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好。”

　　“魔君，华宸宫在...”

　　紫曳话还没说完，墨迟便消失了。

　　随着陌璃的指引，墨迟来到的地方并不是华宸宫。

　　此处格外空旷，荒凉得就只有山洞附近几棵矮小的树随风摇动，他寻着微光走到洞口，刚靠近洞口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只见那人背对着他挺直上身跪在地上，墨迟微蹙起眉头刚想往前继续走，就被洞口的结界阻拦了下来。

　　他伸手刚触碰到结界，就听到滋滋滋的声音，贴合的地方有青烟升起，指尖很快便被烧伤，墨迟目光一沉，抬掌反劈了几次结界，然而结界依旧完好无缺，连一丝裂痕都不曾有。

　　这么大的响声，洞内的琼华却始终一动不动的跪在那，仿佛与外界隔绝了一般，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异样。

　　就在墨迟诧异的时候，洞内转角的阴影处突然走出了一个人，那人从头到脚都是一丝不苟的装容，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眸看了眼洞口，墨迟与他四目对视的时候，怔了一下，在隐隐绰绰的烛光下，这人的眼睛空洞得像个黑洞，没有一丝光芒，确切的说这是个双目失明的人。

　　失明？

　　他没听紫曳提起过风絮尊者双目失明。

　　不知洞内的两人在交谈些什么，之间风絮尊者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但墨迟看出了这人的愤怒。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直接蓄力打碎结界硬闯进去的时候，风絮尊者突然拔剑架在了琼华的脖颈处，脸色铁青，嘴里不知在说什么，下颌上的胡须抖动得厉害。

　　虽然风絮尊者始终没有下手，但墨迟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明显，他将全身的魔气都蓄于掌心，不一会儿白皙的双手已经被团团黑气包围着，只听到“轰——”的一声，洞口的结界彻底被打碎，山洞也颤巍巍的跟着摇了几下。

　　“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从此我们师徒二人情尽于此。”

　　墨迟最终还是晚来了一步，在他破开结界前琼华已经站了起来，他冰冷的言语清清楚楚传进了风絮尊者的耳朵里，手中的剑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陡然安静下来的洞中显得格外响亮。

　　然而这时，琼华清冷的声音响起，语气里竟掺杂着一丝愉悦，与之前冰冷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转过身朝墨迟释然一笑。

　　“你来了。”

　　墨迟本还轻快的步伐，在看到琼华转身的一瞬间就怔住了，脚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得迈不开步子，心口一阵阵抽痛着，明明斩情咒已经被解开了。

　　“这是吓到你了吗？”

　　琼华抬手摸了摸眼角的血，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惊吓到墨迟。

　　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袭来，琼华自然地回抱住墨迟，把头垂在墨迟肩上习惯性的蹭了蹭他的脖颈，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墨迟轻轻吸了一口气，闷闷道：“痛吗？”

　　“不痛。”他的确不觉得痛，甚至还松了一口气，总觉得有什么包袱卸下来了，而他和墨迟的距离更进了一步。

　　墨迟从琼华怀抱里出来，抬手摩挲着琼华的脸庞，只见琼华空洞的双眼自始至终都紧紧盯着他，墨迟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尽管琼华看不到。

　　他解下头上的墨绿色发带，轻声道：“闭眼。”

　　琼华听话地闭上眼睛，看着那微颤的睫毛，墨迟的心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他抬头轻轻吻了吻琼华的眼角，嘴唇却格外的凉，在替琼华遮住眼睛后又紧紧地抱住琼华，一只手却慢慢摸到了琼华的身侧，抽出了他的银霜，然而握紧银霜的手却被琼华按住了。

　　“我自愿把眼睛给他的。”琼华另一只手摸到了墨迟环住他的手，慢慢挤开指缝十指紧紧地相扣着，心头一阵甜蜜，这才继续解释道，“算是偿还恩情。”

　　看着琼华，墨迟也微微勾起嘴角，只是心头的痛却告诉他，有些事没完，他握着银霜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手上的青筋暴起，他转过身看向一言不发的风絮尊者，冰冷的脸上充斥着肃杀之意，淡淡的黑色魔气从他身后腾起。

　　而一旁的风絮尊者在看清墨迟面容的那一瞬间，眼里微不可见的悲痛立马转变成了浓烈的震惊，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孩。”

　　墨迟森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语气没任何波澜：“你竟还记得本君。”

　　见墨迟承认了，风絮尊者明亮的眼睛逐渐被悲寂填满，连笑声都透着一丝凄凉：“哈哈哈哈，造化弄人啊，难怪琼华始终跨不过这道坎，即使我出手帮忙了，也始终参破不了天道，原来这次他历情劫遇到的竟然是你。”

　　墨迟浅色的眼眸慢慢蓄满火光，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所以，当年根本不是本君打中的琼华。”

　　见墨迟不置可否，风絮尊者又继续说着。

　　“是，的确是本尊暗中操作，当年你那一掌才会打在琼华的身上。”风絮尊者静静的看着眼前过于冷静的男子，语调突然一转，带着愤懑，“琼华自幼就聪颖，道心更是通彻，本来一个小小的悟相是难不住他的，没想到他却甘愿止步于此，为了帮他顺利渡劫，本尊出手相助，却没想到始终逃不过天道的眼睛，所以才会惩罚本尊失去这一双眼睛。”

　　此时，所有的事情都浮出了水面，墨迟猛地提剑指向风絮尊者，越是看到那双眼睛，他越是恨不得把眼前的人大卸八块，墨迟冷冷地盯着风絮尊者，说出来的话就像一根根细针一样插进风絮尊者的体内。

　　“那你可想过，他需要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吗？”

　　风絮尊者闻言把目光转向琼华，看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徒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再回想起他刚刚说愿以双眼偿还恩情的话，心中像被塞了千斤石堵住似的，又沉又闷，然而眼中闪过一丝连他也没察觉到的哀痛。

　　“本尊......”风絮尊者张嘴半天，最后定定地看着墨迟，依旧坚持道，“参破天道是众心所向。”

　　墨迟听到这句话，唇角突然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赤红着的双眼流转过一丝黑气，他握着的银霜盈盈发亮，这也昭示着他心中的杀意有多强。

　　挨着墨迟的琼华能感受到墨迟身上的暴虐，知道墨迟绝不会善罢甘休，但依旧尊重他的决定，轻声道：“我相信你。”

　　“嗯。”

　　他知道琼华始终会站在自己这边，而刚刚这句话也包含了太多意思，可他就是不想轻易放过这个自以为是的人，更何况这人始终打着参破天道的名义做出了伤害琼华的事。

　　“你知道你为什么终究参破不了天道吗？”

　　这句话戳到了风絮尊者埋藏在心中的痛楚，墨迟轻轻捏了捏琼华的手示意让他放心，也不等风絮尊者回答，他便朝风絮尊者慢慢走去，周遭释放出的强大气场显得咄咄逼人。

　　“因为你不敢，你没有全身心的投入和尝试，你始终保持自我，无法超越自给的设定，这就注定你参透不了它，悟不出情究竟是什么。”

　　看到风絮尊者额头密密麻麻的冷汗，墨迟接着慢悠悠道：“而你就把这份希望寄托在琼华身上，让他从小就按你的意愿去成长，只要有违背你意愿的，你就会严苛地责罚他。然而你却自以为这是对他好，最可笑的是，你就算在抚养他。”

　　讲到这墨迟突然顿了一下，直到手上传来暖意，才继续。

　　“也依旧没有付出任何感情。你知道吗，情不止是爱情，它更有亲情，友情，而你始终什都没有，世事皆有定，你仅仅因为自己的私欲才帮琼华渡劫，否则天道为何要取走你一双眼睛，而你又怎么会一直止步于悟情。”

　　风絮尊者难以置信地看着一针见血的墨迟，多少人在悟情这一关停留了数千年，始终无法悟出其中的真意，都不能彻底看破一个情字，没想到墨迟竟做出了如此言简意赅的诠释。

　　看着风絮尊者惊讶的样子，墨迟缓缓勾起唇角，声音仿佛从深渊传来一般：“竟然你们已经两清了，那你现在该偿还我的了。”

　　只见一道银光划向风絮尊者的右手手腕，光影一过那只手随之掉落在地，静悄悄躺在那片血色中，风絮尊者咬牙止痛，胸口上下起伏着，他看向一脸平静的墨迟，心中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口浊气轻吐了出来。

　　然而，洞内没人注意到外面的异常。

　　虽然不解心头之恨，但也抚平了不少怒意，墨迟把银霜放回琼华的腰间，牵着他的手，勾唇一笑：“琼华，我们回家吧。”

　　“嗯。”

　　琼华知道这件事已经翻篇了，那再也没有东西阻隔在他们之间。

　　可就在两人走到洞口的时候，才注意到天生异象，只见他们这片土地的上方，乌云密布天空呈浓重的墨黑，给人无形的压力。

　　墨迟眉头紧蹙，暗道不好刚想拉琼华跑开，就看到一道红光撕裂那片黑暗，冲破乌云朝他们直直劈来，琼华像是感应到了一般，他用力甩开墨迟，飞身至稍微宽广的地方，而那闪雷好似有目标一样，飞速朝琼华劈去，一声巨响激起了厚厚的尘土，琼华硬生生挨下了第一道闪雷。

　　“琼华——”

　　墨迟被琼华竭力甩到了百米开外，只听到闪雷落地的一声巨响，瞬间山摇地晃。

　　周围飞扬的尘土还未散去，墨迟便惊慌失措地飞奔过去，心急如焚地翻着因崩塌而堆积起来的石头，苍白的手被划破了也不知，手不停地挖着，直到看到了白色的衣角，手下的动作更快了，终于从那堆废墟中挖出来满是伤痕的琼华，墨迟喉咙上下滑动，开口轻轻叫了声琼华。

　　见握着的手动了动，心中的大石头才慢慢沉了下去，但看着覆在琼华眼睛上的墨绿色发带暗了一角，墨迟颤抖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小心翼翼地把琼华揽进怀里。

　　琼华虽然看不到墨迟脸上的表情，但他从死死攥住自己的手里感受到了害怕。

　　“回去等我。”琼华抬手抚上墨迟的脸，轻咳了几声，嘴角溢出来的血更多了。

　　“不，我要和你一起。”墨迟见琼华还想说些什么，通红的眼里流露出可怕的执拗，坚定道，“没你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琼华在失去双眼的时候已经损耗了大量的灵力，现在恐怕很难支撑到三道闪雷结束。

　　话刚落，黑如点墨的天空被一道红光划破，那光令人头晕目眩，第二道闪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劈来。

　　墨迟只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一匹通体雪白的巨型雪狼护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