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落棋无悔

  梁为修自认为已经开始步入中年,两个儿子都有了出息,自己也可以慢慢退下来不再管事,好好地享受生活,有空就泡泡枸杞,听听小曲。

  闲来无事他就站在园子的湖边吹风,盯着结冰的湖面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而他还真让人在冰面上凿了一个大坑,自己拿来一袋鱼食站在洞口边喂鱼。

  鱼很有灵性,也不怕生,凑过来叼走鱼食,有的还一跃而起在空中拍打尾巴,甩了梁为修一身的水。他也不介意,和蔼可亲得像村口给小孩讲故事的老大爷。

  突然他眼皮一跳,转身看到他那个很有出息的小儿子跪在他的右手边。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梁为修:“父亲,孩儿不孝。”

  看到儿子的裤腿被融化的冰水沾湿,梁为修心里一疼:“有什么事起来再说,冰面上冷。”

  梁清的头更低了,他愧疚地盯着发白的冰面,沉声道:“父亲,孩儿不起,孩儿有罪。”

  “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么?”梁为修放下脸来,梁清只好犹犹豫豫地站起来,中途踉跄了一下,被梁为修一把拽了起来,一直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湖边的水榭坐下。

  “有什么事就好好说,动不动就自残,谁惯的你。”梁为修不太严厉地责怪梁清,更多的是对梁清伤害自己感到心疼,忙不迭让人取了烤火的炭盆来。

  梁清不敢明目张胆地靠近炭盆烤火,不尴不尬地坐在原位,拿毛巾擦拭膝盖上的冰水,“父亲说得有理,只是……孩儿这次的确犯了大错,理应受罚。”

  小儿子一直是长子梁言照顾的,很少和梁为修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催促道:“罚不罚的一会儿再说,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因为担心父亲接受不了,梁清搬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但面上还是先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思索片刻才决然道:“孩儿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父亲想听哪一个?”

  梁为修不耐烦地皱了下眉:“怎么这么多花样,先说坏的吧。”

  梁清抿唇,一脸悲痛:“孩儿以后怕是不能继承香火了。”

  “什么?!”梁为修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场后,压低了声音,“难道小清喜欢男人?其实也没什么,这不还有你大哥嘛。说说,是哪家的公子,有空带到府上一起吃顿便饭啊。”

  这下轮到梁清震惊了,果然是一脉相承,自己和父亲对此事的包容性都非常高。呸,被他绕进坑里的,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梁清赶紧解释:“您误会了,我不喜欢男人,我心悦的是苏长老的女儿。”

  “师兄的女儿,苏晚?!”虽然早有预料,但被如此直接地说出来,梁为修觉得心里更堵了,“这才是你要说的坏消息吧?”

  梁清以为他误会是苏晚无法生子,连忙否认:“不是,是孩儿的问题。您还记得上回我们一起去百江城办事,有个丫鬟和我抢两张板凳的事情?”

  “可当时不是检查过没有大碍的吗?”梁为修可不相信被板凳撞一下就不行了,梁家的孩子不至于如此脆弱,而且当时随行的大夫都说他没事。

  梁清愧疚地叹了一口气,委屈地别过头:“孩儿是……是担心父亲接受不了,才跟您撒了谎。”

  梁为修的确接受不了,虽然他对梁清能不能继承香火这件事没有特别在意,但这种事说出来也不好听。自己家的孩子终究是要跟名门正派的女儿联姻的,若是无法孕育子嗣,岂不是对不起别人家的好女儿。

  他站起来,漫无目的地绕着桌子来回疾走,走到临水的地方时他抬眼看向外面的景色,冰面与天际融合在一起,恍惚间觉得自己在世上不过是渺小的存在。他收回极目远眺的视线,转而看向梁清:“天底下有那么多的神医圣手,就不能……”

  梁清怕他再问下去自己圆不回来,连忙打断了他:“还有一个好消息!”

  梁为修动作一滞,被梁清的话带偏,压制住内心的急躁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你且说来听听。”

  梁清是完全没想到,前边的话竟然没有受到预期的效果,只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前些日子我得到了消息,我其实……也留下了点血脉,我想将孩子的母亲娶进门。”

  梁为修微微皱眉,感觉事情不太对劲,联系上下文后,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失态地大叫:“你说的那个孩子的母亲,该不会就是苏晚吧?!”

  ……

  三日之后,百江城苏府卧云居里,廖夫人站在书案旁,看着苏丰谷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心里越发不安。

  终于在苏丰谷停下动作,执笔记账时,廖夫人开口道:“老爷,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不妥。”

  笔尖一顿,苏丰谷抬眸看向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笔放下,耐心地同她再次解释:“梁清那小子我见过,相貌端正,以后必有大作为的。”

  方才苏丰谷和廖夫人在商议苏晚的事情,他们得知了苏晚写风月本的事情,正苦恼如何将丑事盖下去的时候,正好梁家带着媒人来提亲。梁为修以为自家孩子祸害了别人的黄花大闺女,苏丰谷正愁如何将苏晚嫁出去,两家人心中都有愧,几乎是一拍即合,当场就确定了结亲一事。

  送走梁家人以后,苏丰谷便放下心头大石,没心没肺地在书房里记账。廖夫人心里惴惴不安,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坐下,只好回到原地双手叉腰,眉头紧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们越过你弟弟把苏晚的亲事定了下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苏丰谷不以为意,笑着摇摇头:“三弟他近日出游了,没个三年五载是不会出现的,何况当初他将苏晚送来,就说好了一切大事小事由我们决定的。”

  “他那是客套话,顺嘴一说的,怎么能信?而且,就算他不在,苏晚上边还有一位亲哥哥,你不去问问他的意见?”廖夫人暗恨自己家里这位不通世故,她无法理解苏丰谷谜一样的自信。

  “苏信?他跟梁清那么熟,更加不会拒绝这次的结亲。”苏丰谷又安抚了廖夫人几句,哄着她到外间的软榻上坐下。廖夫人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外面扑进来一个丫鬟,嘴里大喊:“老爷、夫人,小姐出事了!”

  幽兰居需要通风,昏迷的苏晚被暂时安置在了小书房,苏丰谷自知惹了廖夫人生气,自觉地留在书房里“面壁思过”。廖夫人则一路疾行到了苏晚的床边,看着她躺在床上拧着眉,好不安稳的模样。

  替苏晚用热毛巾擦了下手后,廖夫人轻轻地走到窗边,招手让望月过来问话:“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月下意识瞥了苏晚的方向一眼,又连忙转回来,低着头小声道:“奴婢听闻小姐不满意这门亲事。”

  “她不满意怎么了,不满意可以跟我说啊,一声不吭地就焚炭自尽,传出去别人还说我虐待她呢!”原先廖夫人并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她只是担心苏丰钬会不同意,现在苏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她反倒和苏丰谷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意外昏睡过去的苏晚错过了与长辈争辩的机会,也从此失去了廖夫人微弱的支持。

  廖夫人如今身边的大丫鬟赶紧上前劝慰,她手里捧过一杯茶,递到廖夫人手边,一边道:“夫人先消消气,小姐也许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等她醒了再好好开导一番便是。”

  廖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缓解了口干舌燥的感觉,开始替自己找借口:“我这都是为了她好,她自己干出那种丢人的事情,现在事情还没传出去,趁还有人要她,赶紧嫁了算了。”

  苏晚不安地动了下手脚,将醒未醒的样子,望月立刻提醒道:“夫人不可妄言……”

  此时的苏晚已经恢复了点意识,她听到了方才廖夫人和丫鬟的对话,接着是杂七杂八各种声音混在一起,苏晚听不太清,不过还是被她抓住了重点,她什么时候要自尽了?!

  哦对了,她在密闭空间里烧炭没有开窗,所以中毒昏了过去。这样都能逃过一劫,果然是拥有女主光环的体质。

  又清醒了一点后,苏晚睁开眼,坐在床边的人已经从廖夫人变成了苏信。

  “哥!”仿佛看到了救星,苏晚眼前一亮,努力抓住面前这根救命稻草,“你快帮我求求伯母,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梁清。”

  原本并不相信自己亲妹妹性子如此刚烈,听到苏晚这么迫切地拒绝,苏信才信了廖夫人告诉自己的那些话,苏晚当真不满意这门亲事。

  “哥,我真的不想嫁给他。”苏晚还在哑着嗓子哀求。

  妹妹情绪不稳定,当下自然不能拒绝她,苏信思索片刻,放弃了劝说的念头,先答应下来:“伯父和伯母那边我去说道说道,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你现在就别想太多了,好好养病。”

  苏信安抚了苏晚一番,苏晚刚中了毒,醒过来能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快就体力不支,又昏过去了。

  苏晚的天就这么一直黑着,直到三日之后再次清醒过来,正好收到了梁清寄来的信。苏晚连饭都顾不上吃,连忙让人将信件拆了,自己拿过快速浏览一遍。

  梁清拒绝了自己要求见面的请求,理由竟然是大婚前见面不吉利!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苏晚看到这里的时候差点两腿一蹬直接去往极乐世界了。

  后面的内容则是解释他如此冲动的原因,是因为听说了苏晚因为写风月本的事情,名誉有损,外面已经开始有人传她水性杨花,不知检点。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男人娶了他,这样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并且在信中,梁清还显摆了一下自己编的那些故事,说苏晚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说服了父亲让他同意。

  “什么逻辑!”苏晚额头像是装了十几个马达一样“嗡嗡”地响,梁清的说法简直毫无道理。一来,她根本就没写过什么风月本,且她已经及时压制住了,梁清怎么会知道。二来,就算因为写本子被世人耻笑,嫁给他也于事无补。

  “这傻子该不会被人利用了吧?”苏晚这般想着,脑筋终于清醒了不少。是了,之前用假书稿陷害她的人还没找出来,她到底是得罪了谁,要布下一个局让她下套,就为了让她和梁清结婚?若不是苏晚不喜欢男的,这根本不算什么陷害,以前盲婚哑嫁多得去了,梁清对她来说已经好多了,起码知根知底的。

  越想越迷糊,这时听到了苏晚醒过来的消息的苏信,来到了苏晚的床前。苏晚将思绪收回来,问起了托付苏信的事:“哥,事情……怎么样了?”

  苏信一脸愁容,安抚性地拍了拍苏晚放在被子上的手:“我找过二伯几次,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道来。”

  听到这个开头,苏晚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上天真是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倒不如当初直接被砸死了更痛快,何苦让她偷了这半年的命呢?

  苏晚见苏信沉吟不决不敢开口,便道:“我明白的,不会让你难做的。”

  只一句话,苏信就知道苏晚明白了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想起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你写书的事情,伯父母都已经知道了,想来族中的几位长辈也是知道的。”

  “那他们有什么看法?”苏晚低着头,随口问道。

  苏信欲言又止,斟酌后道:“觉得你……太过放荡,有毁清誉。”

  苏晚什么都不想解释,合上了双眼,对苏信道:“我困了,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完她转身卷上被子,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藏在另一个世界,以此来逃避即将面对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密闭环境中烧炭属于危险行为,文中在某种程度上弱化了中毒的后遗症,现实中要注意安全,切勿模仿!

第40章 落棋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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