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章之九十三

　　波鲁塔塔在福利院吃到了有史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 而在晚餐前, 他被呢洛分享了不少零食。这座城市仿佛不曾经历过干旱，食物充沛得过分, 连种类也很多, 就算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得到的物质依旧不会比父母双全的孩子少。

　　“那些零食是领主大人发明的！领主大人喜欢的东西，在摩杜纳都能卖得很好, 而且大家常常在兜里揣一把方便携带的零食, 说不定能送到领主大人手上呢！”晚餐的时候，呢洛如此说道。

　　波鲁塔塔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皱着眉问：“这里的领主，难道会无条件向平民征收食物吗？”

　　“诶？不是啦！你看摩杜纳的房屋还在建设中对吧，领主大人经常会亲自来考察进度, 大家是自发给大人零食的, 那位大人太瘦了, 为了我们摩杜纳，忙得都没时间好好吃饭！”呢洛强调着, 因为自家院长就是领主的官员，所以他经常能听到关于领主的消息，以前也在工地见到领主本人, 看上去个头比他还矮小。

　　苏阳没有刻意向领民宣传过自己, 但她那“轻微”的强迫症，总不能放心工地的情况，毕竟从其他城市的建筑来看, 房屋、街道都造得很随便，也就几座大城好一些，她担忧缺乏知识素养的工人们，不能好好按照她的规划盖房子，有空就会亲自去看看。

　　这也使得苏阳频繁地出现在平民面前，且她出现的时候，无一例外是在工作，或赶去工作的路上。

　　如果没有亲眼见过领主，没有近距离了解过，那么平民对领主的幻想，不外乎是整日锦衣玉食，像个贵族小姐一般坐在花园，享受精致的下午茶；不然就是一动不动，去哪都由人服侍着……他们可能还幻想过贵族不会亲自走路等一些大致的、不真实的日常生活。

　　亲眼见过了，才明白自家领主和自己没什么两样，她看起来可能比自己的孩子还要年幼，两条腿四处奔波，偶尔会飞，会弯着腰丈量土地，在满是尘土脏污的工地监督工作。而这个时候，往往还有其他官员跟着，同时汇报其他的工作，等待她的安排定夺。

　　虽说没有什么机密事项，但平民们都仿佛知晓了不得了的秘密一般，心情紧张刺激还很新奇。他们不一定听得懂，但去过学校，得到了一定的知识，总有听得懂的人，能为大家分析。他们像在传播什么隐秘的消息一般，交流从领主那里听来的话。

　　听着领主吩咐官员、安排摩杜纳的运作，他们也是这才第一次知道，要管好一整个城市的人，是多么繁忙，他们日常穿着、多彩的食物，从外面运进来，要花多少工序检验质量，然后才能放进商店，让他们用贡献点去兑换。

　　生活在摩杜纳，不代表将以前的事忘记了，平民们依旧记得领主平叛时的铁血，但他们同样记得叛乱未发生前，自己过的是怎样没有保障的日子，记得那些贵族们如何招摇过市、欺男霸女的情景。

　　——只有摩杜纳的领主是不同的。

　　平民们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只有摩杜纳的领主，才会亲自关照平民吃什么穿什么，才会在意他们吃的东西干不干净，穿的衣服舒不舒适；只有摩杜纳的领主，才会管平民的垃圾粪尿如何处理，处理起来方不方便；只有摩杜纳的领主，才会管平民生病了有没有地方治疗、治疗费用合不合理、使用的药剂成分是否安全。

　　当然，苏阳的出发点来自她的掌控欲和洁癖，她可不想生活在乱七八糟脏乱臭又有传染病的城市。即使是在帝都，平民区也超级脏啊，让人没处下脚的感觉，随时可能踩到不知道是人是狗的粪便。正因为如此，贵族不会轻易去平民生活的地方，严重思想偏颇的贵族，还认为平民生而就是肮脏污秽的，带着传染病。

　　其实大家洗干净了都一样。

　　所以苏阳要求人们常洗澡、常清理，为了让他们积极清洁自己，她建设摩杜纳的时候有规划自来水管道和地下管道，普及自来水和抽水马桶，搞出了热水器，方便大家冬天洗澡。摩杜纳甚至有澡堂这种店铺，可以泡澡。第一家澡堂是领主下令开的。

　　这个有魔法的世界，如果想将魔法融入生活，发展起来非常快。只是过去魔法师们被捧得太高了，且每次使用魔法都要割肉放血什么的，就显得魔法很珍贵，轻易不会使用，自然也不会考虑到民生应用的方面。

　　另外，这个世界没有“公共厕所”这一存在，如果出门在外想上厕所了，平民们要么借用旅馆的厕所，要么就随便找个角落解决。贵族的话，一般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即使是出远门，也有专用的便桶让仆人带着……

　　摩杜纳就有公共厕所，并且苏阳将自己的监视魔法道具化，像她原来世界的监视器一般，装在大街小巷，由专人负责每日监控，防止有人犯法，或不遵守道德规章。城卫兵每人都带有通讯器，巡逻的时候听到情况，可以立刻赶到自己负责的区域内。

　　摩杜纳的监控设施，比现代还要严密，如果有现代人生活在这里的话，大概会觉得自己走在路上毫无隐私吧。只是这个世界，人们并没有隐私的概念，领地属于领主，领民属于领主，领主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怕等到有一天，社会发展到人们有隐私意识了，也会习惯街道上的监控器——毕竟他们自己家里没有监控，还是有隐私存在的。

　　进入摩杜纳之前，城门口会分发宣传单，上面写有摩杜纳的垃圾分类、城市地图、公厕分布点，甚至有上完厕所洗手的宣传图，厕所附近也会贴这个。

　　这是一座奇怪的城市，因为连可谓机密的地图，都会无条件分发给任何人。但你要在这里犯罪，打什么坏主意，往往也会立刻被发现。

　　向领主供奉零食，是在苏阳某次视察工地的时候，她刚巧没吃饭，自己忙过头没觉得饿，肚子里发出了咕噜声。接着，又刚巧被她身边的人听到。

　　人们发现，这位被谣传得和神一般全知全能的领主，竟然也会像平民那般饥饿，饿到一定程度会发出咕噜声。

　　摩杜纳开始建设后，大家不缺食物，顿顿吃饱，他们却没想到，让自己吃饱的领主竟然正饿着肚子——这是何等令人心痛！

　　苏阳身边的官员很尴尬，因为他听到了自家上司肚子里的声音。如果苏阳是个普通的贵族小姐，也会觉得尴尬，因为这样太不体面了。不过她本人的真实情况，仅仅是摸了摸肚子，考虑自己是否该去吃顿饭。

　　那会儿一位工人鼓起了勇气，搓着手，询问领主大人要不要吃点东西，苏阳随意地点点头，年轻的工人便将自己恋人送来工地的慰问品贡献了出来。

　　苏阳道了谢，节省了跑回去吃饭的功夫，一边咀嚼着在贵族看来极其粗糙的点心，一边继续她的视察，还时不时听取汇报、安排后续任务。

　　第一次投喂成功，甚至从领主大人嘴里听到“谢谢”二字的工人，激动得浑身发抖，其他人也充满羡慕，这件事被传为美谈，摩杜纳的居民们开始在兜里揣些零食，以期有机会“投喂”到他们家的领主大人。

　　他们并不一定是想要和领主搭上什么关系，或从中得利，只是自己因为某个伟人的关系，生活变好了，便想付出一些感谢。尤其这位“伟人”本该如天上云端那般望尘莫及，却生活在他们眼前，关照着他们的日常。

　　下午的时候，波鲁塔塔还没见到过太多小孩，毕竟福利院的孩子们需要上课，白天基本在学校度过，学校也会准备餐点，孩子们并不需要特地回福利院吃饭。到了晚上，这儿人就多了起来，听到呢洛在和新来的谈论领主，他们也七嘴八舌说起来。

　　波鲁塔塔听了一耳朵关于领主的美谈。

　　“这么说，你们经常能见到领主？”他问道。

　　一个孩子回道：“是啊，尤其在学校见到的次数最多，领主大人每个月都会来上一次公开课，所有人都可以去旁听，大教室进不去了，还有人站在走廊听呢！”

　　另一个孩子嬉笑着补充：“虽然大多数人听不懂啦，不过能见到领主大人就很开心了。”

　　“听不懂是什么意思？领主的课很难吗？”波鲁塔塔奇怪问道。

　　“不是不是，领主大人只上魔法课啦，又不是所有人都会魔法。不过课上完之后，有提问时间，任何人提问，领主大人都会回答哦！”

　　“大概也就我们摩杜纳，哪怕不是人人都会魔法，却人人都对魔法有了解吧，比号称魔法之都的兰姆斯还厉害！”

　　“其实我能明白领主大人的用意，应该是希望大家不要惧怕魔法，也不要轻易受骗吧。前段时间有个欺诈犯，来摩杜纳假装是治愈系的魔法师，骗了不少人的钱财呢！”

　　“确实，普及魔法知识，就算自己不能用，也可以防止上当受骗、或无意义地恐惧未知。”

　　孩子们随口谈论着魔法，说着说着，几个年纪大的还谈到了摩杜纳的一些制度，甚至提到了早先因为犯法被砍的外来贵族，他们竟然在说一些让波鲁塔塔难懂的政治话题。不只如此，谈了政治，又提到了民生，粮食、布料等资源的运转事项、出产、检验等等。

　　——难道人族社会的小孩，受教育程度都这么高吗？

　　波鲁塔塔很惊异。

　　部落生活的贫瘠，导致知识的难得，他也算是跟着长老学习过很多知识的族人，被誉为聪慧。可波鲁塔塔此刻，竟插不进孩子们的讨论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