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终章
战火让浩瀚的宇宙变得满目疮痍, 硝烟、碎片以及爆炸放射性物质充斥在整片空间中。
那一场突袭战役令宫廷禁军损失惨重，副指挥官战死，严珂重伤未脱离危险, 银河帝国的上一任皇后失踪，当接应的自由军团第三十五舰赶到风险区时, 爆炸卷起的黑烟弥漫大半个星域，昭示着战斗的惨烈。
萧蔷从头痛和昏沉中醒来，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略微的失重感如影随形, 意味着她还在某一艘舰艇里, 空气中残留着某种淡淡的烟草味气息, 然而时间过于久远, 萧蔷一时想不起来。
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霍钊来了？”一道陌生声音响起, 声音语速不快, 夹杂不知道哪的口音，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嘲讽：“......霍家还真是出情种。”
萧蔷心头一跳，敏锐的第六感让她第一时间察觉敌意不是冲着霍钊去的。
霍钊在位三百余年，统治重心放在发展经济上, 又与盟国保持良好的关系, 没跟什么人结私仇。
尤其是“这种”私仇。
接着，另一个声音就解开了萧蔷的疑惑，只听另一人道：“霍骁在自由联盟，消息传过去还需要几天。”
“萧霆......”萧皇后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她终于想起刚才闻到的是侄子萧霆的信息素。
那人顿了顿, 凝滞的空气刹那间安静，再说话时语气变得冷冽：“——其实你是想见曲星河吧？”
先前的人没有说话。
金属板太隔音，又或许外面的人没想到萧蔷这么快从精神力失控中清醒过来，就听巨大的一声震响, 好像什么被重重掼在金属墙上，紧接着一堆东西叮铃哐啷摔落的声音。
密闭空间狭隘，吓得萧蔷整个后背紧紧贴住了另一面墙。
“曲星河和霍骁两个，一人换一个孩子，”许珈咬牙切齿地说，“你说我想不想见到他？”
萧霆惨然笑道：“你知道后悔了？难道不是你亲手将孩子送去做实验的？可你连他们被用去做什么实验都不知道！你现在后悔了，就用萧家人的命曲做诱饵？！”
“萧家，”许珈嗤笑一声：“你当银河帝国还有你萧家的立足之地吗！萧家除了萧蔷以外谁有好下场？你父亲玩不过霍钊，你也是霍骁的手下败将！”
要是有曾经军校的同学在，或许会发现许珈声音嘶哑，嗓音都在颤抖，但萧霆丝毫没有察觉——这些年他们彼此指责，吵了太多架，他再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
萧霆的人生像是一场闹剧：年少时期万众瞩目，设计出军用机甲，未成年时就能自由出入军械库，他还有一个纯血统的Omega未婚妻，这在贵族中都是少有的——要知道霍钊娶妻时都已经三百岁了，萧霆一出生就拥有了羡煞旁人的条件。
当时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也曾误以为老天偏爱他。
可一切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从那个强装镇定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开始。
萧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出生卑微却一直奋力地在泥淖里挣扎，任何事情都不能摧毁他求生和追寻自由的执着。
起初他像野兽戏弄误闯进自己地盘的食物一样，把他当成宣泄的玩具——那会儿他与霍骁曲星河之间的矛盾正激化到最严重的时期。
倘若倒回去看，自己当年与霍骁的纷争就跟小孩子置气般。
假如当年不那么幼稚，是不是现在会有所不同？
萧霆很快就掐灭了这个念头——不，不会。从他出生冠以“萧”这个贵族姓氏起，那些争执和斗争就注定会发生。
霍骁是天之骄子，而他是丧家之犬。
萧霆抬手猛地推开许珈，头也不回地走了，许珈朝后趔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神色不明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命运总这样捉弄人，本以为把两个Omega孩子送去做性转手术，按照暗盟生物科技成熟的程度，一年左右就能重新见到他们。
他也不奢求什么3S，改成A级或S级然后送他们到远离纷争的星球上去生活，像开普勒星那样就行，一辈子平平淡淡的，Alpha总不会过得差。
然而许珈等了一百多年。
两个孩子在术前体检时，发现符合暗盟另一项生物实验的样本条件，于是当场就被转移，连他们做父母的都没告知一声，甚至还无视他们探视的请求——暗盟内本来也没什么公序良俗，有利用价值才有话语权。
萧霆没有强大的帝国在背后做支撑，许珈更没有联盟的民心让他能坚持强硬的态度，在暗盟里，实力才是一切。
为了孩子，俩人终于从争锋相对中达成“和解”，不择手段踏着同僚的尸体，成为了暗盟的中高层。
许珈终于打听到一点关于孩子的消息，然而对他来说却是惊天噩耗——实验失败，长子萧晴和次子许愿遭到冰冻观测，停止生长。
由于战争形势严峻，暗盟高层有撤退远星系隐藏实力等待东山再起的意图，带不走的实验体都可能遭到样本销毁。
许珈最后一次看见他们时，萧晴刚学会走路，歪歪斜斜跌跌撞撞的，摔倒了也不哭，撅着一张嘴特别的像......他父亲。
萧晴出生时许珈是带着恨意的，更不曾照顾他一天，但这孩子天生亲人，很得萧家人的喜爱。
萧霆见他郁郁寡欢，次子诞生时主动提出让许珈起名——许珈给他起了一个字，愿望的愿。
或许是这个原因，许珈对次子远比对长子要好，就在萧霆以为他的态度软化时，许珈闷不吭声地给了他重重一击：他把两个孩子送进了暗盟，以此换取自己的自由。
再后来萧家覆灭时，许珈把他从帝国的铁甲中救下......
一个多世纪的是是非非，谁欠谁更多早已算不清楚了，萧霆唯一清楚的是，感情是会被无尽的误会和争吵消磨掉的，这一百年他唯一学会的就是接受现实。
但他在这世上还有血脉至亲，还有两个亲生骨肉。
霍骁必须死。
**
银河纪元4366年，2月5日，霍钊率兵从天狼星出发，带着浩浩荡荡的帝国大军一进入风险星域就迎来了暗盟蓄势待发的暗盟大军！
漆黑的战舰如蝗虫过境，两军交战，没有任何交涉谈判，直接就在宇宙中开启了第一轮火拼！
星际导弹倾泻而出，火力交织成巨大的网，宇宙被不断爆开烟花一样绚烂的火星映亮，战舰残骸射向更深的外太空，形成一道又一道喷射状的暗流。
“传令下去，立即准备冲击——！”老皇帝的嘶吼指挥声传遍每一个战斗公频。
对面似乎对帝国的装备和战术都十分的熟悉，就在话音刚落时，二百多台暗盟突袭机甲将火力网撕开一道裂口，掩护着后方的迫击舰队一拥而入，直接将帝国舰队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正当银河帝国的指挥舰遭受猛烈的炮火攻击，电光石火间，一台黑金机甲从浓烟中冲出，强劲的气流将四周包围的暗盟机甲全部掀开！
金属巨人手臂一挥，把炮弹打偏了飞行轨道，随即漆黑的炮膛口轰然变形对准迫击舰，发出令人不安的两声“嘀嘀”声，紧接着高能粒子炮高速射出！
“——是麒麟！”
“陛下！！”
帝国将士们精神一振，霍骁的出现仿佛一支强力镇定剂，让他们原本焦灼的情绪镇静下来，开始迅速反击。
然而这次的战役似乎和以往不一样，从禁军出事，到对击荣耀军团，每一个环节似乎都是设计好的，暗盟甚至放弃了空间战，走着鱼死网破的极端战术。
他们要拉着皇帝一起下地狱。
——所有战舰，包括幽灵航母的重型火力全都集中在麒麟一处！
**
曲星河很久没做噩梦了。
主神的波频对他影响很大，元帅一度受到西里尔的噩梦缠绕，人工智能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像觉醒凤凰那样让曲星河成为“机主”，因为有霍骁帮助他平衡精神力海，已经很久没有犯了。
但今晚曲星河又被噩梦魇住了。
他紧皱着眉头蜷缩在被子里，白天与议会唇枪舌战很耗心神，另一方面霍骁上前线，枪炮无眼，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冷汗打湿了睡衣，柔软的衣料变得冰凉贴在皮肤上，曲星河面露痛苦，像是被困在培养皿里似的，手里还紧紧地攥住什么。
“曲星河，朕不等你了。”
霍骁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培养皿玻璃，混沌得几乎听不出是他，可语气那么温柔隐忍，曲星河的心脏瞬间被揪紧了。
梦中的他攥着那一枚没来得及送出的戒指，眼睁睁看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时空的缝隙中。
“霍骁——！”
曲星河猝然坐起来，大口喘息着，只觉得掌心生疼。
凤凰翅膀在他手掌心里掐出一道青痕，曲星河揉着掌心，目之所及处画面都是都是斑驳的，骤降的血糖让他大脑也不太清醒。
不知道外面战况怎么样了。
曲星河拉开窗帘，望向满天繁星，亿万星辰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闪着壮丽的光芒。
春寒透骨，那双扼住他们咽喉的命运之手似乎还没松开。
**
“——对于原告的十六项指控，被告方是否还存有疑议？”
圆形的审判庭中开启了宇宙最大的视讯设备，IC 1101审判人员声音冰冷如电子音一般，从审判席中间向两侧望去，座位两边的人脸上呈现出截然相反的神情：
以二院为首的议会代表面色铁青，正和辩护团队吵着什么，而以元帅为首的军方则一个个面露喜色，恨不得把打胜仗几个字写在脸上。
这成了最关键的时刻。
整个冗长的庭审期间，二院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愤慨和死磕到底，到过程中的惶惶不安，再到局势颓丧后的相互推责，如今议员们再一次达成某种默契——不能让判决书向全星际公布。
联盟的议会制度经历几千年考验，至今他们依然认为自由联盟国才是银河系的中心，皇帝的超越只是暂时的：
他还太年轻，帝国也正面临着新贵的冲击，从历代帝王到元老院，没有任何人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联盟但凡少折腾一点，很快就能把银河帝国从这个位置上挤下去。
前提条件是，少折腾。
从前都是议会不断借民主的名义给军队找事，如今曲星河玩了票大的，索性撕破脸把这些年议会干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向民众展示。
有多少是民主，有多少是私欲，IC1101的判决还不够，他还要交给人民来评断。
这一行为导致的后果的严重性无法预估。
——轻则这一届议院下台重组，重则自由联盟瓦解，五十多个盟国全部独立，从此银河系再无这个国家！
统治阶层千年的根基即将毁于一旦，议会终于决定服软，然而因前线战事告急，曲星河离庭后根本找不到人，元帅的居所受到严密保护，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就在议员代表面露绝望时，审判庭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猛地撞到墙上发出巨大声响，审判庭里的所有人霎时全都看了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照理这时候闲杂人等轻易是进不来的，但来人身份特殊，整座议会大厦几乎没人拦得住他——林寒既是军方的中层将领，又是林议员的爱子，更重要的他是帝帅的同学，还在兵变事件中立下炸毁议长办公室的大功。
假如曲星河真的和联盟议会彻底翻脸并且与帝国皇帝结婚，那么未来银河系的和平十有八|九要靠这名青年从中周旋了。
而林寒还是元帅的死忠嫡系派下属，家庭出身也没能改变他的政治立场。
这么多年过去，林寒似乎始终稳重不起来，他喘的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白烟，瞪人的表情和从前一模一样。然而庭审期间全程面无表情的元帅，在看见他的一刹那苍白的嘴唇抿紧了。
“星河！”林寒甚至没有给庭审警卫开口的时间，他一眼就找到人群中那个白色的身影，焦急地说：“陛下与暗盟在小熊座附近交火，战区发生剧烈对冲爆炸，现在我们与麒麟机甲完全失去了联系！”
寒冷的风灌了进来，议会代表面上喜色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就看见“唰”地一下联盟元帅倏地从席位上站起身来，身后的白色军装披风掀起一道凌厉的弧度！
他身形削瘦挺拔，皮肤呈现不太健康的冷白色，衬得那双无机质般的琉璃色瞳孔更加冰冷，然而当他视线集中在某一点时，那种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冷静和坚韧让他像一柄锋利的匕首对准整个外界！
空气瞬间静止，整个千人审判庭突然寂静下来，所有视线都落到这名瘦削的年轻人身上，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清楚。”
林寒一把推开几个想把他拖出去的审判庭警卫，大声道：“暗盟用萧蔷夫人的信息素将陛下引进星域，然后发射了'迈雅之灵'！”
所有人表情都凝重起来。
迈雅炮舰，联盟的3S人工智能上校凤凰就死于这种高杀伤力武器！
麒麟......能够幸免吗？
元帅脱下披风开始往外走。
“元帅！”
“——大人！”
冰冷冷的电子音仿佛从宇宙深处传出，严肃又认真地问：“原告曲星河，庭审中途离席视为放弃，你考虑清楚了？！”
联盟军方将士们纷纷站起来，气氛霎时间剑拔弩张，最高法院的警卫员全方位警戒，电磁枪全部高高举起，生怕军部发生暴动直接将被告席的议员代表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