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

  不久,宋宴送走楚总管,直径回来刚好看见舒澄清正躺在喵喵背上发呆,他坐下,捏着她的后颈项,有些发狠。

  “你的坏毛病不打算改了?”

  舒澄清缩着脖子要挣开,嘴硬,“我哪有坏毛病。”

  闻言,宋宴隐忍着磨了磨后牙槽。

  这人做坏事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心虚,无事礼貌,有事暴躁,心思澄明得算计坦荡,连他接到心水园的电话说来了宋家的人时都心跳漏了一拍,结果她一脚踏进园子,她跟别人风轻云淡的对峙,谈笑风生,一副已经把他卖了个好价钱的模样。

  说来,舒澄清这次真的冤枉,只可惜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她前科不良信用不高。

  舒澄清难得解释,“我真的没干坏事。”

  “真的?”

  “骗你是小狗。”

  宋宴笑,说她幼稚。

  舒澄清摸摸狗头,抬眸,“宋宴,喵喵是一出生就被送到心水园的吗?”

  “也不算,大概四个月才送过来的。”

  “这么小,”她低头,看狗子的笑脸,捏了捏它的嘴角,“你说它会不会偶尔也想妈妈啊?”

  宋宴轻笑,“怎么会,你就是它妈妈啊,说不定它现在正在想你你身上为什么没毛呢。”

  舒澄清翻了个白眼,“你可以跟它一起想想。”

  他弯下腰,把她的右脚抬起来,架在自己腿间,然后缓缓拉起她的裤腿,一块刺眼明显的淤青露出来。

  她似乎有些凝血障碍,每次被碰一碰都会淤青一大块,当真是个娇女娃。

  从刚刚那个小木箱里拿出一瓶药油,淡紫色的,带着一股特殊的药香味,擦在淤青的地方凉凉,他用指腹用力,按在淤青的腿上。

  舒澄清看了一眼木箱,“这个是楚总管带过来的?”

  他“嗯”了一声。

  舒澄清挑眉,点点头,没继续说。

  过了一会儿,宋宴说:“楚河跟你说什么了?”

  她莞尔一笑,“你猜?”

  宋宴总觉得,自己对舒澄清永远没有抵御力,也因为这样,他总是迟了一步去明白,舒澄清这个人为了自己承受过什么,承受到了什么程度。

  “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听。”

  “为什么?”

  “因为你是舒澄清。”

  蓦然,她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腿上的淤血处,在他的按压下变得温热,发红。

  她说:“宋宴,我很庆幸我爱上你的时候,你是姓宋。”

  宋宴停下了动作,低着头,垂着眼帘。

  “当年出国前你不要见我,我坐在熊爷爷店里把店里的人哭得吓跑了,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对你有了感情。不是因为程家、文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认识你,我很庆幸,爱上你的时候清白而勇敢。”

  舒澄清是不言苦的人,有时甚至不把苦放在眼里,看得开,拎得清,她不会让宋宴左右为难,也不会将自己和宋家去比较。

  同时,她也是个知恩的人。如果没有宋家,文释和舒澄清,这两个人不可能存在干净坦荡的联系。而宋家给了宋宴一个光明正大走向她的身份,教他成长,教他风霜,教他责任,成全了两个人之间。如果可以,她愿意拿出所有,回报他一路的奔赴。

  人生疾苦,她也曾因为没有饭吃而苦恼,所以她性子薄情,寡淡,但她对他有感情。他的身边是温暖的,所有偏爱、成全、隐忍、温柔,教会了她什么叫踏实和真诚,清白而勇敢。

  “笨蛋兔子。”他揉揉她的发顶,“所有有你的选择题,无论对错,我的答案都是你。”

  舒澄清一愣,随即笑了。

  偏了偏头,“那你得看好我,我很会闯祸的。”

  倏尔一生,你我都明白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世界,在仅有的选择里,所有不公平都选择你。

  G城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了晚,下起了雨,寒气逼人。

  夏尽秋分日,春生冬至时。冬至跟清明一样,是活节,没有固定的日期,今年来的晚了些。

  冬至那天,宋家小丞相回归。

  宋宴回了宋家,逐渐忙碌起来,一切回到正轨,宋家家主的目的也达成了。而舒澄清不受宋家待见一回,一朝回来,没有成为宋家小丞相的软肋,反而成了他防线最后的盔甲,这是宋家没有预料到的。

  心水园的两个人,一个步入正轨,一个行事脱轨,舒澄清变成了每天早出晚归的那个,午夜阑珊,偶尔会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但好歹眼神清明。

  这天她洗完澡,习惯性窝在加班的宋宴的身边玩手机,没过一会儿,耷拉着眼睛,伸手去握宋宴敲键盘的手,随口一喊:“宋宴。”

  他平静地“嗯”了一声,敲键盘的手停下,幽暗的光影中顺势与她十指相扣,抬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搂,“怎么了?”

  舒澄清不知道宋宴对待其他人是怎么样的,但起码对她而言,宋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那种细腻体现在他总能从细枝末节中感知她的情绪起伏,而且潜意识里温柔的对待,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是出自喊打喊杀的宋家手笔。

  又或者,他从小的启蒙思想便教会他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并且时至今日,从未真正改变。

  她捏他的手指节,“聊个五毛钱的天?”

  他没动,由着她捏,“最近在忙什么?”

  “忙着交朋友。”

  “还顺利?”

  舒澄清笑了,肩膀一颤一颤的,“那当然了。”

  她的模样颇为骄傲,一副“快夸我”的表情,宋宴好笑,把她的脑袋按进怀里,“那你可真厉害。”

  她两眼一黑,象征性挣扎了一下,又懒洋洋的趴着,声音嗡嗡的,“要爬高一点,掉下来,骨头才会碎。”

  这个世界的好坏是谁定义的呢?在尘埃中屹立的世界中,干净也是一种罪。什么都不图的人,最后什么都没有,连命都没有。

  他抿唇,“那就让他站高一点。”

  抚摸她的发丝,用指尖搅成圈,低头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他觉得这个人后脑勺都好乖。

  舒澄清的头发长了,他突然想起书房里那节红束青丝,她这人,雷厉风行,真的是舍得。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在干嘛?他应该还在酗酒,还在找人。原来这世间最好也是最幸运的一个词,叫失而复得。不究过去,不问将来,他只是失而复得,懂得越发珍惜。

  他怀里的人突然往被子里缩了缩,接着是绵长的呼吸声,她的小脑袋顺着滑了下去,没有醒,看来真的是累了。

  他小心翼翼的起身离开,关灯走出来房间。半个小时后,又小心翼翼地钻回被窝,把人搂在臂弯里,盖好被子,搂紧,陷入沉睡。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都冷。

  山月不问心事,无端雨,心安处,便是生活的皈依。

  隔天,楚庭。

  宋宴从谈判桌下来,阴阳怪气的笑容,一声凛冽还没来得及收,指尖掐着烟,松了送领结,坐进吧台沙发里。

  宋其琛和苏望辰正坐在一块儿讨论育儿经,转眼见来人是他,挑眉,“不是戒烟了吗?”

  他将烟摁进烟灰缸,淡笑着,没回应。

  侍者进来添了新酒,宋宴低头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没多久,手机铃声响起,他又起身去接电话。苏望辰看着门口的人,随意问了一句,“宋宴最近在忙什么?”

  宋其琛闻言,目光落在桌面烟灰缸上,不甚在意的摇头,回了一句:“不清楚。”

  没多久,宋宴挂了电话回来,坐回原来的位子,一身懒散。

  昏暗的灯光下,宋宴神色不明,烈酒下喉,眉梢染上锐利。“苏望辰,楚河之前提的西宁那个位子,有人选了?”

  苏望辰点头,“刘叔的儿子。”

  闻言,他指尖摩擦,思索了片刻,抬眸间冷意倾撒,“撤下来。”

  一旁的宋其琛放下酒杯,“刘峮以准备了三年,临门一脚,你让他放弃,估计刘叔还得找你喝茶啊。”

  宋宴陷进沙发里,颈项靠在椅背上,无所谓的摊开手,笑,“是刘峮以准备了三年,还是楚河筹备了三年?你要搞清楚。”

  一时间,苏望辰和宋其琛都没说话,气氛安静。他们俩不了解程文两家的弯弯绕绕,但按照之前宋宴对程家下手的狠劲,很难让人信服他是看在舒澄清的面子上让宋家让步。

  如今他这个样子,让宋其琛莫名想起先前舒澄清离开的那段时间,他整个人像疯魔一样到处搞人,阴晴不定。

  宋宴倒酒,冷笑,“刘叔到时候可不是请我喝茶,而是请我吃饭。西宁要乱了,宋家不必趟这浑水。”

  “如果宋家不出手,不出意外,那个位子就是程远的了。”

  宋宴不咸不淡的扯了扯嘴角,“不出意外?”

  按照他们家小兔崽子的性子,很难不出意外。但即便这个人能捅破天,他也得给她铺路,毕竟是谁家的娃谁疼这个理儿。

  话题戛然而止,包厢门应声被推开,一个浑身寒气的男人,带着冷肃出现。

  “段堂深?”宋其琛对来人很惊讶,诘问:“你不在雾都坐镇,跑到别人酒场干嘛?”

  段堂深毫无逃班的愧疚,笔直黑西裤裹挟着长腿走进包厢,手里的文件往宋宴面前的台面一放,顺势坐下,“宋巡被心水园的人叫回去了。我刚好出来散散步,顺便就带过来了。”

  宋宴吊着胳膊,翻开文件,不点破他的破理由。能从雾都散步到楚庭,这人腿够长的。

  “你要的东西差不多都在这里了,份量够足的,足够他爬不起来。”

  宋宴没看完,兴致缺缺的模样,直接合上文件夹扔回给段堂深,风轻云淡道:“这些破事你看着办吧,不用过问我了,把人摁死了就行。”

  段堂深倒是很乐意按自己意愿做事,但他信不过宋宴那个阴晴不定的性子,于是为了以防万一,不由追问道:“如果舒小姐来雾都……”

  “还问?舒澄清看上那个位置了,我回宋家不是白回来的,这样够直白了吗?”

  宋宴敛了一晚上的眸,终于抬头看他,笑意横生,意思不言而喻。

  段堂深了然,似乎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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