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万花筒里的世界180

　　他走进病房，高止刚削好一个苹果，准备给靠在床头的外公。看见他，便切了一半递过来。

　　温一笑很自然地接过，坐在高止身边，平静地望向病床上的老者：“董事长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吧，这回……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职业习惯而已。”温一笑啃了口苹果。

　　“笑笑给我做了很多思想工作，让我又愿意奋斗了。叫新来的总经理卷铺盖走人吧，我下周就回去上班。”高止仅用几句话，就巩固了温一笑在家人心中的地位。

　　董事长点点头，轻叹道：“鬼门关走一回，我也彻底看开了。我要出国疗养个一两年，你好好工作。你想领养孤儿也可以，反正只要不是高风的孩子就行。”

　　“躁郁症有遗传几率，他不会生孩子的。”

　　“呵，那他妈还不是生了他？”

　　“他是他，他妈是他妈，我怎么知道他妈怎么想的？”高止淡淡地反驳。

　　董事长白了眼自己外孙，半晌又说：“那些照片，我真的删了，你安心工作，不用再担心了。”

　　“删了好，你都多大岁数了，又刚放了好几个支架，还是少看那种图片吧。”

　　“你也看过？”董事长瞟了眼温一笑，语调意味不明，似是单纯的好奇，又似是故意给人家添堵。

　　尽管已经尽量不去在意，温一笑的后背还是僵了一下。谁料，身边的高止竟漫不经心地回道：“看过啊，那又怎样？我拍满月照、百天照的时候，不也一丝~不挂吗？”

　　“哦，我就是问问。”

　　“其实，就算不删也没关系，”温一笑朝高止投去感激的目光，“仔细想想，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社交圈子也很简单，没什么怕的。我是兽医，经手的都是动物，它们没有人类这么复杂，不在乎我有没有被拍过裸~照。”

　　听到“经手的都是动物”，董事长面色微愠，又不好发作。

　　“我救你，跟你本身没什么关系。我是为了高止，也是为了我弟。你利用了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利用我弟的善良，去伤害他爱的人。我不能让他被你毁了，我要给他做榜样。你好好疗养吧，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吃完苹果，温一笑又坐了一会儿，留下高止的换洗衣物，随后昂首阔步走出病房。

　　也许是因为五月的夜风舒适，吹得整颗心格外舒畅。清风似乎能直接吹透身体，心头的积郁、尘埃，统统消散了。他踏着自己的影子，哼着歌，忽然不想坐车，打算就这样一路走回男友家。

　　“到家了告诉我。”全世界无与伦比的最霸总的老高发来消息。

　　“嗯，我想溜达回去，所以可能会晚一点。”

　　————高风趴在食堂的桌子上，看温千里在小操场上奔跑，追逐一只不知从何处刮来的大塑料袋。他追到它，却没把它丢掉，而是灌进满满的风后扎起来，拎在手里当气球玩，继续有板有眼地巡逻，履行保安队长的职责。

　　虽然高风正处在抑郁期，却还是情不自禁扬起嘴角，笑了。

　　温千里就像一大块剔透的水晶，握住他的手，就能看见他的心。当你站在他面前，会发现自己身上有道彩虹，那是经他折射的阳光。

　　高风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四处转转。现在是学生自由活动时间，他走到二楼走廊，见一个男孩正靠墙而立，盯着另一侧墙壁上的墙绘。这孩子他认识，是一名自闭症患儿。先前他在校园各处画墙绘时，男孩就总是默默旁观，从不说话。

　　他慢慢靠近男孩，用轻柔的声音问：“你是不是喜欢画画啊？”男孩只是转动明亮的眼眸，瞥了他一眼，保持沉默。问来问去，男孩就是视他如空气。他有点气馁，深深佩服起特教老师这个群体。

　　“你，喜欢，这个。”

　　高风换了种问法，简明扼要，同时指着色彩斑斓的墙壁。

　　男孩终于把头转向他，原地转了一圈，含糊地说：“喜欢。”

　　“你的画，给我看看。”

　　男孩跑去教室，很快又跑回来，手里抓着一个绘画本。高风随手翻看几页，心弦一动，不敢置信地看向男孩。后者又恢复沉默，一动不动地站着，凝望墙绘。

　　绘画本里有风景、动物、人物。因为没经过基础训练，形不准，结构也一塌糊涂，但对色彩的领悟力极强。几张信马由缰的涂鸦，竟用蜡笔和水彩笔绘出极为大胆却和谐的配色，风格和印象派大师莫奈颇为相似。

　　“你先自己玩，我等会儿回来找你。”

　　高风驱车回家，返回学校时，手里多了一套售价不菲的90色马克笔和专用纸。在教室里，他把笔和纸交给男孩，说：“很多颜色吧？送给你了，随便画吧。”

　　男孩眼中难得流出情绪，眼睛越来越亮，双手欣喜地抚摸着这些笔，当即便画了起来。男孩的老师，校长夫人走近，轻声对高风说：“这孩子特别喜欢画画，图像思维是自闭症的特征之一，所以有些自闭症儿童很有绘画天赋。在下笔之前，脑中就已经形成图像了。”

　　“他值得好好培养。”

　　“其实，我们一直很缺专业的美术和音乐老师。艺术能启迪想象力和创造力，同时也是奢侈品。”校长夫人和蔼地看着他，“莫扎特之所以是音乐神童，是因为他能摸到钢琴，不是吗？”

　　男孩丝毫不受他们谈话的干扰，仔细观察每支笔的颜色，沉浸在绘画的世界中。高风不知他在画什么，因为没有线稿，直接涂色。

　　几天后，温千里下班时带回一幅画，说是校长夫人给的。

　　高风缓缓展开，头皮发麻，耳边轰鸣不止。音乐领域有绝对音感，美术界也有类似的，那就是对色彩关系的感知和处理。这是天赋，很多画家终其一生也参不透，然而有人生来就登峰造极。

　　男孩只是画了一个大大的圆，里面填满了令人拍案叫绝的色彩搭配，繁杂的色块中隐藏着某种规律。这份色感是天才级的，只要有人能将他引上这条路，打下基础，高风毫不怀疑他会成为大师。

　　“小千千，你觉得这是什么啊？”

　　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的温千里随意瞄了一眼，笃定道：“当然是透过万花筒看到的世界啊。”

　　“万花筒……”

　　角落的留白处，还用铅笔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谢谢高老师送我笔。”

　　高风混沌的脑中轰地一声，被某个十分清晰的目标占据了。

　　至今为止，他的人生都漫无目的，像一片没有边际的海。不知何去何从，随波逐流还自诩为自由。而此刻，一点灯塔的光忽然出现在前方。

　　“小千千，你说躁郁症能考教师资格证吗？”

　　闻言，切菜的温千里猛然抬头，唇边绽开灿烂的笑：“小风风，你终于想要工作啦！”

　　“我想当美术老师。”

　　下集预告：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