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冯效堂坐在沙发上, 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想到了很多，像他凭一己之力走到如今这种地位的人, 原本应该最懂得不破不立的道理,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刻板印象就是用来推翻的, 不羁才是本色。

　　遵循常规也就意味着成为常人。常人即庸人。

　　冯效堂的野心仍在。他不想当碌碌无为的庸人。

　　很奇怪的是，现在他正在阻挠冯南南成为和自己一样喜欢冒险的野心勃勃的人。

　　一阵静默过后，冯南南忽然开口喊了他一句：“爸。”

　　冯效堂微怔，扭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不是冯京京, 是冯南南。

　　他的表情再一次出现裂痕。

　　冯南南仿佛并没有察觉到异常，用与刚才完全不相符的平静语气说道：“爸, 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才不同意, 我很感激，也很开心。但是我还是不想改变主意。”

　　她望着冯效堂, 很认真地说：“那是我想要的，也是我喜欢的。”

　　冯效堂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冯南南喊自己“爸”了, 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然而刚才那一瞬间, 心里还是轻颤了一下, 五味杂陈。

　　之后的发展，周折没有听到。

　　因为她也接到了那个曲靖幽打来的电话。

　　曲靖幽提起冯南南，想约时间和她见面。

　　见了面，周折才知道曲靖幽找自己不是为了打探冯南南的情况，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为了照顾正在上学的周折, 选择放学后的校附近一家咖啡馆。

　　周折和冯京京一起过去的。

　　咖啡馆里环境安静整洁，不少学生喜欢抱着作业本来这里奋笔疾书。

　　到咖啡馆的时候，曲靖幽还没来，于是周折拿出了刷到一半的数学题。

　　冯京京随意地翻着一本放在桌上的杂志，时不时瞧上周折一眼，眼神温润柔情。

　　周折被她看着看着，就不老实起来，另一只手从桌面下方偷偷摸摸伸过去，抓住了冯京京的手，然后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

　　冯京京抿嘴轻笑，回握住她的手，在桌子下面慢悠悠地晃啊晃，另一只手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曲靖幽进来的时候穿得一身低调，来到两人桌边轻轻敲了下桌面，压低声音笑问：“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周折和冯京京松开在桌子下面交缠的手指，礼貌地摇头否认：“没有，曲……”

　　“喊我幽姐就好。”曲靖幽坐在两人对面，淡笑着解决了周折关于称呼方面的难题。

　　周折是真的为难了，曲靖幽的网上公开的信息上显示她已经过了四十岁，和她妈妈的年纪差不多大，可是看起来实在太年轻。

　　聊过几句之后，周折才知道曲靖幽来找自己并不是因为想了解冯南南那边的情况，而是对自己也产生了一些想法，伸出了签约经纪公司的橄榄枝。

　　周折听完，立刻抱紧了自己的试卷，拒绝得相当彻底：“不了，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活在无数人眼皮子底下的生活太束手束脚了。”

　　曲靖幽打量她的表情，感受到她的坚定，明白这是一个和冯南南一样对人生有着清晰认知和追求的人，不同的是，冯南南的追求是她能给的，而周折的追求不是。

　　“好吧，虽然我有点舍不得。”曲靖幽笑道，“如果改变主意，可以随时联系我。”

　　她是有些惋惜的，得知自己看过的第一段视频里冯南南唱的那首歌是周折写的之后，她就暗自觉得这次云城一行说不定可以顺带捞两棵好苗子回去培养成参天大树，两人不论外形还是嗓音条件都是绝佳，风格又有明显的不同，她连几年后自己手上培养出乐坛双绝的风光画面都想象出来了。

　　谁知道周折的拒绝比冯南南的答应还要干脆。

　　周折点了点头，下意识看了一眼冯京京，说：“幽姐放心，冯南南应该很快就会从家里被放出来了，她有一个……比较谨慎的爸爸，所以多拖了几天。”

　　她看向冯京京，“是吧？”

　　冯京京朝曲靖幽笑了笑，没有说话。

　　曲靖幽顺着她二人的意思点头：“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本来还以为这次来云城出差的意外收获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何尝不知道周折说的什么“比较谨慎”只是在给冯效堂和她找台阶下，冯南南那个父亲，哪里是谨慎，前几天找她见面时，好大的一个公司的老板，礼数做足，拒绝得也是真干脆。

　　后来干脆就切断了她和冯南南的联系。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要不是冯南南的诱惑太大，并且她也不急着离开云城，说不定真的就放弃了。

　　不过反过来想，有个厉害的爸爸也是好事，将来在圈子里受委屈，分分钟可以找爸爸撑场子。

　　曲靖幽这么一分析，关于被周折拒绝的遗憾消散了一些，从容优雅地起身离开。

　　周折和冯京京赖在咖啡馆，暂时不是很想离开。

　　两人所在的位置位于隐蔽的角落，不会引人注目，周折朝旁边看了看，然后飞快地凑过去在冯京京脸上亲了一口，不由自主地感叹出声：“真好。”

　　冯京京也觉得挺好，但是不太明白周折的这句“真好”，具体指的是什么。

　　她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遇到什么事让我的女朋友发出这样的感叹？”

　　周折支着下巴，歪过头来注视着冯京京，笑得有点神秘：“反正就是觉得一切都很好，最好的就是，现在我想亲你就能亲你。”

　　这样的解释让冯京京有些哭笑不得。

　　周折的感叹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她甚至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大好人，否则上天怎么会如此眷顾她，让她回到十七八岁的年纪从头来过，让她早早地和从前错过的爱人在一起，让她的好朋友早早地站在了梦想的大门前。

　　要知道没有重生回来前，眼下的种种场景都是不会发生的。

　　冯京京忍不住问出了从刚才就开始疑惑的问题：“你为什么那么快拒绝了曲靖幽的邀请？”

　　冯京京同样庆幸和感激自己能够重新活一回，比起上一回，局面变得大不相同，不仅自己和周折谈起恋爱，就连冯南南和曲靖幽搭上关系的时间也整整提前了好几年。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周折也会受到那个知名的金牌音乐制作人的青睐。

　　她替周折感到骄傲，也知道周折可能不喜欢那种在千万人的目光下的豪无隐私和自由的生活方式。

　　但她出乎意料地发现，周折拒绝这份赏识和邀约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

　　面对疑惑，周折露出狡猾的笑容，理直气壮地告诉冯京京：“这么可爱的一个我，当然只能给你一个人看，谁都不可以和你分享我！”

　　冯京京笑了起来，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宠溺纵容地表示：“好，小折说得对，连自恋的样子都这么可爱，我才不想和别人分享这份可爱。”

　　周折被她说得反倒开始不好意思，毕竟刚才自己的表现虽然玩笑的意味偏多，但确实挺自恋。

　　冯京京说：“我就喜欢小折刚才的那份自恋。”

　　周折话锋一转，问她：“你呢，你以后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冯京京陷入沉思，关于以后，她没有特别想要去追求的生活方式，虽然外人眼中的冯京京事事尽善尽美做到最好，但是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人其实只是把优秀当成一种习惯，而并不是一种热爱和追求。

　　冯京京没有特别热爱的东西，她也觉得说起来有点可笑，严格说来自己竟然才是那个茫然得找不到方向的人。

　　唯一能够确定的热爱，便是周折。

　　“有你的生活就很好。”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感到灵魂不再飘荡和迷茫，内心油然而生出满足感。

　　……

　　辗转就到期末。

　　期末过后是寒假，一个衔接着年尾与新年的特别的假期。

　　周折家里到了年末，一贯的热热闹闹。

　　冯家却比往年更冷清一些。

　　冯南南和曲靖幽达成协议，平时曲靖幽不会干涉她所必须的正常学习和生活，但是假期会飞去公司参与培训。

　　寒假到来，曲靖幽直接让人把冯南南接去了公司。

　　至于冯家的阿姨和司机，夫妻二人同样也需要在年底的时候赶回家过年，冯京京是个好说话的小主人，自己也放假了，冯南南也不在，家里没什么太多需要照顾的地方，就让赵姨和李叔早早地回家去了。

　　没必要因为她一个人破坏人家整个家庭的圆满团聚。

　　于是冯家在除夕夜到来之前，又一次变得空荡荡。

　　好在这一次，冯京京还有周折。

　　假期总是懒散的，但是这样的懒散并不属于冯京京。

　　周折兴冲冲地往返在自家和冯家之间，每天早上陪着冯京京晨跑，跑得气喘吁吁，然后再拉着冯京京一起去吃早餐。

　　有时候也会两人一起做饭。

　　再接着，周折就试图把冯京京带回家，和家人一起吃饭。

　　周家上到老太太，下到周折本人，对于冯京京的加入表示热烈欢迎，一个个喜笑颜开。

　　老太太见到冯京京，瞬间眼里连她的折都装不下了，拉着冯京京的小手问：“京京喜欢吃什么呀，让小折她爸给你做，以后天天来我们家玩好不好呀？”

　　总之是喜欢得不得了。

　　看得周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快要以为冯京京才是家里亲生的孩子。

　　周折爸妈望着冯京京的眼神那叫一个慈爱，周折怀疑他俩会忍不住跑过去抱住她的女朋友亲一亲，再喊上一句“乖宝贝”。

　　冯京京长得好，性格好，讨人喜欢是必然的。

　　但是周折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讨自己家人的喜欢！

　　开饭前，冯京京又一次在餐桌旁接受周家诸位长辈的各种关怀。

　　周折抱着自己的碗可怜兮兮地扒着桌角，无人问津，肚子还饿得慌，偷偷夹了只鸡腿开始啃。

　　她妈一眼瞥见，吐嘈：“周折你又偷偷一个人啃鸡腿，怎么就顾着自己吃，京京喜欢吃什么你快点给人夹过去，朋友好不容易来家里，你要照顾她！”

　　周折心想你们都快要把我的女朋友围在中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还没有怪你们剥夺我和女朋友的交流空间呢。

　　她在心里默默吐嘈。

　　周妈妈就好像会读心术一样，看出了她的不爽，转而对冯京京吐嘈：“京京你看，她就这毛病，抱着鸡腿一啃就不撒手，谁也管不了，我也没办法。”

　　周爸爸被自己妻子吐嘈的语气惹得有点想笑，再看自家女儿的确是啃鸡腿啃得专心致志旁若无人，又有点哭笑不得。

　　“妈，你对我要求太高了，我的朋友，不是正在被你们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嘛，我哪儿还有机会插话呀，”周折假装抱怨，朝冯京京瞧了一眼，“你们太热情了，把我的朋友吓跑了，担心我要闹。”

　　周妈妈横了她一眼，拍拍坐在自己身边的冯京京的手，用周折极少听到的温柔语气哄着周折的女朋友：“千万别被吓跑啊，就当这是自己家，京京放心，我就是把周折赶出去睡公园，也不舍得把你吓跑。”

　　“……”周折不干了，终于是放下送到嘴边的鸡腿，“妈，你这偏心偏得有点太过分了啊。”

　　周折妈妈反手又一只鸡腿放进她碗里，顺手拍了拍她的头，动作有点像拍周折爸爸的同事家的那条哈士奇，“妈妈爱你，快吃你的，啊，不要打扰妈妈和你的朋友联络感情，好吗？”

　　周折：“……”我能说不好吗？

　　周折近来两个月和冯京京走得近，成绩像是坐了火箭往上窜，直接窜到了年纪前三，虽然还是没有超过陈须，但是周家一家都对这个结果感到讶异。

　　诚然，周折父母家人不是那种把成绩看作唯一，对待周折的教育方式更接近于散养，但是孩子真的取得了成绩，他们仍旧替周折感到开心。

　　而周折期末考成绩攀升的原因，则是被他们理所应当地归到冯京京身上。

　　今天一见，果然是讨人喜欢的好孩子，这么好的朋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周折隐隐约约知道家里人的想法，任由他们把冯京京当作宝贝似的供着。

　　就当是——提前领媳妇进门见家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