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几个小时后, 两人抱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从外面回家。

　　冯京京虽然喜欢周家, 也知道周家对于自己的到来感到欢迎, 但是总不能就这么住下来。

　　她总还是要回家的。

　　回到那个只剩一座空房子的家里。

　　冯家的房子大得有些空旷，深夜时分常常令冯京京生出恐惧。

　　不巧的是, 入夜开始，外面天色大变，风卷云涌, 刮起大风。

　　冯京京刚送走来这里看望自己的何秋寒, 关上门, 天气情况愈发糟糕, 急转直下。

　　一道闪电从高空劈下, 好像要将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整个劈碎。

　　她忙着去拉上窗帘, 将闪电隔绝在屋外。

　　夜深以后, 窗帘也无济于事, 电闪雷鸣, 惊雷四起，雨势说来就来, 砸在外面的屋檐上, 被风刮过, 改变了原本坠落的方向，狠狠砸着冯京京卧室的窗户。

　　这个夜晚, 好像风雨雷电全都带着不可化解的怒火，成了积怨许久的野兽，凶猛地朝着这座房屋扑过来。

　　冯京京并不是无所畏惧和无坚不摧, 她只是惯于让自己看起来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她害怕糟糕的天气，害怕无边的黑暗，害怕爱而不得。

　　此刻屋里点着灯，仍旧像是一座被困在孤岛上的牢笼。

　　海上的飓风刮得猛烈无情，卷起巨大的浪，从四面八方一同袭来，好似下一秒就将整个孤岛、连同她这个孤独的囚徒吞噬。

　　不知道第几声惊雷响起的时候，冯京京猝不及防地陷入黑暗。

　　屋里的灯全都灭掉。

　　冯京京睡觉前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原本是为了挡住外面的电闪雷鸣，现在却造就了更彻底的黑暗。

　　黑暗仿佛能将灵魂也一同吞噬。

　　一叠书的后面放着周折昨天买回来玩过的荧光灯，在这一刻成了屋里唯一的光源。

　　窗外的嘶吼声仍旧没有停歇。

　　冯京京深吸一口气，缩在被窝里将自己裹紧，捂住自己的耳朵，逼迫自己尽快入睡。

　　然而心却在猛跳，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细碎声响，也可能是错觉，总之一有细微声响，就能让缩在被窝里的冯京京浑身僵硬，心跟着颤抖。

　　大自然的怒吼声停息的间隙，冯京京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略带着惶恐的眼睛，在卧室张望一圈，除了那几根荧光棒之外，并没有看到其他会发光的物体。

　　又一阵惊雷声之后，世界获得了暂时的平静与安宁。

　　她听得更清楚了些，手机铃声是从卧室外面传来的。

　　刚才被打雷声惊得心不在焉，急急忙忙躲进房间，手机就忘在了房间外面的走廊里。

　　借着暂时的安静，她迅速爬起来，去拿自己的手机。

　　走廊上的灯也怎么都亮不起来，尽头的一扇落地窗没有拉窗帘，就见到玻璃窗外漆黑一片的夜幕中仍旧不停地被闪电的亮光撕扯出裂痕，刺痛人的眼睛。

　　刹那间的撕裂，换来的是野兽一般张开嘴将一切吞没的黑。

　　在这两种极致而快速的变化之下，冯京京双手有些颤抖，紧盯着不断闪烁光芒的手机。

　　手机铃声是周折亲自为她设置的，周折自己唱的歌，弹的琴，录的音，存放进她的手机，成了周折的专属来电提示。

　　冯京京迅速靠近，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小折。”

　　她迫不及待地喊出了周折的名字。

　　出声后惊觉自己的声音竟是颤抖的。

　　周折那边呼哧呼哧地传来背景音，不知道在做着些什么，急匆匆地问：“你在哪里？”

　　冯京京有些不解：“在家里啊，怎么了？”

　　“没出门就好，现在外面在下很大的雨，闪电有那——么粗！听到打雷声了吗？”周折那边的背景音仍旧嘈杂。或许是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打电话。

　　冯京京听着周折的声音，就不再那么害怕，声音显得镇定一些，“我知道，打雷了，还是不要打电话了，挺危险的。”

　　“那你害怕吗！？”周折大声问，声音喘得有些急。

　　冯京京老实交待：“刚才有点害怕，和你说话的时候就没那么害怕了。”

　　周折问：“那你接下来还会害怕吗？”

　　冯京京听着她的喘气声，越发感到疑惑，催促道：“快挂电话，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会被打雷声吓到睡不着。”

　　说着她就要提前挂断。

　　周折的声音顺着听筒传出来，急忙道：“你等等等等！你挂完电话记得拉开房间的窗帘！”

　　说着便提前挂了电话。

　　冯京京好像明白了周折话里的意思，但是又觉得不可能。

　　太夸张了，周折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等她拉开窗帘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窗外，冯家墙外的那条路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在朝她疯狂挥舞着手臂。

　　周折站在路边，旁边只有低矮的灌木丛，没有任何其他东西的遮挡，穿着黄澄澄的雨衣和红彤彤的雨靴，打着一把花雨伞。

　　整个人在暴雨临头惊雷四起的黑糊糊的夜里五颜六色，欢呼雀跃。

　　冯京京一时间竟然忘了该做点什么，只想将眼前的这一幕深深地刻进心里，再也不要抹去有关这一刻的记忆。

　　周折在雨幕中冲她晃着胳膊和雨伞，就像拿着一根魔杖，轻轻挥动的瞬间，天地焕然一新，黑暗褪尽，充满色彩。

　　冯京京猛地清醒过来，连忙去给周折开门。

　　周折进来的时候一身水汽，连眼睫毛上都挂着水珠，被雨衣雨靴包裹得严实，但也敌不过今夜风雨的澎湃。

　　冯京京将她迎进来的时候才想起来，“好像断电了，备用电池只够维持半个小时的样子。”

　　周折在冯京京的帮助下，卸下一身装备，进屋，口中连声说道：“好冷好冷好冷……”

　　一边说一边抖擞着身体，似乎想要借此动作来驱寒。

　　冯京京拿干毛巾替她擦溅到身上的雨水，手一碰上外套，感觉全是湿意。

　　周折身上穿的毛茸茸的外套还是在家里准备睡觉的时候穿的，听到外面电闪雷鸣闹出得惊天动地的动静，想到冯京京似乎说过自己害怕这种天气，就忙不迭地赶过来。

　　她的上衣好一点，小腿周围的裤子从里到外湿透。

　　冯京京擦了几下就觉得这根本就不是能用干毛巾解决的事，拧紧了眉。

　　周折还在那四处张望，寻思着，“是不是跳闸了？我去看看……”

　　“先不急，我开备用电源，你快点去洗澡换身衣服暖暖身子。”冯京京把准备往前跑的周折往回拉，推她进浴室。

　　周折能够出现，停没停电，打没打雷，对于冯京京来说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冯京京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激动喜悦大过惊惶难安，她既舍不得让周折来，又舍不得让周折走。

　　于是她要想办法让周折留下。

　　周折来了自然也不打算再走。

　　进了浴室泡进热水里，把自己冷冰冰的身子泡得热乎乎，然后不知道第几次换上冯京京的衣服。

　　出来的时候冯京京正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言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走神。

　　周折悄悄绕到她后面，从沙发后面伸手环住她的脖子，凑过去问：“我现在香不香？”

　　冯京京收回自己飘荡的思绪，偏过脸来，鼻尖蹭蹭她的面颊，从面颊一直蹭到脖子，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停留在周折的脖颈处，静静地呼吸着。

　　周折被她呼出来的温热气息搔得脖子痒痒的，总觉得她是在故意戏弄自己，便笑着急着要离开。

　　冯京京侧过身子抓住她肩膀，不让她走，“我还没有好好闻闻你到底香不香，你怎么就要跑？”

　　周折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恼：“不闻了不用闻了，我用的就是你的浴室，你的洗发水你的沐浴液，你香我就香。”

　　她躲开了冯京京，绕过沙发来到冯京京身边坐下来。

　　外面的雨其实并没有停，天气一点也没有转好。

　　冯京京也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春暖花开的艳阳天。

　　周折刚要开口说话，屋子里的灯就瞬间熄灭，进入了一片黑暗。

　　轰隆隆几声闷雷响过后，又是一道天崩地裂般的声响，裹着风带着雨夹杂着惨白的闪电。

　　冯京京僵坐在那里，心跳的速度又开始变快。

　　手背突如其来地传来一阵暖意，耳边传来周折的故作轻松的调侃声：“害怕的话就抱紧我，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冯京京刚还想你侬我侬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感动和依赖，结果没想到自己的女朋友总是毫无防备地无赖附体，像个调戏娇羞少女的纨绔。

　　周折等了片刻，没等来对方回应，按捺不住，主动抱了上去。

　　接着便是拥抱和亲吻。

　　缠绵和温柔的爱意驱走所有的不安和惶恐，连黑夜也变得迷人。

　　在黑暗中拥吻，最毁气氛的事情，就是忽然所有的灯光重新亮起来。

　　照亮了彼此脸上沉醉迷离的表情，也照出了彼此眼中只装着自己的倒影。

　　周折一眼瞥见冯京京微红的耳尖和被自己啃得微微红肿的唇瓣，感觉那惊雷不是打在空中，而是炸开在自己的脑海中。

　　于是她不顾现在的明亮，又亲了上去。

　　冯京京感觉到她今晚格外激动和热情，起先是纵容她的索求，回应她的贪婪，随后就被推倒在沙发上。

　　周折压上来的瞬间感觉浑身血液沸腾，亢奋得眼前陷入片刻灰白。

　　她按着冯京京的手不让对方动，自己伏在对方身上，一时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怔怔望着对方的脸。

　　冯京京也望着她，好奇地问：“怎么开始走神了？”

　　周折连忙否认：“没有走神！”

　　然后埋头亲上她的脸颊，从脸颊亲到嘴角，再从嘴角亲到下巴。

　　做足了若即若离的把戏，最后停在她的颈侧，支支吾吾又含羞带臊地小声问：“那个……京京……我们可不可以……”

　　冯京京轻微地扭动一下被她摁住的手腕，示意道：“你这是在询问我意见的意思吗？”

　　“放，我这就放。”周折放手放得有点不舍，像只第一次面对猎物时想扑又不敢扑的幼狼。

　　冯京京微扬起嘴角，心里已经笑出声，维持着躺在周折身下的姿势，抚上对方脸颊，食指伸出来，轻轻描摹她眉峰眼睛和鼻梁的形状，辗转后停留在她唇角。

　　周折眨巴眨巴眼睛，满含期待地望着她，由跃跃欲试着捕捉猎物的幼狼变成打算卖萌讨要食物的小奶狗。

　　冯京京的指腹轻拭她的唇瓣，温言软语地开口说道：“不可以。”

　　周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因为冯京京的语气太温柔，眼神也太含情脉脉，分明就是应该同意的样子。

　　“你……是说真的？”

　　周折一双眸子湿漉漉亮晶晶，显得委屈又可怜。

　　因为趴伏在冯京京身上的缘故，睡衣的领口滑下一大块，半露着肩膀和锁骨。

　　诱人，实在是很诱人。

　　冯京京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得道高僧，做不到坐怀不乱。

　　她同样心痒难耐，不想放过这送上门来美味，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周折及时地抓住了她的这一点细小的变化，露出狡黠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和我玩欲拒还迎呀女朋友？”

　　冯京京没来得及回答，周折就毫无章法地对她身上的衣服动了手。

　　她抓住周折作乱的手，忍不住笑道：“小折，再等等。”

　　周折很吃她这一套，听着她那副宠溺的哄小孩似的的语气，就当真像个乖宝宝那样停了下来，睁着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等到什么时候？”

　　她在这方面表露出来的渴望很直白，混合着骨子里透出的天真，连提这样的要求也显得纯粹和深情。

　　冯京京的笑意中多出来一点揶揄的味道，说：“等小折长大。”

　　周折拧着眉，左看看右看看，仍是不解：“我和你一样高，一样大。”

　　“可是我上个月刚过了生日。”冯京京竟然笑出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幽幽地反问道，“小折你呢？我记得没错，应该还差几天时间吧？”

　　她当然没记错，周折生日在正月，也就是春节里，大家忙忙闹闹过春节，周折忙忙闹闹过生日。

　　经常忙着忙着就忘了自己还有生日这回事。

　　周折有些不服气：“你也差不了我几天呀，还说什么等我长大，搞得好像自己比我大很多一样。”

　　冯京京继续挑衅：“那我也没有办法，大一分钟，那也是大，还不是要喊姐姐，你看我跟南南就知道了。”

　　周折说：“我才不要喊你姐姐，我要喊你女朋友。”

　　“宝贝乖，从姐姐身上起来好不好？”冯京京似乎爱上了在这件事上占周折的便宜。

　　周折急不可耐地把便宜占了回来，抱住冯京京在沙发上欺负了个够。

　　不过还是按照冯京京的想法那样，没有真的做些什么。

　　按周折的意思就是，告白和初吻已经够随性所至一时兴起，所以就让两人的第一次“深入交流”来得更有仪式感一些吧！

　　十八岁生日，这个时间就充满着仪式感。

　　这是个只要一提起就会回想起来的时间点。

　　除夕夜的前一天，冯南南回到了家中。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赖在沙发上打游戏。

　　周折前后左右打量着她，见她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感到费解：“幽姐就没说给你训练训练什么是仪态万千端庄优雅吗？”

　　冯南南看看她又看看冯京京，最后问自己的妹妹：“你觉得我仪态不够万千吗？”

　　冯京京很诚恳地告诉自己的姐姐：“反正不优雅。”

　　周折眼看着冯南南又换了个打游戏的姿势，感叹：“这仪态何止万千，都有亿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