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二

　　《某恬养亲崽日记》

　　【1】焦虑

　　宋恬打从怀孕之后便一直有些隐隐的焦虑， 云重问过许多次，可她始终不愿意说。终于，某一天， 忍了许久的云小将军终于看不下去， 早早便屏退了叮当等人， 拉着宋恬坐在桌前， 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云重难得这么正经，宋恬知道这次不能再打哈哈过去， 灌了一口热牛奶，佯装轻松地回忆起自己上辈子那位难产而死的母亲。

　　据说那也是个温柔到极致的江南姑娘，可宋恬却从一开始便失去了见她一面的机会。

　　云重沉默良久，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承诺些什么， 却又觉得其中安慰的成分太多。最终还是伸手摸了摸宋恬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低不可闻。

　　“阿恬， 我会照顾好你的。”

　　【2】云霄

　　云霄的名字是宁老爷子取的，宋恬初时实在是接受无能，专门去探究过其中深意，却被老爷子睨了一眼， 附赠一顿知识的洗礼。

　　“这名字多好啊！若是女孩儿， 便是天宫中的仙子，驾云而来，清贵逼人。若是男孩儿，那就更合适了， 你们云家世代出名将， 只要从小好好教养，这孩子将来必定能一飞冲天， 到时候可不就是在云里吗。”

　　文人的共情能力确实不容小觑，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宋恬便当场被矫正了思维，满心只觉得这简直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名字。

　　宋恬的生产过程还算顺利，太医和稳婆都身经百战，云霄也是个好宝宝，没有让她受太大苦，稍微折腾了几下就自己蹦哒了出来。

　　饶是如此，宋恬也疼得出了一身汗，却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模样，伸手就要去抱刚出生的孩子。

　　小毛孩浑身皱巴巴的，闭着眼睛胡乱嚎叫着。宋恬看得整颗心都化成了一滩水，伸手轻轻握住了那只紧紧攥住的小手。

　　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关怀，小婴儿试探着睁开了眼睛。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宋恬的错觉，那眼神中竟然带着熟悉的嚣张狂傲不耐烦。

　　——这、这不就是云霄吗？

　　【3】画儿

　　宋恬用了半年的时间确认了她儿子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孩，却用了三年才逐渐适应此云霄与彼云霄神似的个性。

　　世家夫人们都说将军府的小公子乖巧懂事，从来不让人操心，却并不知道这小子是十足十的孤高冷傲，一般人根本不值得他花费一个眼神。

　　孩子太冷漠，宋恬实在担心他会交不到朋友，与云重合计之后，早早便将他送进了国子监，指望着这冰块能被小朋友们融化。

　　没成想这孩子竟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脸上虽然还是不怎么有表情，整个人却较之前活络了许多，具体便表现为——

　　几乎每日都要闯祸。

　　这已经是宋恬不知道第几次被叫进宫去接孩子，再好的脾气也要被那作天作地的混小子消磨殆尽，根本顾不得维持自己端庄优雅的少夫人形象，随手抄起根鞭子就往门外走。

　　宋恬难得如此强势，一路上步步生风，回头率高得吓人。饶是皇后身边被派来带路的大宫女，在这样的气势下也很难说出一句话，将人带到地方后便迅速撤离。

　　云霄毕竟是将门之子，继承了老云家彪悍的战斗力，在国子监说不上百战百胜，至少也是十拿九稳。可是今日的情况显然有些不同寻常，孩子脸上竟然挂了彩，虽然不重，但是无奈云霄的皮肤底子太好，又白又嫩的，稍微磕碰一下就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格外吓人。

　　老母亲宋恬顿时就软了心，卸掉了所有的气势，快步上前，捧着儿子的脸查看，心疼得眉头紧锁。

　　“这怎么回事儿啊？谁伤的你啊？”

　　被打成这样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男人的骄傲不允许云霄开口说一个字。

　　宋恬无奈，正打算旁敲侧击地套套话，眼前却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了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紧接着便是软软糯糯的一声小奶音。

　　“姨姨……是画儿呀。”

　　宋恬顺着声音望去，是个雪球一样的小姑娘，刚才一直躲在云霄身后，难怪她没有发现。

　　仔细咀嚼过小姑娘刚才的话，再打量一遍云霄难看的脸色，宋恬忍不住挑起了眉，伸手将那个小雪团子拎出来，安置在云霄旁边。

　　“小姑娘这么厉害吗？”

　　云霄估计还是头一次这么没面子，小脸紧绷着，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偏头看向小姑娘。

　　“苏画，我刚刚好像推你了一下，你有没有受伤啊。”

　　小姑娘瞪着眼睛摇了摇头，咬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嘟囔着道歉。

　　“我、我也不该打你的……但是谁让你抢我的糕点……那是我娘亲手做的……”

　　说着，仿佛又被触到了伤心事，瘪着嘴就要哭出声来。

　　眼泪果然是女人的大杀器，云霄万万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顿时手忙脚乱，思来想去之后，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苏画的后背。

　　“好了好了，不就是糕点吗，我让我娘做给你就是了。”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到只剩下吃和玩，既然纠纷已经解决，两个小朋友也算是重归于好，小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衬托得宋恬俨然就是一个工具人。

　　罢了，宋恬轻抚胸口，帮儿子讨姑娘欢心，应该的应该的。

　　【4】妹妹

　　打从云霄和小画儿恢复了邦交，宋恬这个当娘的就越来越没有存在感，想要跟儿子说说话都要预约档期，叫儿子回家吃饭还得走一趟苏家。

　　深刻体会到了“有了媳妇忘了娘”之后，宋恬便对雪团子一样的小姑娘产生了强烈的向往。具体到生活中的表现就是，夫妻之间深入交流的频率比之前高了许多，云小将军竭尽全力，争取满足郡主殿下“想要一个女儿”的美好愿望。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夫妻二人的共同努力以及翘首期盼下，云家二宝，云朵小姑娘，终于平安出生。

　　宁老爷子年前便与长公主一同离京，定居苏城。离开了这样一位文坛大家，给孩子取名就更加需要仔细斟酌。宋恬思来想去，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蘸了茶水，在小几上写下了“云朵”二字。

　　她还记得老爷子当初说的话，宋恬和云重的女儿，就是天宫中的仙子，驾云而来，清贵逼人。

　　云夫人一度担心小孙女会是下一个云轻，让下人们严格看管着府里的各种兵器，生怕她哪天看见起了兴致，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小姑娘却好像并无这方面的兴趣，反倒在别处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能熟练使用大大小小的算盘，甚至偶尔还能帮着宋恬对账。

　　究其原因，宋恬觉得，大概是因为她有一个学经济的娘亲吧。

　　云朵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功课做得好，算盘打得快，甚至还跟她爹学会了做饭，以至于小小年纪美名就传遍了京城，旁敲侧击过来结娃娃亲的夫人们数不胜数，却都被宋恬一一拒绝。

　　笑话，好不容易有了个贴心小棉袄，怎么可能就这么便宜了别人。再说，云家的小姐，自然是喜欢谁便嫁给谁，哪儿能这么早便被束缚住。

　　或许是血脉相通的感应，宁老爷子去世后，云朵生了一场大病，情况凶险，命悬一线。云重沉默着打马离京，不知道从哪个深山老林里揪出一位神医，总算将云朵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神医姓林，无妻无子，只带着一个小徒弟，从此便在京城住了下来，开了间百草堂，有空就来给云朵把把脉。

　　这日，宋恬新买了许多首饰，挑了几件准备给云朵送去。正欲推门时，却听见里面的声音。

　　“云小姐唤在下过来，可是身子不适？”

　　“对呀，我今日又有些头晕。”

　　“请小姐恕罪，在下学艺不精，还是回去请师父来为小姐诊脉吧。”

　　“不，不要你师父，就要你，只要你。”

　　……

　　宋恬脸上的笑容敛去，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出声打扰，一直站在门外，等到那小徒弟告辞，才转身离开。

　　姑娘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

　　后来，那小徒弟辞别了师父，也辞别了将军府众人，拎着药箱行走江湖。一路目睹了许多死亡，也见证了更多重生。再次回到京城时，穿着一身粗布长衫，眼神沉静，浸着温和与悲悯。

　　宋恬看着面前的少年，良久，转头吩咐：“去叫小姐过来吧，就说……就说有人回来了。”

　　云朵成亲那天，云重的情绪格外低落，宋恬鲜少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笑着逗他：“现在知道我爹当年是什么心情了吧？”

　　云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委屈的哼哼，也不顾周围还有众多宾客在场，黏糊地将脑袋蹭进了宋恬的颈窝里。

　　宋恬被他蹭得发痒，推了两下没推开，便由着他继续蹭着，偶尔偏过头，唇瓣贴着他的发顶，分享自己的心得。

　　“真是奇了怪了，这些年见了这么多新郎官，怎么就觉得还是你最好看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