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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愿觉得自己是被闹得心累了,也变得冷漠了。

  她心底的那丁点儿同情,早被卫凝折腾没了。

  更何况,她直觉卫凝的精神状态真的很不正常。

  “有病就该治。”

  左于航盯着她,不敢置信,这句话是她说出的。

  “许愿。”

  “你变了。”

  京市

  许愿离开南城,除了父母知道,她没有和任何人说。

  就像一个loser,偷偷离开。

  那天南城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无云。

  她让前来送行的父母先回去了,独自一人坐在候机大厅里发愣想事。

  左于航的那句“你变了”,还有他说这话时的失望表情,都印在她的脑海里。

  许愿想,自己是变了,变得冷漠、无情,变得更加自私。

  就算知道卫凝经历了那些可怕的事,她却依旧恨卫凝神经错乱来搅乱自己平静的生活。

  飞机顺利起飞,前往最终的目的地。

  许愿问空姐要了条毛毯,随后又带上眼罩进入假寐状态。

  而周围原本还想前来搭讪加她微信的男人,见她一副“请勿打扰”冷冰冰的模样,也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飞机在海拔八千米以上的高空平稳飞行,不多一会儿,窗外是层层浮云与薄金色的光芒。

  第一次坐飞机的乘客扒着窗向外看,还时不时地拍照留下了这美景。

  而在黑暗状态中的许愿,竟也渐渐有了困意。

  她不会再像小时候坐飞机那样,对机外的天空有无穷的新鲜感。

  如今的她,只想趁着这两个小时的路程,好好休息。然后,努力忘记不开心的过去,在京市开始她的人生新阶段。

  京市与南城很不一样。

  天气情况不一样,生活状态也不一样。

  在路上、地铁上、公交车上遇到的每一个拿着公文包的行人,他们在上班途中就已经进入了时刻待命的状态,根本没有功夫和陌生人闲聊。

  在这里,时间就是金钱,浪费一分一秒就是奢侈。

  许愿在京市的这五年,头两年公司刚起步,受到竞争对手打压,寸步难行。

  而她白天忙着各项事务,同时还要额外学习如何管理,等晚上四处奔波应酬完十点多了才到家,她躺在床上却还是不愿入睡。

  因为她一入睡,就会做梦。

  而一做梦,就会是那些无限循环的噩梦。

  梦里的每个人都有着熟悉的脸庞,那是高中、大学以及步入社会后所认识结交的朋友,他们都在指责自己是“罪人”。

  别人是睡不着,许愿却是不愿入睡。

  就这样反反复复的日子,她每天靠着咖啡度日。等察觉到身体坚持不住了,她就自己去医院挂号检查,后来又通过一位医生的介绍,去一家私人诊所找了心理医生。

  时间定了周日,许愿提早两天发给了助理。

  【许总:这周日不加班】

  【王助:收到】

  助理收到她的消息时,还很惊讶,顺手就把这个消息转发到了公司私下的聊天群里。

  【加班狂人周末竟然不加班了】

  【???难道小许总也逃不过相亲】

  【追小许总的这么多,她怎么可能还要相亲】

  【对啊,话说昨天那个兰博又来咱楼下等人了,还有隔壁那幢楼明总的小舅子最近天天送玫瑰,咱们厕所都放不下了……】

  【……日本空运来的玫瑰被你们放厕所当香薰,也是够够的了】

  【……】

  许愿之前偶尔瞥到过助理的聊天界面,知道手底下的人有这么个私人群,不过不知道她们聊起她的私事这么兴致勃勃。

  周日,下着蒙蒙雨。

  她按着预约时间过去,见了医生,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

  这家诊所很隐蔽,坐落于郊外,不过对面却是马场。据刚刚的医生也就是诊所老板说,这片地都是他们家的。

  他还礼节性地问了她有没有兴趣去马场看看,不过许愿对于骑马这项运动实在没有太大的兴趣,更别说她现在精神状态不好,所以婉拒了。

  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出来时,会在停车场里遇到老朋友——余望。

  余望像是知道她来京市很久了,不过许愿没去找他,他就也没去打扰她搞事业。

  他又说不少以前的同学如今都在京市发展,什么时候出来聚聚,许愿想到公司里的一堆事,原本想拒绝的。

  不过,她忽然想到了刚刚医生的话——“空闲时多和朋友出去走走,适当地放松一下自己。弦绷得太紧了,也会断。”

  所以,她没拒绝,答应了下回不知何时的聚餐。

  其实,许愿忙着公司的事,哪有时间去玩,也不敢松懈下来。

  但是她听医生的话。

  虽然她不知道,放松一下自己和她的噩梦有什么关系。

  余望再约她时,过了大概一个月。

  秋高气爽,正适合登山。

  同行的人中,大部分是许愿不认识的余望的朋友,但不免也有些熟人。

  其中最出乎意料的,就是祝懿白。

  不过,似乎只有许愿一个人很惊讶。

  祝懿白把背包扔给了旁边的男人,然后向她勾唇笑了笑,走过来挽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两人许久没见了。

  不过,又好像没有半点生分。

  聊着最近的情况,抱怨抱怨工作,说说热播的剧,祝懿白还分享了她在央台看见的各种小八卦。

  一行人走到半山腰就停了,然后分批坐缆车往山顶去。

  许愿和祝懿白满不在乎地留在了最后,而余望在前面给每个人安排位置后,自己也留到了最后。

  “你怎么想到也来登山了?”许愿一路好奇祝懿白是怎么和余望扯上交集的,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换了个问法。

  不过,祝懿白却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直接回道:“我们偶尔也会参加些舞会酒会,认识认识人,后来圈子大了就认识了呗。不过,余望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你和我的关系,上上周特意叫了我来登山。”

  她对许愿一点也没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都说了。

  许愿抿唇向祝懿白笑了笑,带了几分亲昵:“谢谢你来陪我。”

  她知道,余望是怕自己在她朋友里认生,所以找了小白过来。

  “那也不用。”祝懿白拍了拍她的脑袋,笑得像是狐狸,“他答应了会帮我和上面的提我今年新节目,所以我可一点都不亏。”

  许愿依旧笑着,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成年人的世界,有真心,也有交易。

  *

  自从那次登山活动过后,余望每月时不时都会举行一次室外活动,人不多,都是认识的。

  许愿不知道这是余望以前就有的集体活动,还是特意为了自己而举办的,但是每月都空出一个周末去参加了。

  而南城那边,似乎没有人因为她的离开而生活不顺。

  她删了左于航和卫凝的一切联系方式,但是他们俩的消息还是莫名其妙地会传到她这里。

  她离开南城的第二年里,左于航和卫凝在一起了。

  据说前一年里卫凝自杀过两回,都是割腕,割得不深,不严重。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卫凝突然又恢复了正常,没有每天闹着要死要活,开始重新融入社会,也重新融入左于航的生活了。

  那天,京市雨下得特别大,天气阴沉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愿想屏蔽掉南城的信息,冒雨独自出门去买了张电话卡。

  只不过,等她从营业厅出来时,伞被人偷了。

  而雨,依旧大。

  她就这么走进了雨里,没有半点遮挡。

  雨水打在她脸上,还能感受到些许的痛。

  营业厅到停车场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许愿只走了一半,就感觉雨好像停了。

  她抬头看了眼。

  哦,不是雨停,是伞。

  身边,是沈轻撑着把黑伞。

  他正看着自己傻傻的动作,眉心微敛,却是很温柔地问:“怎么不打伞?”

  许愿很久没有见过沈轻了。

  离开南城后,她就再没见过南城的朋友了。

  她想和过去斩断联系,但是过去的人却不愿成为过去。

  那天,沈轻送她到楼下,问道:“许愿,可以回头看看我吗?”

  她看出了他眼里的希冀,却不愿给他一点希望与光明,很残忍地开口:“对不起,我不想回头。”

  “我回头,看到的过去是我们所有人的过去。而我,想开始新的生活。”

  “而且,我讨厌卫凝,连带着也讨厌你们。”

  或许对于许愿来说,沈轻是个很好的选择。

  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是忘记上一段失败恋情最好的选择。

  可是,如果和沈轻在一起,那不可避免地会遇到他们过去的朋友,会想到过去高中大学时的生活。

  而这一切,都是许愿并不想要的。

  因为那些过往,有左于航,有卫凝的存在。

  许愿说完话后就垂头看自己的脚尖,她脱了淋湿的外套,抱在怀里。

  沈轻一直盯着她看,神色认真又严肃。

  等听完了她拒绝的话,他轻笑一声,像是自嘲。

  随后,他启唇,声音很轻,但在这大厅里格外清晰。

  “许愿,你好残忍啊。”

  许愿缓缓抬头,突然笑了起来:“因为,你也不是非我不可。”

  他没开口反驳,她就继续说:“你只是怀念高中时代而已,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我。”

  那天,沈轻把伞留给了她。

  而许愿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许迷茫。

  *

  后面两年,许父许母过来了京市,还同时挖来了国外某家企业的高层,许愿肩上的担子一时轻松了不少。

  之前为了更好的融入各个圈子,结交到更多商场上的人,她有参加各种酒会宴会。

  后来她对这些千篇一律的酒会乏了,就派了公司管理层的门面去参加,偶尔才去露个面。

  不过,这一年的圣诞,刚好是她们公司和另一家企业某个项目的签约仪式。

  同时,晚上有两家企业举办的晚宴。

  虽是冬天,但宴会厅里暖气充足。

  晚宴开始前有两方领导的讲话,为表隆重,许氏这边派了许愿来担任主持人。

  助理给她准备的是条酒红色V领露背的长裙。

  这两年许愿从拾舞蹈,又多了分干练,气质这块向来是拿捏得死死的。

  虽然是自己举办的宴会,但到了后来,许愿还是觉得无趣。

  台上专业人员弹奏着钢琴,而厅里男士女士手持香槟互相客套,没有人是真的来这种场合用晚宴的。

  “红色很衬你。”

  “谢谢。”

  许愿刚应付完一位,合作方公司的副总又过来和她客套一番。面对对方毫不掩饰的夸赞,她笑容得体大方,一并收下。

  等又应付完两位,她这才放下酒杯,眉目间带上了倦意,徐徐走向厅外。

  许愿不过是出来透透气,却没想到竟会这么巧地遇到余望,她礼貌地笑了笑,先开口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在这。

  而男人听完她的话,先是点点头。

  宴会厅里暖和,他只着了件衬衣,似是喝了点酒,此时面带微醺:“我表哥的孩子满月。”

  等说完,两人四目相对,又忽然莫名其妙地相视一笑。

  请帖

  酒会那边有许父许母在,许愿知会一声后就先溜了。

  而余望也难得在席上早退了一次,只有余老爷子不太开心,不过等听完他的悄悄话,立马又变了态度,让他快点走吧。

  酒店离住的地方有点远,许愿就应了他的意,坐他的车回去。

  两人都喝了酒,余望特意嘱咐司机开得慢一些。

  虽说国内不兴过圣诞节,但是小年轻都喜欢过节和仪式感,市区街道两边的门店都装饰上了红红绿绿的彩灯、小玩具,有了过节的气氛。

  许愿端坐在一侧,车内开了暖气,但她还是披上了大衣。

  “下雪了。”

  余望听到她的声音时,先愣了下。

  许愿没有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继续看着窗外,呢喃道:“京市这么早就下雪了啊……”

  她在这待了将近五年,却还是不习惯这边的天气。

  等下了高架桥,前面又堵车了。

  车外小雪花满天飘扬,人行道上的情侣嬉笑打闹着,许愿看着看着,忽然也想下车走走了。

  虽然她强调了两次住处就在前面不远处,不过余望还是坚持下来陪她走走。

  圣诞节,路边的店都没提前关门,许愿忽然又想吃冰淇淋了。

  而余望虽然说着“冬天吃这不好”,但还是去店里给她买了。

  这边没有其他冰激凌店了,只有一家超市。

  所以,当许愿看到他手里的可爱多时,先是一愣,旋即笑开:“谢谢。”

  她接过可爱多,一边撕着包装纸,一边笑得开心,就像是小时候吃到了心爱的糖果时那般满足。

  入口,是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许愿很久没有吃过可爱多了。

  这场雪只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停了,两人缓步在人行道上,许愿问他:“怎么会想到买这个?”

  “我觉得你会喜欢。”余望侧头看向她。

  微卷的长发散落在女人脸颊的两侧,路灯恰好映衬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显温柔。

  许愿也偏头看向他。

  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

  那一晚,临别前许愿主动拥抱了余望。

  她嗓音轻柔,带着笑意在他耳边说:“谢谢。”

  *

  余望递给她的可爱多。

  和十三年前左于航递给她的那支,是一样的味道。

  冰淇淋入口的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过去。

  不是过去的感情,不是过去的左于航,而是过去的自己。

  那时敏感而又矛盾的自己,不敢将少女心事说出口。

  许愿不喜欢那时候的自己。

  因为她总觉得,那时候的她性格胆小敏感,有她自己都看不上眼的小家子气。

  可更多的,是因为那时候的许愿知道什么是喜欢,敢于去喜欢。

  而现在的许愿,懦弱地不敢去听南城传来的任何消息。

  她想,她爱左于航,爱的是那个回忆中的意气风发的少年,爱的是那个她臆想的初心不变成熟稳重的男人。

  又或者,许愿难以忘怀的,是过去的自己,过去的满腔爱意。

  在她离开南城的第五年,收到了卫凝的来信。

  一封请帖。

  婚礼请帖。

  许愿默不作声地把这封请帖塞进了包里,然后和往常一样地下班,开车回家。

  她很平静。

  只有月亮知道,在夜深时,她躲在被子里,有泪水在眼角溢出。

  *

  卫凝会给她送来这张请帖,是想要炫耀。

  许愿也没有把请帖扔了,反而妥当地安放在书房的抽屉里。

  只不过,她很少再去书房办公了。

  偶尔余望借口过来找她说事时,许愿才会走进书房。

  京市逐渐暖和了。

  而请帖上的日期也越来越近。

  许愿和父母说自己要回南城时,他们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任何阻拦她的意思。

  而刚回国的于世,在她要回南城前,带来了一个消息。

  五年前于世曾委托朋友孟一去查跟踪偷拍许愿的人是谁,但是不巧,在许愿离开南城时,孟一陷入了家族争权之战。

  随后,于世长期出国开拓海外市场,而孟一也忙于家族内战抽不开身,这个调查也就一直没有下落。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

  孟一将迟到了五年的真相发给了于世。

  而他们调查出来的这个人,却是南城圈子里不少人都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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