这么难过。”
楚岚嘴唇动了动，就听段离继续道：“为师虽活了这么多年，但并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不过为师可以去学。嗯，应该学的比做饭快一些，好一些。”
楚岚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段离，“师尊，您……”
段离伸手抚过楚岚的脸颊，笑道：“你没听错，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为师同样喜欢岚儿。”
曾经段离将药倒掉被抓，惹得楚岚生气，那时孟春让他跟楚岚道歉，他死活不愿承认自己有错。
如今想来，这对不起三字，并不是那般难以说出口。
段离压下楚岚的脖子，嘴唇贴着他的，“再亲一下，要跟在栖梧宫一样，挺舒服的。”
楚岚按下激动的心绪，果真如他所期盼的那样，细心而温柔的吻了过去。
两人搂抱在一处，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体上的变化，楚岚呼吸加重却极力克制着，不过段离显然不那么想。
段离扯开楚岚的腰带，却在下一刻停了下来。他看着楚岚的眼睛，很认真的询问：“男子之间要如何做？”
楚岚先是一怔，呼吸更乱了，“师尊不觉得……太快了吗？”
“快？”段离微挑了一下眉头。
因为方才那个绵长的亲吻，段离眼角泛着一抹薄红，眼底犹带着水汽，被暖色烛火一照，透露着一股勾魂摄魄的味道。
段离道：“哪里快？岚儿与为师不是两情相悦，这种事本就是水到渠成。”
他坦坦荡荡的宣布，“为师觉得今日气氛正好。”
帝君大人做事素来雷厉风行，刚刚确定自己的心意，转脸便剖白心迹，表白接吻一气呵成，如今还大有一举将楚岚“吃掉”的想法。
楚岚与之相比，谨小慎微多年，捂着藏着不敢让段离知道自己的心意，实在是有些好笑了。
楚岚心说早知师尊这般坦率，他又何苦痛苦这么久。
两情相悦四个字极大的取悦了楚岚，他笑道：“师尊说的极是，岚儿与师尊是两情相悦。”
楚岚抓住段离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随后吻上了那犹沾染着水色的唇，“师尊不用担心，交给我吧，岚儿会让师尊舒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